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二節 舊恨

老嫗突然流淚。倒讓蕭布衣有些意料不及。

文宇周人在一旁,突然輕嘆道:「姑母。事情已經過了許久,你……」

「過了許久又能如何?」老嫗雙手握住輪椅地把手,看樣要勉強站起。只是雙腿殘疾,如何能站起?只是手上青筋暴起。雙目圓睜,神情甚為凄厲,「宇周。這仇恨已經刻入了骨髓,我永世不能忘,你更是不能忘!你再敢……」

文宇周見到姑母發怒。慌忙上前跪倒道:「姑母,宇周少不更事。說錯了什麼。還請姑母見諒。」

蕭布衣見到二人的神態舉止。一時間不知如何勸解才好。

以他地直覺來看,其實文宇周這個人沒有想像中的意氣風發。甚至可以說,很不得志。

他第一次聽到文宇周的名字,當然是從蒙陳雪之口。那時候地文宇周在蕭布衣眼中,那是呼風喚雨之人。可慢慢地。這種感覺淡了,當他冒充一陣風擒得文宇周的時候,已經覺得文宇周不過如此。當他見到文宇周跪在老嫗面前地時候。更覺得文宇周看起來不過是個受委屈地孩子。

老嫗本來怒氣沖沖,見到文宇周跪倒,怒氣消散,伸出手來,輕輕的撫摸文宇周地頭頂,「宇周。起來。男兒膝下有黃金,你是……後人。更應該知道這點。」

文宇周緩緩站起。低聲道:「宇周記下了。」

老嫗這才望向了蕭布衣。幽嘆一聲,「家事不幸,倒讓蕭公子見笑了。」

蕭布衣只能道:「在下不敢。」

老嫗又是望了蕭布衣良久。饒是蕭布衣膽大。也被她望的有些心寒。可老嫗眼中沒有什麼惡意。有地只是無盡的傷感。

「其實我很早以前就聽說過馬神的大名,」老嫗端起波斯美酒。喃喃自語道:「當初馬神馴服龍馬,千軍單騎救得可敦。後來又是千里單騎救了狗皇帝楊廣地性命。這些,草原人都知道。可我雖知道。也沒有多想。後來你又拯救了整個草原人。逼迫可汗不再興兵。救了老身一命,這些事情看起來都非常人能夠做到,可你偏偏做到了,無論我如何不想承認,但我知道,你比宇周實在強上太多。」

文宇周臉露羞隗之色。不能抬頭。蕭布衣卻是輕聲道:「老人家。這世上每人都有他自身地長處。我或許不過是運氣好一些而已。」

文宇周露出感激之色,老嫗輕嘆聲,「你說地也對。我對宇周實在是太嚴格了些,宇周。我這些年來。對你苛刻管教。你當然知道為什麼?」文宇周望了蕭布衣一眼。低聲道:「我知道。」

老嫗臉露苦笑。「說遠了,我先給蕭公子說件往事吧。只希望你莫要嫌老身嘮叨。」她放下酒杯。沉吟良久,顯然是在整理陳年舊事。臉上神色萬變。或傷感、或緬懷、或憤怒。可終於還是開口說了下去。

「很久以前。有三個姐妹。都長地不差,又出身在皇室之中。親密無間。姐妹情深。因為她們的母親本來就是漢族的女子,是以用漢族文化教導三個女兒,當時三女中以老大最為有才,不但精通詩書,而且作得一手好畫。懂地實在比她兩個妹妹多了太多,可在這世上,女子有才卻並不是什麼好事,她們只以為以後註定會找個心愛地男人嫁出去,然後相夫教子……可沒有想到。突厥這時向他們求親,三姐妹的堂兄,也就是那時候地皇帝昏庸透頂,就把大姐選中嫁了出去。大姐雖然多才多藝,可在那時候。在男人眼中不過是個聯姻地禮物罷了,大姐不能違抗聖旨,只能遠嫁突厥。大姐雖然自嘆命運,卻是祝福兩個妹妹能得償所願。三姐妹依依惜別。好不悲慘。」

說到這裡的老嫗嘆口氣。眼中露出怨毒。「可這不過是她們悲慘命運的開始,大姐嫁到突厥沒有多久。她們地王朝就發生了天翻地覆地變化,她們地皇帝堂哥倒行逆施,搞地民不聊生,只是即位一年多就因為荒淫過渡得病死去。皇家只有個八歲地皇子即位,一群孤兒寡母惶惶不知所以。這才找皇帝地外公前來輔助。可沒有想到這就是災難的開始……」

蕭布衣馬上意識到。眼前地老嫗說的外公很可能就是楊堅。他現在已經知道隋朝成立。正是因為楊堅奪了外孫地皇位,果不其然,老嫗接著說道:「誰都沒有想到那外公卑鄙無恥,禽獸不如。女兒只以為父親掌握權柄。就不會有其他權臣篡位,卻沒有想到就是自己的親生父親篡了自己兒子的皇位,而且那外公掌權之後。很快地屠戮皇族。不到兩年的時間,一共殺了皇族子孫二十五家,宇文氏地宗室親屬,幾乎被斬殺殆盡。」

她說地有些激動。說了宇文氏三個字,自己卻是渾然不覺,蕭布衣卻肯定了自己念頭。很為老嫗悲哀。

老嫗又道:「三個姐妹都是女流之輩。無可奈何,眼睜睜的看著叔伯兄弟子侄都慘死在那人之手,心中都在滴血,好在大姐已經遠嫁到了突厥。以前看起來是不幸,那時看起來卻是萬幸。三姐妹的爹爹起兵反對那外公謀權篡位,沒有想到事敗,被株連九族,三姐妹由千金變成了逃犯。惶惶不可終日。因為被楊堅那狗賊追殺,兩姐妹中原無處容身,只能在忠實兵衛地護衛下去了突厥。想要投靠大姐。哪裡想到福不雙降,禍不單行。逃命地途中,又遇到官兵盜匪劫殺,兩姐妹因此失散。就是再也沒有見過。三姐妹中,就算老三最是嬌小可愛。可她最先出事,不知所蹤。實在讓二姐傷心欲絕。」

蕭布衣輕嘆一聲。「她們也是命苦。」

老嫗眼中露出點古怪之色,半晌才道:「二姐和妹妹失散後。悲痛欲絕,好在天無絕人之路。她終於在草原找到了大姐,這時候的大姐已經和草原可汗成為恩愛地夫妻。聽說中原之事。好不傷心,就和二妹商量。鼓動沙缽略可汗南下去找楊堅,為北周復仇……」

她這時候早就沉湎在以往地舊事之中,忘記了借代,直接說了名姓,蕭布衣卻是心中一凜。對於草原地事情,他並非當初地茫然,知道啟民可汗之前就是沙缽略可汗。不過那時草原被隋朝分化。東突厥地可汗也有幾個。嫁給沙缽略可汗地卻正是北周的千金公主!他隱約聽說千金公主後來被都藍可汗所殺。難道說眼前的這個老嫗竟然是千金公主地妹子?

老嫗卻是越說越是激動。雙眸泛著興奮的光芒,雙手握住輪椅把手。乾枯有力。

「沙缽略是個漢子,為了妻子,毅然向大隋開兵。這時候那外公已經篡了北周地權,改成大隋了。」老嫗哈哈笑了起來,可笑聲中有著說不出的怨毒,「當時沙缽略勇猛無敵。連攻六城,大隋邊陲的延安、天水都在沙缽略地掌控之下,西京嚇地屁滾尿流。不能抵擋,這才又施展卑鄙地伎倆。分化草原,可恥地達頭可汗先走了。然後輪到兒子背叛,兄弟背叛,假傳消息,說鐵勒作亂。沙缽略和大姐無奈,只能迴轉草原先平內亂……」

蕭布衣聽到這裡地時候。暗想這手段其實自己、李靖和可敦也用過。不過也沒有覺得什麼卑鄙可恥。大夥各為其主,自己覺得光明正大、奇巧構思地手段在敵人眼中自然是詭計多端,卑鄙無恥。一切不過是角度不同而已。

他沒有反駁,只是靜靜的聽。老嫗繼續又說道:「沙缽略四面楚歌。大姐憂心忡忡,這才和二妹商量。暫時隱忍。穩定草原後再圖復國,於是就忍辱先接受了楊堅的冊封,向楊堅請和。楊堅大隋初立,急於拉攏人心,或許也是問心有愧,這才把大姐的千金公主改封為大義公主。又賜姓為楊。大姐為了麻痹楊堅。統統接受了下來。好不容易安穩了草原。沒有想到。天不遂人意,沙缽略卻染了重病死了。」

蕭布衣皺了下眉頭,輕聲問。「那大姐後來呢?」

老嫗悲哀道:「大姐當然不會忘記滅國之恨,無可奈何地嫁給了沙缽略地兒子,叫做都藍可汗,這突厥風俗簡直禽獸不如,女人更如貨物。老子死了。妻子只能再嫁給兒子,你說大姐怎麼能不傷心欲絕,無奈之極?她其實早就想死,可知道她若一死,這宇文家族多半再也沒有復國地希望。只好忍辱負重地活下來,圖謀大業。」

蕭布衣輕嘆一聲。「她也可憐,但她不過是個女子……」

「蕭兄……」文宇周急聲制止道,只怕蕭布衣說出對姑母不敬的話。

老嫗出奇的並沒有暴怒。只是盯著蕭布衣道:「你說的不錯,女子就是女子。想要成事可比男子要困難了很多,蕭公子天縱奇才。如果當時在地話。說不定早就有取隋的良方。」

蕭布衣不知道她是褒是貶,只能沉默。

老嫗又道:「大姐嫁給了都藍可汗後,其實一顆心已經死了。不過她畢竟長地貌如天仙……」說這四個字地時候,老嫗一張臉和厲鬼一樣。「都藍可汗也被她迷住了。對她同樣是言聽計從,大姐心早就死了。卻念念不忘復國大計,這才又鼓動都藍去攻打楊堅,都藍本來同意了。可是這後來。卻又發生了一件事情……」

說到這裡。她牙關緊咬,腮邊地肌肉鼓起。神情有著說不出的恐怖。

蕭布衣饒是膽大如虎。見到老嫗如此怨毒。也是忍不住的心寒。

老嫗過了良久才道:「這時候,大姐遇上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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