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七節 橫行

一千個人眼中有一千個蕭布衣,可在李密的眼中,只有一種蕭布衣,那就是狡猾的蕭布衣,這人從不肯堂堂正正和他一戰。

蕭布衣的用兵師承李靖,也將李靖詭計多端發揮的淋漓盡致。李靖從來不喜歡硬拼,蕭布衣現在也是一樣。

寒風凜冽,戰馬輕嘶中,李密如同個發狂的獅子,可他空有一腔怒火,卻是找不到發泄的對象,這是一場獅子和蚊子之間的鬥爭!

獅子饒是勇猛,對付蚊子一樣的無能無力,蚊子卻是不停的伺機來咬一口,不停的激怒著獅子,蚊子或許咬不死獅子,但是它能把獅子活活的氣死!

李密現在感覺自己已經快被氣死,一天的功夫,東都那面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化?

蕭布衣馬快,一天可以在東都和洛口之間往返幾個來回,可大軍行進絕非那麼簡單的事情,探子想要從那面帶來消息也非容易的事情!

李密焦急的等待消息,可卻知道消息絕非會那麼快的到達!他現在並不知道東都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更不知道王世充已經敗退,因為王世充的兵力並沒有從這裡撤退!王世充知道偃師附近有數萬的隋軍,他才逃脫蕭布衣的圈套,又如何敢深入另外的一個圈套?

王世充逃命在先,當然不會為這位臨時的盟友通風報信,再加上從東都前往洛口的道路上,隋軍大軍駐紮,探子亦是不敢輕易衝過。所以對目前的李密而言,他對東都的形勢只能靠猜測!

李密不知道他現在已經孤立無援,可直覺中。他已經明白形勢的確不妙。

天時地利人和他三者都已不佔,想要勝出只能用逆天來形容!

自從昨天開始,鐵甲騎兵就是不停的前來挑釁騷擾,他們仗著馬快,一次次的貓兒耍著老鼠一樣地戲耍著瓦崗軍。

瓦崗軍幾次出軍,均是無功而返,李密怕瓦崗軍孤軍深入,加上時間已晚,勒令瓦崗眾暫不出兵。以防中了隋軍的埋伏。天寒地凍,瓦崗軍倒是很贊同這個決定,雖然他們一致認為這次出兵洛水簡直是件愚蠢的事情。

洛水列陣對抗隋兵,用李密的說法而言,那就是御隋兵於洛口之外,若是被隋軍圍困洛口倉,那瓦崗軍只能坐以待斃。可如今瓦崗一年多瘋搶的地盤又被隋軍一點點的蠶食回去,幾乎所有的瓦崗精英都是守在洛口,這和坐以待斃其實已沒有什麼兩樣!但是沒有人願意殺出去,為何,他們不知道目的何在,就像他們不知道這次出戰的意義何在?

這次就算能擊敗隋軍,東都還是他們不可逾越的大城,他們早就沒有信心攻下東都。

失去了奮鬥的目標,對所有人來說,都是件可怕的事情。

瓦崗眾都是茫然,但是他們還在忍,他們還在等,他們這時候只能選擇相信李密,因為他們已經沒有了其他的選擇!

他們沒有了目標,可隋軍的目標已經很明確,擊潰洛口倉旁屯聚的最後一波盜匪,河南就可以平定!

昨晚夜幕降臨的時候,鐵甲騎兵的騷擾終於告一段落。但是步兵的進攻卻是正式開始。一撥撥隋兵前仆後繼的殺向洛水。好像沒有疲倦的時候。李密為了謹慎起見,堅守洛水東岸。等到天明的時候,才發現隋軍已經借著昨夜進攻的掩護安營下寨,日頭升起的時候,隋軍營寨已經屹立在洛水地西岸,和瓦崗軍正式形成對峙地局面。

從東都的方向,或者說從偃師的方向,還是不停的有隋軍加入進行增援,很顯然,隋軍破釜沉舟,已經準備畢其功於一役!

隋軍的人數暫時還是不如瓦崗軍,但是時不時的有援軍加入,不由讓瓦崗軍膽寒。這種方法和當初北邙山峽谷出兵如出一轍。

這一種策略,也是一種心理戰術,通過不停的施加壓力摧毀對方的抵抗力。

李密見到對方增援無窮無盡般,又驚又喜,驚的是就算以他的角度來看,都不知道隋軍到底準備投入多少兵力,喜的是,隋軍大軍壓境,孤注一擲,那東都亦會空虛,正是王世充趁虛而入的好時候。

他並不知道,他的寄託王世充早就不知去向,第一場戰役在昨晚三更的時候已經結束,在誘捕王世充後,東都第一時間對東都城外的兵士發出了總攻的命令,伊始攻擊洛口倉的隋軍開始並非全力以赴,甚至應該說只是露出冰山一角,因為他們還是牽掛著身後的動靜,隨時準備迴轉平亂。等到確定後顧無憂的時候,一路路的隋軍才算正式開拔進攻洛口!

李密見到隋軍源源不絕的增援,下令對隋軍進行攻擊,不過他已經錯過了最好的攻擊機會,對手又一次利用心理戰術扎住陣腳,已經完全可以依據營寨來抵抗,再加上不停的有援兵來助,一次次的又將戰線拉回到洛水。

隋軍的頑強遠遠超乎瓦崗軍的意料,正式作戰從清晨開始,一直持續到了現在,兩軍拉鋸般的爭奪眼下毫無意義的洛水,最少在瓦崗軍看來,就是如此。

李密一直沒有將他的底牌告訴手下,更是增加了瓦崗軍的疑惑。

征戰持續了很久,隋軍終於緩緩退卻,醞釀下一次進攻,而瓦崗也是稍歇片刻,等待下一輪的衝擊。

這時候隋軍陣營中突然一陣急鼓,前鋒騎兵分來兩列,正中衝出十數驃騎,居中一人,白馬黑盔,威風凜凜。那人手持長槍,鐵弓在鞍,赫然就是西梁王蕭布衣!

蕭布衣越眾而出,揮槍一擺。身後隋軍倏然而靜,鴉雀無聲。

數萬兵馬有如石雕木刻,再無聲息。紀律嚴明,讓瓦崗眾心寒。

蕭布衣在眾人護衛下,催馬前行,行到離瓦崗眾約有兩箭之地時已經停下,長聲喝道:「魏公可在?」

他沉聲一喝,聲動洛水,三軍皆聞,轟轟隆隆的傳過去,瓦崗軍均是露出敬畏之色。對於蕭布衣。他們有種骨子裡的怕,蕭布衣從邊陲到黃河,再殺到江淮長江,中原群盜可忘記爹媽是誰,卻再也不能忘記這個名字!

蕭布衣崛起之快,就算是李密看起來都是略遜一籌。此人由布衣到將軍,由將軍到草莽,再由草莽殺回到東都,執掌東都生殺大權,盜匪雖是對他很恨,但是骨子裡面也有些敬佩。

英雄豈不就是讓人敬佩的?

李密立在對岸,一時間無言,可卻不能不催馬上前。他若不上前,就意味著示弱。他若上前,卻知道蕭布衣絕對不會有什麼好話。

蕭布衣地每個舉動看似隨意,可等到事後的時候,李密暗自琢磨,才駭然發現蕭布衣的計畫嚴謹,脈絡分明,分化蠶食瓦崗的意圖從來未有變過!

這是個很可怕,亦是很冷靜的對手,李密每次想到這裡。都會皺起眉頭。

催馬行到洛水之上。李密揚聲道:「不知道蕭將軍何事?」

蕭布衣臉上露出笑容,突然道:「想魏公世襲蒲山公,當年得楊公稱許,牛角掛書一事,傳為美談。其實我對魏公,也是傾慕已久。」

他聲音朗朗,眾人皆聽的清清楚楚,覺得他鎮定從容,不像是大戰在即,而不過是談談往事。三軍不明他目的何在,均是錯愕。

李密卻是目光複雜,一時間雖是兵戈相見,卻不由想起前塵往事,唏噓不已。原來蕭布衣說的牛角掛書一事卻是李密和尚書令楊素的一段往事。當初李密志向遠大,卻也不是天生就想造反,相反他世襲蒲山公之位,正應該是利用所學大展宏圖之時。當初楊素在時,李密為求楊素賞識,這才在楊素所經之路騎牛而過,牛角上掛了本《漢書》,邊走邊讀。楊素驚奇,問誰如此勤奮好學,李密下牛相見,這才得楊素推舉,當個侍衛,後來又認識了楊玄感,而且和楊玄感相談甚歡,後來楊玄感造反,李密才得出謀劃策。牛角掛書起,就是李密心機運用之時,可惜楊廣始終對李密沒什麼好感,將他驅逐出朝廷,沒想到從此埋下了極大的禍患。李密自詡文武雙全,卻是無晉陞之門,這才憤然而起造反,鑄就了一段傳奇,亦是在推翻隋朝江山中起了極大的作用。

聽到蕭布衣提及這段往事,李密回憶伊始之時,再看看今日所為,一時間有些恍惚,不知道做的到底是非本願。他伊始也並非想要做什麼皇帝,可現在呢,好像所有的一切都變了模樣,又像所有的一切本來就該如此。

若是從來一次,自己會如何選擇?李密嘴角露出苦澀的笑,他真的不知道。

蕭布衣一句話吸引了李密地注意,亦是吸引了瓦崗眾的注意,可所有的人還是不明白他的意圖。蕭布衣卻是繼續說道:「想當年魏公雖是率眾而起,卻亦是滿懷抱負,為天下百姓。當初民不聊生,國內沸騰,揭竿而起實屬不得已而為之。但如今征戰日久,百姓疲憊,急需安定,魏公再和朝廷對抗卻非明智之舉。」

李密終於醒悟過來,嘿然冷笑道:「蕭布衣,你到底想說什麼?」

蕭布衣肅然道:「本王想說的是,沒有哪個天生想要為盜,魏公應順天行事,還盜於農,這才得免生靈塗炭。今日魏公若是率瓦崗眾歸降朝廷,本王可擔保所有的事情既往不咎,這下蒼生免了刀兵之苦,豈非是天大的好事?」

蕭布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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