第三百九十五節 心結

蕭布衣路過虎牢的時候,只見到虎牢關前黑壓壓的跪倒了一片。陽光升起,照在眾人身上,所有人卻是感覺不到半分的暖意。

寒風一吹,雪花飛舞,落在眾人身上,無人稍動。

元寶藏、鄭頤帶一些投降的隋臣跪在虎牢關前,浩浩蕩蕩。白雪掩映下,眾人忐忑非常,聽到馬蹄聲響起,不敢抬頭。

蕭布衣見眾人跪倒一片,翻身下馬,先是攙起了元寶藏,然後順著跪倒的人群走下去,一個個攙扶起來,幫他們拍打下身上的積雪。

他甚至一句話都沒有說,可被攙扶起來的隋臣,已經熱淚盈眶。

很多事情,看起來已經不用多說,蕭布衣一個不經意的動作,暖了寒冬中所有人的心。

蕭布衣一直走到了跪倒人群的最末,這才回身,沉聲道:「往日之降,錯不在爾等。」

眾人深深施禮,齊聲道:「罪臣不敢。」

蕭布衣微微一笑,遠望東方道:「今日本王在此,赦爾等無罪。往事如煙,莫要再提,朝陽新升,正是我等奮發向上安定天下之時。所有人等,官復原職,若再有擅提往事者,定當重責不饒。」

眾人欣喜,齊聲道:「謝西梁王。」他們只怕蕭布衣會秋後算賬,聽他今日之語,不由心中大定。

蕭布衣又道:「我還有事在身。你等暫回虎牢,盡心做事,必有封賞。」他沒有刻意地威嚴,也沒有特意的示好,說完幾句話後,揮揮手轉身上馬,隋臣齊齊施禮道:「恭送西梁王!」

程咬金一旁見了。也不知道是什麼感覺。李密約束手下,用冰霜之嚴,可最終卻鬧的分崩離析,蕭布衣統治,更像是無為而治,初春之暖,但是可以看出來,這些隋臣的確是心悅誠服。欣喜非常。

虎牢前只是短短的幾句話,簡單的動作,已經勝過千言萬語。程咬金自忖。要是自己是元寶藏的話,多半也能對蕭布衣死心塌地,再無二心。

和蕭布衣一路行來,程咬金慢慢發現蕭布衣的隨便,蕭布衣的善於忘記,蕭布衣和他,只是談談以往東都初見之事,說到會心處。蕭布衣還會笑笑,讓程咬金慢慢的消解了隔閡。

但消除隔閡的時候。程咬金並非沒有疑慮,任何一個投誠者伊始都會本分做事,不敢有稍微逾越,蕭布衣請他來找秦叔寶,他知道個地方,就帶蕭布衣來找,但能否找到,他心中其實也是沒底。

瓦崗大敗,死傷無數。但無論如何。秦叔寶都不會輕易的死在洛水。因為程咬金太了解秦叔寶,他就算想死。也不想死的不明不白!

蕭布衣越是不提及瓦崗一事,程咬金越是惴惴,有時候不提不代表忘記,或許更代表耿耿於懷。程咬金遠非表面上看的那麼粗莽,甚至,他想的比很多人都要多!

這幾天的功夫,他其實一直都是跟隨在蕭布衣的身邊,也知道了很多事情。他知道蕭布衣從未停止過東都的變革和重興,現在蕭布衣命人重新編撰審定律令,重立國子學、太學、四門及州縣學,對這些地方的學士明加獎勵,量才授官。蕭布衣已經改了伊始的那種招募良才的方式,開始更加的正規的擴充人才儲備,實際上,他現在也完全有這個條件擴充,這在程咬金眼中,是個長遠之計。

瓦崗一潰,河南諸地大半都落在了蕭布衣之手,他重用舊臣,啟用新人,經過大刀闊斧的改革後,東都已經煥然一新。

羅藝經過牛口一戰,狼狽北還,一直謹慎不捨得投入的兵力卻在牛喉盡喪,羅藝在薛萬鈞、薛萬徹二員猛將的拚死護衛下,終於帶著百來燕雲鐵騎衝出來,燕雲鐵騎縱橫燕趙之地,如今馬兒盡喪,卻只能徒步迴轉燕趙之地。

蕭布衣這一役向天下釋放個信息,想來搶地盤的人,不會有好下場!

牛口一役,遠比洛水大戰要短暫,可無疑給虎視洛陽的勢力一個最強悍的警示。蕭布衣之後的短短几天,就先後收復了月城、虎牢兩城,周邊郡縣紛紛投靠,蕭布衣不急不緩的按部就班處理著一切,他現在不能太多的改變,他也不需改變太多,因為大隋雖不過存在短短的數十年,但是卻已經梳理好後世所需的一切。楊堅是大才,楊廣同樣不遜其父,蕭布衣每次想起這裡的時候,不由苦笑,百姓多半會痛恨楊廣,但是看起來,他更應該感謝楊廣才對。

滎陽郡早就拜倒在李靖的鐵騎之下,本來還有在金堤關附近抗擊的盜匪。那股盜匪本來為了抵抗黃河以北和黎陽地隋軍,等洛口倉失陷的消息一傳到,轉瞬土崩瓦解。

眼下蕭布衣在河南左近唯一的障礙就是金堤關,金堤關有瓦崗的祖君彥、常何、張亮還有柴孝和佔領,雖然瓦崗已潰,可是他們卻是拒不出城投降。但在程咬金的眼中,金堤關已是孤城一座,落入蕭布衣的版圖是遲早的事情。

雖是寒冬,可眼下的東都,完全是個欣欣向榮的景象,眼下的蕭布衣,再次站在了新的高點,可卻顯然還不是巔峰。程咬金知道,蕭布衣還沒有到巔峰之地,蕭布衣卻有潛力到達巔峰的境界。

蕭布衣和李密最大的不同是,蕭布衣遠比李密考慮的要深遠。李密不是不聰明,他從加盟瓦崗後,所下的每步棋都是巧思妙算,可自從佔領洛口倉,開始攻打東都後,李密突然變得不會下棋了。這就像一個暴發戶得到了金山。卻不知道怎麼使用一樣,但蕭布衣卻是大大不同,他不是暴發戶,他是個聰明的生意人,他謹慎的使用到手的每一文錢。

程咬金當然也有判斷失誤的時候,而且還不少,但是他在抉擇的時候。當然還是希望和蕭布衣再無芥蒂,他實在不想再次抉擇。

蕭布衣斜睨到程咬金的若有所思,一直沒有去問,他在等待程咬金自己慢慢去消化。

有時候,欲速則不達。到了他現在的地位,更多地只需要去疏通、去引導,而不是強自干涉。他渾身是鐵,也打不了幾根釘。更多時候,他已經需要手下去細心體會。

他們十數騎一路向東,迎著日頭升起的方向跑過去。眾人馬快。很快過了運河,原武,來到了瓦崗寨境內。

瓦崗寨群山連綿,白雪鋪路,滿是凄涼。

一路上,盜匪遍地,哀鴻遍野,無娘的孩子般不知所措。蕭布衣陡然見到一人伏在地上。一動不動。他勒住馬韁,翻身跳下來看了眼。那是個被凍斃的瓦崗眾,渾身僵凝,雙目圓睜。

蕭布衣皺下眉頭,轉瞬道:「胡彪。」

一個大漢越眾而出道:「屬下在。」

蕭布衣沉聲道:「我命你拿我手諭,速回洛口倉,通稟張鎮周大人,請他開倉放糧。同時知會周邊郡縣的百姓,洛口倉開倉放糧,不分老幼,不分是否曾經為盜,來者有米。」

胡彪得令快馬離去,蕭布衣卻是望向程咬金道:「只怕這一戰下來。饑寒交迫而死的人要比戰死的人還要多。」

程咬金謹慎道:「但西梁王這聲令下,不知道能挽救多少頻臨死亡的百姓。」

「我只怕他們不信我。」蕭布衣望著遠方。

「萬事開頭難,有人信了,傳播開了,自然都信了。」程咬金微笑道。

「希望如此,可秦叔寶會信我嗎?」蕭布衣終於扯到了正題,他洛口大勝後,下一個目標不是東北地竇建德、不是東南的江都、更不是東進的徐圓朗,而是遠在西南地巴蜀。可他還沒有南下,一方面因為東都還要穩定,還有一個方面就是和巧兮婚事,不過還有一件事情,他希望找到秦叔寶,勸他重新為朝廷效力。千金易得,一將難求,秦叔寶、程咬金、羅士信都是將才,他並不想再次錯過。

他這次前往瓦崗,當然就是來找秦叔寶。

程咬金苦笑道:「叔寶遠比我要聰明很多,不過他心中有個結,不知道西梁王可曾知曉?」

蕭布衣雙眉一揚,「說來聽聽。」

「我可以說……不過請西梁王答應我一件事。」

「請講。」

「請西梁王莫要對叔寶說,這些事是我說的。」程咬金猶豫道。

蕭布衣有些皺眉,似乎想要問為什麼,可話到嘴邊,乾脆道:「好,我不說就是。」

程咬金這才道:「其實……叔寶背叛也是逼不得已,他是個孝子,他也是個講義氣的漢子。可自古有言,忠孝難兩全,所以很多事情,他不能自主……」

馬蹄沓沓,等到眾人再行數十里後,程咬金終於把前因後果說了一遍,蕭布衣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我說當初東都見到叔寶之時,覺得他並非……」話到嘴邊,見到程咬金滿是不自然的表情,蕭布衣不再說下去。

他本來想說看叔寶並非背叛之人,那無疑就是在刺程咬金。他觀察入微的本領和武功一樣的突飛猛進,知道現在他這位置,隨便一句話就會引起太多的震蕩。

「可羅士信呢……也有這種苦衷嗎?」蕭布衣還是忍不住的問一句。

程咬金這次卻是搖頭,「羅士信離開張將軍的理由,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唯一知道的是,他和叔寶一樣地痛苦。」見到蕭布衣詢問的眼神,程咬金又把和羅士信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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