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節 敗北

清晨,天邊有了亮色,青森森的冷。

世上紛亂有很多,可老天卻只有一個。

東都的清晨和石子河的清晨看起來沒有什麼兩樣。

可東都百姓還是熟睡的時候,石子河畔已經列隊數萬兵馬,在石子河西雁翅排開。長槍似林,旌旗如雲,淡青的天色、兵甲的寒光泛在明亮的河水上,耀出點點光芒又反射到眾兵士的臉上,帶著清晨的冷。

青草嬌羞的帶著點滴露珠,好像情人間傷心的眼淚。鐵騎毫不留情的踏過去,告示戰爭永遠不相信柔情!

林中的鳥兒被睡夢中驚醒,嘰嘰喳喳的飛起,盤旋不肯離去。烽煙已起,鳥兒也是有些不安,它們看多了人類的廝殺,多少也知道,明亮清澈的石子河水要被鮮紅的血液充斥,嬌嫩初生的青草雖被馬蹄踐踏,可轉瞬又要被屍骨灌溉,更加茁壯的成長。

它們看的多了,多少知道的結果,可它們永遠不明白,這些人類之間的廝殺到底是為了什麼?

眾兵士的臉上少了初出東都的興奮,多了一分疲憊不堪。他們連夜行軍,如今人困馬乏,不想打仗,只想好好的睡上一覺。就算沒有行軍帳篷,他們露天睡一覺也是好的,可總管不許!

段達終於完成了自己的第一個願望,一夜急行軍,以難以置信的速度到達了石子河,三萬大軍到了兩萬五六千人!他沒有絲毫的疲倦,內心卻是充斥著興奮狂躁。他實現了一個奇蹟,決定再實現第二個奇蹟。

石子河東西兩側是諾大的平地,直可容千軍萬馬,段達讓眾兵士過了洛水,列陣石子河西,兩萬多地大軍南北雁翅排開,蔓延河西足有十數里!

好威風,好壯觀,好煞氣,段達見到十里戰隊的時候。心中莫名的驕傲和興奮。這種威勢,這種速度,那幫飢賊盜米之徒見到,還不活活的被嚇死?

「總管,要不要安營紮寨?」曹郎將突然問道:「我覺得穩中求勝更好。」

段達看白痴一樣的看著曹郎將,暗想這傢伙宮裡出來,沒有經過戰役,幼稚到了極點。他為了急行軍,拋卻了所有的輜重糧草,又如何安營紮寨?

劉長恭一旁說道:「總管。兵士連夜行軍,眼下飢餓,還請總管下令,讓兵士先用過早飯再行進軍。」

段達略微猶豫。卻見到對面的平地盡出突然現出點點合影。

黑影慢慢擴大,卻是成千上萬的盜匪蜂擁而來。

段達片刻間做了個讓他後悔終生的決定,馬上長槍一指道:「過河背水一戰,擊敗盜匪後再用早飯。」楚霸王破釜沉舟,背水一戰。終成霸業,他段達當效仿楚霸王過河一戰,他甚至比楚霸王還高明一些,最少他連鍋都沒有。

行軍指揮使急忙道:「總管,如此急迫,士兵飢困交集,只怕不從。」

段達怒聲道:「兵士不從,那要你這個指揮使何用?命刀斧手準備,不肯過河擊匪者斬無赦。」

劉長恭也皺眉道:「總管。盜匪來的極快,我等兵士極多,過河費時要久,我只怕盜匪趁我等渡河未濟而擊,我軍當會大敗。」

段達冷笑道:「你等只知道死讀書,卻不知道渡河未濟、擊其中流地狹隘。我等連兵十數里過河。盜匪不過眼前這些人手。如何能擋得住?如今我等銳氣正鋒,絕不可泄。正應一鼓作氣之理勝之,他們擋不住,又擊個屁?速傳令下去,全軍過河!擊敗盜匪後吃飯,不聽號令者斬!」

指揮使無奈,旗幟揮動,號角吹起,一時間鼓聲隆隆,驚天動地,緊張的氣氛瀰漫石子河兩岸。

隋軍全軍過河,騎兵在前,槍盾手在中,弓箭手夾雜,選稍淺的石子河水趟過,一時間激起浪花朵朵,不知道要湮滅多少豪情壯志!

◇◇◇◇◇

清晨,石子河的激戰已經拉開了帷幕,東都的清晨,還是一片寧靜。

同一片天空,不同的處境。兩人踏破長街的寧靜,緩緩的向宮中走去,這一切看起來沒有任何瓜葛,可這二人的話題卻正是石子河畔的戰局。

「渡河未濟,擊其中流。」裴茗翠喃喃自語道:「現在的隋軍應該到了石子河西岸了吧?」

她還是一如既往的落寞,不急不躁。甚至在說恭喜的時候,也是波瀾不驚,語氣平靜,她說不過是個事實。

蕭布衣那一刻卻是感慨萬千。

裴茗翠說出恭喜那一刻,臉上沒有任何喜意,他心中亦是如此。他也知道自己改變了很多,以前的熱血馬賊征戰多了,血卻一點點地變冷。他為了保命求發展,可以不擇手段。裴茗翠說的不錯,他獻計之時就已經預料結果,他現在就在等著隋軍潰敗。他當初千軍力擒莫古德之後,還會為枯骨沉吟,可他現在已經沒有時間、也沒有心情去回顧。從南到北,再由北到南,他雖是沒有回頭,但是也知道他今日的功績,就是兵士的枯骨堆出。而且隨著他目標的遠大,更多地人會前赴後繼投入進來。

以往的一幕幕腦海中划過,蕭布衣嘴角又露出譏誚的笑,為自己,亦為這個所謂的天下。

是該恭喜嗎?他並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在推動歷史,可也被歷史推動。或許只有到了終局,回首望過去的時候,才會有定論?

聽到裴茗翠的喃喃自語,蕭布衣皺眉道:「按照正常的約定計畫,段達的大軍和裴仁基地兵力是在後天清晨才能匯合在洛口倉南,共擊瓦崗?」

裴茗翠望著遠方地天空,沉聲道:「段達志大才疏,好功貪財,自視極高,不知道眼前是陷阱,只以為是諾大的功勞,怎麼會和別人分享?據我猜測,他多半會急急的行軍去攻李密,然後搶佔洛口倉後向越王炫耀。只可惜,他的行動肯定已被李密知道,李密多半已經布下陷阱。就等段達鑽進去。很多時候,計畫是好的,可欠缺的就是執行力度。」

蕭布衣皺眉道:「你方才說渡河未濟,擊其中流,難道是認為李密會在段達過河地時候出擊?」

裴茗翠這次卻想了半晌,緩緩搖頭,「應該不會。」

「李密既然早有準備,如何會錯過這千載難逢地取勝良機?李密素來沒有婦人之仁!」蕭布衣微笑道。

裴茗翠咳嗽幾聲,「若是翟讓單雄信之流,多半會趁隋兵過河之際攻打。李密則不然。這人素有大才,這次不是求擊潰隋軍,而是求全勝!我若是他,絕對不會滿足擊敗來犯隋軍。多半會誘敵深入,聚而殲之,給隋軍以重創!所以按照我的猜想,主戰場應該是在石子河東的平地,橫嶺以西才對!」

蕭布衣點頭道:「李密應該和你一樣的想法!」

◇◇◇◇◇

隋軍此刻的大半騎兵已經過了石子河。

石子河流動的河水都被投入的大軍所凝澀。段達催馬踏入河水的那一刻,見到場面壯闊,不由有了當年苻堅的豪情。苻堅投鞭斷流,他段達亦是如此,可他興沖沖的到了河岸對面的時候,卻忘記了去想,苻堅就是此役敗北,一蹶不振!

隋軍騎兵到了河對岸後,分散兩翼。卻只是守住河畔,並不急於出擊,護衛步兵過河。

段達雖然志大才疏,但指揮作戰的副將、偏將還是按照規矩行事。這次出征地將領中雖無人有傑出的軍事才能,可循舊法行事,還是頗有攻擊力。

盜匪從遠處快步逼近。卻亦是盾牌手在前。長槍手在後,弓箭手壓住兩翼的陣腳。呈半弧行衝來。

無論從裝備,從陣型,從執行力度而言,盜匪的攻擊力也是上升到了一個新地高度。

以往的盜匪,鬧哄哄的沒有章法,只知道有便宜就占,有困難就躲,有危險就逃,可如今風水輪流轉,盜匪的戰鬥力也是絕對不容小窺!更何況他們連克周圍的郡縣,從官府中搶來地兵甲裝備也不遜於大隋的精兵。隋軍不急於進攻,靜候對方的到來,段達也終於到了河這面,皺眉道:「為什麼還不攻打?」

劉長恭沉聲道:「總管,還請稍等片刻,我等兵力稍弱,等全部過河後可一舉擊潰盜匪!」

「怕什麼?」段達不滿道:「這些泥腿子前來,難道還讓我全軍應對?擊鼓下令出兵!」

劉長恭無奈,只能吩咐隋軍出擊,這時候隋軍過河的不到半數,卻也有萬餘人。聽到鼓聲,快速的整集隊形,成小方陣前行。號令之下,小方陣前行的過程中迅疾的匯成大方陣,由緩步到疾步的前行,在前行過程中不斷有人湧入進來,方陣變幻漸大,終於匯成洪流向前方衝過去。

隋軍兩翼騎兵亦是慢慢匯聚,卻是隱在方陣兩側,馬蹄沓沓,不急不緩。隋軍是騎兵步兵夾雜,盜匪卻是清一色步兵,戰鼓陡然急劇響起,兩軍不約而同的由疾步轉成急奔,對撞過來,兩股洪流終於匯聚到一起,掀起了滔天波浪!

兩軍很快陷入刀槍肉搏之中,隋軍勝在裝備稍精,盜匪卻是勝在銳意正勁,如今更是去除了對隋軍地恐懼感,一時間戰的難解難分。

兵甲鏗鏘,大地震撼,廝殺聲傳出好遠,震蕩著明亮的河水。初升的太陽還是紅彤彤的顏色,撒下柔和的光輝,每人身上都有層淡金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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