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節 水寒人暖

雖然說是南下,可蕭布衣幾人卻從東都的北城喜寧門向北進發,如今已是早春,黃河之水早早的解凍,雖然隱約還能見到河道上冰屑散布,通船卻已經沒有太大的問題。

乘黃丞劉江源出了東都,馬上畢恭畢敬道:「大人,根據你的吩咐,這南下的第一站是宋城的清江馬場。」

「可我覺得我們好像是在北上。」蕭布衣到現在還算是個路盲,很多地方並不知曉,最近都在草原,馬邑,東都附近轉悠,出了東都城後,很是茫然,好在還分得清東南西北。

劉江源答道:「回大人,宋城在梁郡以南,本來若是騎馬,我們可以一路向東南進發。不過前太僕少卿不喜奔波,很多時候都是乘船過去,屬下只怕大人辛苦,這才準備乘船順黃河而下,然後轉通濟渠順流向南,正好路過清江馬場,那樣大人可以少了很多奔波之苦,不知道大人意下如何?」

蕭布衣暗道,這當官的就是舒服,一路上都有人準備的妥妥帖帖,哪裡像在出塞的時候,浴血搏命,大是艱辛。

「一切按你說的辦就好,有什麼需要我做的,通知我一聲。」

劉江源含笑道:「屬下不敢說通知,應該說是回稟需要大人親自處理才好。」以往的宇文化及出巡,太僕府都是出了十數人,前呼後擁,像蕭大人這樣只帶了他出行的時候倒是頭次見到。不過眼前這個大人有事自己抗,有福大家享,倒是讓他心中欽佩。單說上次乘黃令趙成鵬驚馬驚嚇了公主一事,要是放在以往,多半早被宇文化及重責。可蕭大人賠著笑臉給公主道歉,等回來後,只說了句以後小心,再無別的話語,讓所有的屬下感動不已。

阿銹周慕儒一左一右的在蕭布衣身邊,有如門神般,都是意氣風發,從未有過的風光。貝培一如既往的冷靜,只是少了些冷漠。孫少方卻是騎馬過來笑道:「蕭大人難道是頭次下江南嗎?」

蕭布衣點頭,「孫兄想必是老馬識途的。」

「蕭大人叫我少方就好,」孫少方汗顏道:「叫我孫兄實在折殺我的。」

蕭布衣微笑道:「孫兄當然比我年長,叫聲孫兄不足為過。」

孫少方無奈搖頭,「蕭大人是朝官中少見的謙虛,怪不得大夥都服你。兄弟我倒是下過幾次江南,不過都是跟著聖上的,這次有幸跟著蕭大人輕鬆一次,也算是難得的美差。」

蕭布衣心道,等到宇文老頭找人暗算我的時候,你就知道是不是美差了。他雖知道旅途絕非看起來很美,可卻也不怕,他實在是經過太多血的征戰,早就習以為常。

「其實坐船的確是比騎馬舒服。」孫少方回頭望了眼眾禁衛,「我們加在一起也有二十多人,二十多匹馬。最少也要準備三艘大船才好。」

眾人只行了半天就到了黃河官渡,眾禁衛本來還是臉色嚴肅,搞不懂這個蕭大人底細,可見到他一路上談笑風生,絲毫沒有官架子,倒是很快的打成一片,都覺得跟著這個大人實在不錯。

官渡的人員先驗了眾人的文書,他們常年負責船隻調運,早早就看出了蕭布衣不同凡響,雖說蕭布衣只是便服出巡,可一幫東都禁衛跟隨,腦袋沒被門板夾過的都知道巴結奉承。蕭布衣見到官船,才知道婉兒的那種小船和這一比,不過就是水面上飄的塊木板而已。按照他算計,如此大船隻要一艘連人帶馬裝下來足矣,他是覺得夠用就好,不用太過浪費。就算如今早非山寨那時的窘迫,一直沒有為錢發愁過,卻還是沒有養成什麼浪費的習慣。不過孫少方執意不肯,說是朝中的規矩不能破。他孫少方是親衛,蕭大人是太僕少卿,人多馬多,定要三艘船才好。孫少方在京都是個親衛,正七品的官,在京都他這樣的最少四五千人,微不足道。可是出了京都,正七品已經算是百姓眼中的大官,像蕭布衣這種四品官,百姓都是難得一見的。

要知道大隋就算是東都、西京、河南等要地的縣令,不過也才是正五品的職位,孫少方的七品官位,到了地方那也是呼風喚雨,官渡人員聽到孫少方的吩咐,早早的準備三艘大船,孫少方安排阿銹,周慕儒和貝培三人與蕭布衣同船,乘黃丞當然也要跟在大人的身邊,他也陪同蕭布衣一起,五個人坐艘大船,實在是空空蕩蕩,頗有豪闊的味道。

剩下的禁衛都是安排在另外一艘大船上,所有的馬兒也和禁衛一樣的待遇,安置在第三艘大船上。一艘大船足可容納二百人之多,這下只是二十多人就佔了三艘,可想而知的寬敞。

蕭布衣雖然不想有什麼特權,卻對月光特別交代了下,這馬兒送了一圈,終於還是回歸了主人,月光上船時候嘶嘶長嘯,頗為得意。貝培望著月光,若有所思。孫少方也見過不少駿馬,卻對月光也是讚不絕口,自然吩咐下人細心照料,上好的草料準備。

船上配備下人丫環,廚子和船夫,所有的需求都是供應完備,蕭布衣這才明白帶上乘黃丞實在是明智之舉。騎馬比不上乘船,實在要辛苦好多,這三艘船是他們十數天起居的場所,當然要盡善盡美。

所有一切準備妥當,三艘大船都是揚帆順水而下,順水行船,又是順風,大船行的頗為輕快。

等孫少方問明白行程也不算趕,還特意讓船夫降了帆,減緩了船速,順水而下即可。

一路上兩岸早春風光無限,漸漸的現了綠意,鳥鳴風輕,水聲淙,天高雲淡,實在是蕭布衣難得一見的舒適和愜意。

阿銹和周慕儒都是北方人,少見行船,聽說坐船本來心懷恐懼,可是見到大船行駛的又起騎馬可是要舒服太多,這一趟下來也是心曠神怡,暗道怪不得胖槐要死要活的要跟著楊得志去東都,跟著少當家一起就是舒服,以後就是跟定了少當家,打死也不走了。

船行一日,第二日天明已經行了百里有餘。蕭布衣習練易筋之法完畢,出了船艙,舉目遠眺,見到兩岸青山綠水,黑土褐石,頗為悅目。見到貝培人在甲板,憑欄杆而立。蕭布衣舉步走過去,也學她一樣的遠望。

貝培並沒有轉頭過來,似乎早知道是蕭布衣。

「貝兄起的倒早。」蕭布衣隨口問了句。

「嗯。」貝培應了聲,「你不也是一樣。」

「不知道貝兄在想什麼?」蕭布衣沒話找話。

貝培終於轉過頭來,嘴角露出微笑,「我其實什麼也沒想。」見到蕭布衣的錯愕,貝培解釋道:「有時候,什麼也不想也是件幸福快樂的事情,蕭兄不這麼認為嗎?」

蕭布衣覺得貝培和哲人差不多了。也覺得她最近對自己的態度好上很多,「貝兄說的的確不錯。只是有時候,想求安樂卻是求之不得。快樂和權勢,地位,富有並非等價,或許很多人覺得當皇上是最快樂的事情,可我見到聖上的時候,卻覺得他比任何人都要煩惱,他就是想的太多,所以貝兄說什麼都不想也是快樂,我是深以為然。」

貝培靜靜的聽著,突然道:「蕭兄快樂嗎?我總覺得你這人和裴小姐相比總是截然不同,卻都是讓我欽佩之人。」

「哦?」蕭布衣雙眉一展。

貝培扭頭望向遠山,輕聲道:「裴小姐有大智慧,蕭兄其實也是如此。草原一行,蕭兄化解危難於無形,舉重若輕,只是平日卻是任隨花開花落而已。裴小姐雖是聰穎絕倫,卻終日憂心忡忡,蕭兄樂觀天命,卻能左右逢源,若論權勢,你不如她,若論快樂,她不如你。」

蕭布衣微笑道:「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縱使是英雄豪傑,天下至尊又能如何,留的點紀念的不過被人鋤做閑田,如何能比有花有酒的逍遙自在?說到這裡,我倒真的要恭喜貝兄現在的逍遙自在。」

「別人笑我太瘋癲,我笑他人看不穿?」貝培喃喃念道:「蕭兄是有大才,只是這兩句,胸襟的豁達可見一斑。」

蕭布衣暗自赫顏,心道自己喜歡唐寅的這四句詩詞,直接引出來,沒有想到又是文采斐然,胸襟豁達了。

見到蕭布衣的欲言又止,貝培掩嘴笑道:「是不是蕭兄又要說,這是什麼雲遊四方的教書郎中教你的?」

貝培掩嘴一笑,頗有小兒女姿態,實在也是因為做殺手束縛的久了,最近無拘無束,多少恢複點女人的心性。只是才一掩嘴,發覺不妥,飛快地放手下來,眼中有了點羞意。

「貝兄果然聰明,一猜就中。」蕭布衣對她小動作視而不見,只是笑。

「不見五陵豪傑墓,無花無酒鋤作田?」貝培又念起後兩句,輕輕嘆息一聲,「你說的絲毫不錯,千古功過又能如何,最後還是閑田一塊罷了。身在廟堂之中往上爬的我見的多,可像蕭兄這樣,來去自如,瀟洒依舊地,實屬少見。想必裴小姐也看出了蕭兄的心性,這才不讓裴閥和你接觸了。」

蕭布衣多少明白為什麼裴蘊對自己向來不遠不近,原來還是裴茗翠的安排。

「對了,蕭兄,你說將來歡迎我去你家做客,不知道是真心呢,還是假意?」貝培突然問道。

「這需要什麼假意嗎?」蕭布衣真誠道:「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