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八節 接招

蕭布衣臨洛水而立的時候,好像回到了一年前。

一年前的他才從草原迴轉,面對著難以揣摩的命運,那是楊廣的一紙宣召將他帶到東都。

如今亦是如此。

命運總是有驚人的重複,可又多少有些不同。

一年前的那個蕭布衣,不過是草民,無足輕重,隨便京都的一個官員都在他的頭上,可現在的蕭布衣,掌握衛府兵權,掌管天下馬匹,已經沒有幾個人能有資格和他對抗。一年前的那個蕭布衣,宇文化及不把他看在眼中,天下盜賊也是從未聞過。可如今的蕭布衣,已經不把宇文化及看在眼中,北到歷山飛,中到瓦崗,南到杜伏威,李子通,張金稱等人,都是慄慄危懼,大隋的一個張須陀已經讓他們惶惶不可終日,如今又出來了個蕭布衣!

不同的不止是身份,還有大隋的命運。

蕭布衣記得一年前,四海使臣朝拜之人難以盡數,可是到如今,新年將至,不但楊廣沒有了興緻,國外使臣對大隋似乎也沒有了興趣和敬畏,來的外使寥寥無幾。一部分原因就是大隋連年征戰,民生疲憊,當然更大的原因也是中原盜賊橫行,道路堵塞,就算想來的也是頗為困難。

蕭布衣從馬邑到東都的一路,發現比起去年而言,更多了不太平。好在他手下衛府精兵三千,裝甲精良,一路南下浩浩蕩蕩。尋常的盜匪見到,只以為是征討大使剿匪,早就望風而逃,路途倒也順利。可大隋每年各郡的朝集史就沒有他這麼幸運,到現在為止,不來京都述職的諸郡太守足有二十多人。

蕭布衣回顧這一年多的反差之大,輕皺眉頭,到了東都後。他還來不及和蕭大鵬重溫父子之情,楊廣已經召他入宮。

蕭布衣在馬邑的時候已經知道形勢,這次來東都就是接招,看能否再爭取最大的權益。裴茗翠對宇文述的出招可能會筋疲力盡,因為她的根基在楊廣,一生都為楊廣謀劃,可他蕭布衣則不然,他現在已經不需畏懼宇文述,因為現在形式已是大為不同。

如今的右驍衛大將軍也是不同以前,李渾在時,新門舊閥,王權地方勢力斗的不亦樂乎。雖然以舊閥失敗為告終,可不能否認的是,自從楊諒、楊玄感輪番起事以來,到李渾的博弈失敗。楊廣的王權威望遭到了前所未有的衝擊。

弟弟反叛、征討高麗失敗、昔日重臣謀反、雁門幾近被俘。兒子心懷異心,楊廣即位時苦心積累的威望權威如今近乎殆盡。蕭布衣回憶起雁門時楊廣的竭斯底里和抱兒淚下,只是在想,現在的楊廣回憶起當初一幕,做何感想?

越來越多的人都已經不將楊廣放在眼中,有實力的都開始為自己的退路著想。如今邊陲突厥,遼東虎視眈眈,中原百姓起義此起彼伏,舊閥新門各路招兵買馬,楊廣對大隋已經失去了掌控之力,他就算寵信陳宣華,也不會輕易的逼反一直沒有反意的蕭布衣,楊廣能用的人已經不多。

蕭布衣知道,目前他看似被動,可經過一年多的積累,如今主動權已經到了他的手上。他還在當著隋官,並非對楊廣效忠,而是因為大隋畢竟家大業大,他這個將軍從這個官職上得到的好處遠比他想像的還要多。

蕭布衣入了紫微城後,一直在崇德殿等候。

他才到東都,聖旨接踵而至,這說明他現在的一舉一動都在宇文述等人的監控之下,蕭布衣想到這裡的時候,只是想笑。

可等了近兩個時辰,楊廣還沒露面的時候,蕭布衣雖無不耐,卻有些納悶。

殿外腳步聲響,一人走進來,微笑道:「蕭將軍,許久不見。」

蕭布衣也是微笑相迎,「黃大哥,聖上何時能到?」

來的不是楊廣,而是通事舍人黃仆江。黃仆江聽到蕭布衣的稱呼,連忙擺手道:「蕭將軍莫要如此稱呼,當初是我不懂禮數,今日再稱呼我大哥,實在是折殺於我。」

蕭布衣含笑道:「我無論是大將軍還是小將軍,對於黃大哥當初的盛情還是銘記在心。」

黃仆江臉上露出怪異,壓低了聲音道:「蕭兄弟為人恭謙,實乃少見之事,若是旁人,早對我是不屑一顧,若是有朝一日……」

他欲言又止,咳嗽聲道:「蕭將軍,讓你久等了,聖上今日不適,不想見你。」

本以為蕭布衣會詢問不滿,沒有想到他只是哦了聲,「那我可以走了嗎?」

黃仆江對蕭布衣有些佩服,心道人家別看年輕,單論這份沉穩已經迥然不同。宇文述雖然不差,可畢竟七老八十的人,能活幾年?要說抱大腿的話,還是這位兄弟穩妥。

陪蕭布衣走出了崇德殿,黃仆江見到四下無人注意,又壓低了聲音,「蕭兄弟,其實這次聖上是想見你,不過讓陳娘娘耽擱了。」

「哦。」蕭布衣皺眉,「想必陳娘娘也有要緊的事情。」

黃仆江嗤之以鼻,「蕭兄弟,你就是為人太過老實,這個陳娘娘也不簡單。本來這種事情輪不到我來說話,可我知道蕭兄弟絕非亂嚼舌根之人,這才推心置腹。」

蕭布衣感激道:「我就知道黃大哥對我不薄。」

黃仆江被黃大哥三個字叫的飄飄然,輕嘆一口氣道:「其實我知道聖上對蕭老弟很是不錯,不然也不會讓你回京。只是聖上這些天變化很大,見大臣的時候少,整日只和陳娘娘飲酒作樂,吟詩賞梅。聽說聖上要見你,陳娘娘卻拉著聖上去賞梅,一賞就是幾個時辰,聖上有些疲倦,陳娘娘就和他一起安歇,所以見你的事情也就耽擱了。」

蕭布衣心中瞭然,感謝道:「好在黃大哥說及,不然我多半蒙在鼓裡。」

隨手又塞給了黃仆江一錠銀,「天寒的凍,黃大哥也買點酒喝。」

黃仆江不動聲色接過銀子,四下望了眼,低聲道:「兄弟,這個我就不見外了。對了,你可知道,陳娘娘是宇文將軍送給聖上?」見到蕭布衣點頭,黃仆江謹慎道:「聽說兄弟和宇文將軍頗有矛盾,如今兄弟在宮中要小心,無關的事情不必做,以免被人陷害。做大哥的我只能言盡於此,還請兄弟自己斟酌。」

◇◇◇◇◇

蕭布衣覺得黃舍人對他能說到這種份上,也算是推心置腹,陳宣華和宇文述不出意料的開始對他試探,先是阻撓,然後是說小話,吹枕頭風,最後是引發楊廣的懷疑,或者是再搞個桃色花邊來陷害他。這些都在蕭布衣的盤算中。

千古以來,害人的方法數不勝數,可也多可用三十六計歸納。蕭布衣想到這裡只是冷笑。很多方法可以簡單,但會更有效,就像當初宇文化及用的無中生有,如果張翠華換成陳宣華,裴茗翠來了也不見得能救他。

好在他現在早非當年,對此並不畏懼。

「布衣,等等。」不等蕭布衣出了紫微城,身後有人喊道。

蕭布衣回頭望去,見是蕭瑀,心中有了暖意,「叔叔,找我什麼事?」

他的一句叔叔暖開了蕭瑀有些陰沉的臉,「小子,你還記得我這個叔叔,雁門一別,我們也是很久不見。」

蕭布衣含笑道:「我其實回東都後就想去找叔叔,可馬上被聖上召見……」

蕭瑀問道:「那現在可有閑暇?」

蕭布衣沉吟下,「我想去見姑姑,不知道姑姑是否有空?」

蕭瑀喜道:「你倒不枉皇后疼你,她也正想見你,跟我來。」

若是別人來找,蕭布衣還是要考慮下。蕭瑀來找,倒讓蕭布衣放心,他當然也知道蕭瑀為什麼要找他。

陳宣華到來,雖然主要目的不是蕭皇后,可蕭皇后不可避免的首當其衝。如今蕭皇后勢單力孤,身邊只有個弟弟,唯一能指望的就剩下這個遠方侄子了。對於這個不是親人,勝似親人的姑姑,蕭布衣唯有感謝,能儘力當然會儘力,只是看起來如今大勢所趨,大隋的倒塌不可避免,可他如何能夠勸服蕭皇后離開楊廣?但若是不離開楊廣,蕭皇后跟隨他身邊,遲早也是死路一條。想到這裡的蕭布衣有些搖頭,暗嘆世事就是如此奇妙,你明明知道結果,很多還是無法改變。

蕭瑀見到他搖頭,忍不住問了句,「布衣怎麼了?」

「沒什麼,」蕭布衣清醒過來,「我只是在想,今年的冬天有點冷。」

蕭瑀聽到蕭布衣語氣中多少有些滄桑悲涼,不知道他在為蕭皇后的命運發愁,只以為他是對局勢的感慨,安慰道:「布衣,雖然形勢不好,但還沒有糟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你放心,無論什麼時候,我們都會站在你這邊。」

二人來到鳳霞殿,蕭皇后早就等候,出乎蕭布衣意料的是,蕭大鵬也在。

蕭皇后見到蕭布衣的時候,總算露出點笑容,「堂兄,布衣越來越穩重了。」

蕭大鵬笑了起來,「他現在強盛我這個老爹太多,不過這也是皇后你為布衣爭取的結果。」

蕭皇后搖頭道:「我一個女流之輩,能做得了什麼,布衣,過來坐。」

蕭布衣坐到蕭皇后近前,抬頭望過去,見到她眼中滿是慈愛,不經意的見到她眼角的細紋,眼中的憂愁,「姑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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