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二節 改變

紅拂改變了很多,最少她不如以往的那種勢利。

生活就是如此,當你窮的只有一文錢的時候,你肯為別人花掉,那你是聖人。你窮的有兩文錢,肯為別人花掉一文,那你是個好人。

紅拂女不是聖人,也算不上好人,可她手頭有些錢的時候,絕對不會捂著不花,她可以為心愛的男人拋卻尚書府舒適的生活,也可以為心愛的男人忍受拮据。她希望自己選中的男人榮耀在上,卻能忍受十數年的清貧鄙夷,她小氣,她刻薄,可她一生中最珍貴的十年逝去的時候,她並不後悔。

滿滿的幾桌子酒菜,就擺在馬邑李宅的大院裡面,紅拂女招呼著眾禁衛喝酒,很是熱情,「動筷子呀,可是嫌我做的菜不好嗎?」

眾禁衛都是搖頭,「菜太豐盛了,只是李郡丞和蕭將軍都不在,聽說他們一會兒就回,我們再等等好不好?」

他們都是用商量的口氣,紅拂女眼圈卻有些發紅,輕聲道:「好,只是怕飯菜涼了,我家李靖回來說我招待不周。」

「李夫人招待得極為周到,」張慶席上笑道:「我們當初都是商量好了,在草原滴酒不沾,迴轉的時候,我們一定要向李郡丞敬上一杯,我們想對李郡丞說一聲,他是個好將軍,我們服他!」

「我三弟才是將軍,」紅拂女笑道:「你們莫要吹捧李靖過頭了,他不過是個郡丞。」

眾禁衛都道:「李夫人,在我們心目中,李大人才算是名副其實的將軍!」

孫少方也不在,不然多半打爆他們的頭,罵他們不會說話,紅拂女心中卻是有些振奮,自言自語地望著門外道:「李靖怎麼還不回來?」

◇◇◇◇◇

李靖,蕭布衣,孫少方此刻正在馬邑城外的一個村子裡面。

村子不像是個村子,更像是個廢墟,李靖望著廢墟,輕輕地嘆息一口氣。

這沒有絲毫意外,此次突厥兵南下,受災最重的兩郡就是馬邑和雁門。突厥兵燒殺擄掠,沒有攻入馬邑城,自然會拿周邊的村落撒氣。

李靖騎馬進入村落,只見到很多百姓在重新搭建簡單的家園,一聲不吭。這種擄掠他們見得多了,可卻無法避免,只能默默的忍受。李靖卻是輕嘆一聲,不說什麼,只是走到了村西,那裡毫無例外一片狼藉。一白髮蒼蒼的老者拄著拐杖,無助地坐在塊大石上。雙目無神。

李靖下馬緩步走過去,「這位老丈,請問王二牛家可在附近?」

老者抬起頭來,急切道:「我是他爹,你是?」

李靖愣了下,四下望了眼,「王老丈,你住在哪裡?」

王老丈上下的打量著李靖,突然顫巍巍地站起,一把抓住了李靖的手。「二牛怎麼了?他出征去了,可是出了意外?」

李靖凝望著老者的眼睛,半晌才道:「他是個英雄,打突厥兵的時候,不幸出了意外。」

王老丈無力地坐了下來,卻沒有痛哭,只是喃喃道:「他是個英雄……」

孫少方見到老者的白髮蒼蒼。無依無靠,不由鼻子有些發酸。他其實並不知道李靖出城的用意,可是見到李靖竟然是尋找兵士的家屬,才明白那些兵士奮勇向前為了什麼!

李靖從馬鞍的袋子里取十吊錢遞給老丈,「這是官府的撫恤,還請老丈你收下。至於納租庸調,你家以後會全免,這個我已經報給了村正,若有差錯,你只管到馬邑城找李郡丞就好。」

王老丈望著李靖,並沒有接錢,突然問,「你就是李靖李大人?」

李靖微愕,半晌道:「我是。」

王老丈突然笑了起來,嘴唇蠕動了幾下,「二牛出征的時候說,他跟的是李大人,讓我放心……」

王老丈的聲音哽咽起來,李靖沉默,孫少方不知道應該斥責還是難過,蕭布衣也是默然,不知為何,腦海中突然閃過一句詩來——隴上征夫隴下魂,死生同恨漢將軍!只是誰又知道萬里沙場之苦,李靖功成竟然毫無封賞。他無怨無恨嗎,或許他也早知道這個結果?

「他讓我放心,他說了,就算他死了,李大人也不會忘記兵士的家人。」王老丈突然間淚流滿面,抑制不住的悲傷,「他沒有看錯人,他去的沒有遺憾,我謝謝李將軍……」

李靖三人離開村落的時候,天色已晚,李靖用了足足一天的功夫找了十二家,有兩家已經再沒有人在,他只能頹然而返,他發的錢不多,可是他已經儘力。

孫少方走出村落,望著晚霞,突然感慨道:「李將軍,我從來沒有見過你這種將領。」

李靖亦是望著遠方,突然問,「少方,你可知道我帶的那些兵士為什麼會捨生忘死,奮勇殺敵?」

「當然是因為李將軍你。」孫少方毫不猶豫道:「做你的兵士,是他們的幸事。李將軍轉戰草原數千里,擊草原族落十數個,讓可汗四十萬大軍無功而返,三百兵士只死十二人,大隋哪個將軍能做到?」

蕭布衣一路沉默,聽到此處也是不由心潮澎湃,不能自已。

李靖卻是搖頭道:「你說的大錯特錯!」

見到孫少方和蕭布衣愕然,李靖伸手一指廢墟般地村落,沉聲道:「他們捨生忘死不是為了我李靖,而是為了這一片他們深愛著的黑土!大隋府兵制改制後,兵戶編入民戶,歸屬州縣管轄,不再存在,可兵士仍有軍名,除少數衛府精兵是朝廷供養外,大部分所謂的兵士都歸衛府管理,平日種田,戰時出征,資裝自備。這次賜婚使我帶的三百兵士,平日都是在家種田務農。裝備優良只是因為賜婚的緣故。他們當兵不為功名,只為了種田可以免納租庸調,一人出兵,家中老少無憂,這三百兵士雖少,可是哪個都是我李靖精心挑選,嚴加訓練,我待他們已經和手足般。」

見到李靖驀然有些激動,蕭布衣和孫少方互望一眼,不知說什麼才好。蕭布衣卻知道。李靖精心訓練的三百精兵卻是為他蕭布衣。

有時候,兄弟間已經不需要再說什麼。

「在草原他們得知突厥兵四十萬南下去了邊陲,其實心急如焚,卻能捨生忘死,只是因為都明白,回去無濟於事,只能打得狠,打得好,才能拯救他們的家鄉父老。」李靖唏噓道:「淮陰侯說過,韓信將兵,多多益善。一將為功業,沙場枯骨堆。我李靖帶兵,不求多,只求勝。李靖只有一條命,他們何嘗不是父母生的?我李靖求勝,不需要兵士的屍骨堆出!今日我來派錢,卻不是為了他們感激,而不過是稍減我內心的愧疚而已。因為我當初許諾讓他們家鄉不再受突厥兵的欺凌,可是我並沒有做到,我問心有愧。」

李靖說到這裡,鐵打的漢子眼角也有了淚光,頗是傷感,蕭布衣和孫少方都是悚然動容,良久無言!

◇◇◇◇◇

等到蕭布衣三人迴轉的時候,發現眾禁衛居然還在等候。李靖不解道:「紅拂,我讓你招待他們吃飯,怎麼會等上一天?」

紅拂女差點揪住李靖的耳朵,「你還好意思說,客來主不顧,你可知道是多大的失禮,這些人只是為了敬你一杯酒,居然等到了現在。」

孫少方卻是低聲和眾禁衛說了幾句話,眾禁衛霍然站起,有的拍開酒罈的泥封,有的忙著找碗,酒水淋漓,倒滿了一桌。

孫少方帶頭拿起一碗酒,真誠道:「李將軍,這碗酒是少方敬你,你官銜或者不如蕭大人大,可你的做人,不讓蕭大人。」

眾禁衛聽了方才孫少方數言,本來納悶的恍然,恍然的卻變成激動和敬仰。這種敬仰絕非突如其來,而是月余來的生死苦戰積累,到這一刻噴薄而出。他們實在沒有想到,李靖今日不過是去看望已死兵士的家眷,既然如此,他們就算等上幾天又能如何?

蕭布衣也是伸手端起一碗酒笑道:「少方說的不對,不是不讓,是我根本無法比擬。官銜不過是虛的,誰能說李郡丞不會官至極品,成為個真真正正的大將軍?!」

眾人都是轟然稱是,酒滿杯乾,倒是喝的痛快。

酒過三巡,孫少方早早地帶著眾禁衛離去,心道人家兄弟情深,再加上還有夫妻久別,招待你一頓已經是很給面子的事情,若是不知趣,拉著人家喝個通宵的話,那紅拂女不拿個掃帚趕你算是老天開眼。紅拂女雖然很是熱情,孫少方卻總覺得她眼神蘊含刀子般,主要是以前積習難改,紅拂女的脾氣在東都可是大大的有名。

蕭布衣也是如此想法,再加上還有他事,也是起身告辭,臨到門口的時候,見到孫少方等人走遠,突然想起了什麼,伸手入懷掏出一本書來,回手遞給了李靖,「二哥,兄弟我這才坐上了幾天右驍衛,就有父老鄉親送來了孫子兵法,我留著也沒用,二哥或許能夠用得上。」

李靖笑笑,接過那本書掂掂,笑容更濃,「我當然有用,既然三弟盛情,我卻之不恭了。」

紅拂女見到蕭布衣拿出的那本書是用匣子裝著,甚為華美,上面用金字寫著四個大字,孫子兵法,龍飛鳳舞,卻也好看。想著蕭布衣不會兵法,卻能當上右驍衛大將軍,李靖熟習兵法數十年,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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