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六節 梟雄

李靖率隊伍穿樹林而過的時候,程咬金卻是心中忐忑,等過了樹林,這才抹了一把冷汗道:「方才真的好險,李將軍,你敗了單雄信,退了徐世績,高明是高明,可我只怕你是智者千慮必有一失呀。」

「哦?」李靖不為所動,專心行路。

他看起來沒有什麼好奇之心,程咬金說也好,不說也罷,和他都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干係。

秦叔寶也是微笑不語,心中卻對李靖肅然起敬,除了張將軍外,他很少佩服別人,可是只是這一天的行路,就讓他對李靖此人刮目相看。

「程將軍,不知道你看出李將軍有什麼不妥之處,說出來聽聽如何?」紅拂女一旁問道。李靖雖然還不是將軍,她方才見到丈夫威風凜凜,有勇有謀,眾人又是稱呼他為將軍,好像也是看到李靖成為了大將,心中欣喜。李靖敗單雄信,退徐世績,端是舉重若輕,大將之風,更難得的就是不傷兵卒分毫,看在紅拂女的眼中,實在崇敬的五體投地,見到程咬金說什麼一失的,難免心下不喜,遂嘶啞聲音問道。

「李將軍有信人之量,只以為徐世績會退走不生事端,卻沒有防備徐世績萬一惱羞成怒,放火燒林,那我們可就大糟特糟,此為李將軍的敗筆和考慮不足之處。如果徐世績真的那樣,有我老程的腦子,我只怕我們不能安然出了林子。」程咬金這次倒是認真道。

紅拂女嗤之以鼻:「你怎懂李將軍和徐世績之心。徐世績這次是求馬不是害命。如果真的縱火燒起來,他有什麼好處?此人聰明非常,不打無把握之仗。方才若是程將軍的話,或許真的考慮會放火,徐世績如何會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

程咬金惱羞成怒:「這世上總有人做些吃力不討好的事情,比如說我吧。我這是提個意見,以防萬一,你們不聽也就算了。但是誰敢擔保絕無這種事情?」

秦叔寶卻是笑了起來:「咬金莫惱,你想的周到,這位說的也有道理,其實就算放火,也要深得縱火之法。我們如今是迎風而走,徐世績要是放火燒林。恐怕要趕到我們的前頭去才行,如此一來,我們走的弓弦,他們走的是弓背,只怕趕不急。再說徐世績此人也是聰明,知道有我們三人在此,他要是硬來絕對討不了好去。他誘使李將軍破陣,只是想先除李將軍,再搶馬匹,李將軍大將之風,不中他的詭計。徐世績見激將不成,索性大方一次,不動干戈的撤走,自然更不會考慮放火行無聊的行徑。」

程咬金啞口無言,半晌才道:「要是放火要到對面,那方才李將軍放火不是虛言恫嚇?我看徐世績也不聰明,被李將軍詐了出來。」

「徐世績不見得不識縱火之法,只是既然被李將軍識破行蹤,無論放火與否,他都要出來一見的。」秦叔寶嘆息一口氣,斜睨了李靖一眼:「今日叔寶方見李將軍大將之風,才知道不讓張將軍的。」

紅拂女笑容滿面,程咬金搖頭不語,心下佩服,秦叔寶佩服之意溢於言表,只有李靖仍是平淡冷靜,催馬前行,不發一言,心中卻是想,過年了,我李靖磨劍十載,不過還是奔波勞碌之命。三兄弟結拜,大哥武功蓋世,縱橫天下好不痛快,三弟年紀雖輕,人是高高在廟堂之上,卻是能夠無拘無束,不為權勢羈絆,也是少見的奇才,唯有自己,拘泥用兵卻無用武之地,自己雖沒有嫉妒大哥三弟之心,卻總覺得三人之中,自己最是沒用。楊廣志大才疏,性格無常,自己雖有用兵之法,一直都是報國無門,難免意興闌珊。本以為楊玄感一亂是個機會,沒有想到月余的功夫就是土崩瓦解,翟讓幾年前起兵,縱得徐世績,單雄信之助,如今單看賈雄,翟弘及手下之兵,成就未來可見一斑。這天下眼下還是大隋的天下,卻不知是否還要讓自己等上十年?聽大哥說及天書一事,自己向來覺得是無稽之談,此刻卻是恨不得馬上找到天書看上一看,看看這隋朝還有多少年的氣數,看看自己未來如何,只是這命運要是真的知道,那也是件痛苦的事情。

李靖取勝在於料敵如神,可他顯然也有不知道的事情。他不知道天下究竟如何發展,也不知道他們才是開拔,兩個人已經從密林冒了出來,反方向而行,一直走到方才官兵和賊匪廝殺的地方。

那裡只是躺著幾個死人,受傷的早就逃命,李靖當然也不會好心的把他們安葬,任由這些人暴屍荒野。白皚皚地雪地上滿是暗紫凝結的血塊,說不出的醜惡猙獰,寒風一起,有如死者亡靈的哭訴,讓荒野充滿凄涼恐怖的氣氛。

◇◇◇◇◇

這種環境,要是尋常百姓早就嚇的逃命,躲的遠遠的,有二人卻是饒有興趣地盯著地上的屍體,一動不動。

二人中一個國字臉,頗為年輕,下頜鐵青,雙眉斜飛,整個人看起來精力瀰漫,眼中沒有什麼悲哀,也沒有多望地上的屍體,而是恭敬地看著身旁的一人。

年輕通常都是氣盛,一言不合就是大打出手,可這個年輕的人望向身旁那人卻是無比恭敬,糅合著欽佩和疑惑,卻還是靜等那人發話。那人人在中年,額銳角方,瞳子黑白明澈,煞是有神,凝眸之下,雙眉微鎖,神情中總有淡淡的不屑,似乎不以死人為異,不以寒雪為異,甚至可以說,不以天下為異。

他身材並不高大,比起身邊年輕人而言,足足的矮上一頭,可是立在那裡,卻有種奇怪的力量讓人敬慕,最少他身邊地年輕人就是如此

「瓦崗看起來也不過如此。」那人終於開口說話。聲音暗啞,意興不高:「伯當,如此瓦崗,不去也罷。」

「先生,可不去瓦崗,天下之大,我們又能去哪裡?」叫伯當地問道。

先生只是望著死人,伸手一指道:「翟讓好財,單雄信勇而無謀。賈雄,翟弘等人更是不足為道,瓦崗只有徐世績一人算得上大才,可苦於落個好妒的主,眼下也折騰不出什麼名堂。我們若是入了瓦崗,翟讓心胸不廣,總以蠅頭小利沾沾自喜。目前芶且為安,見到我們到了,他恐怕會以為我們要搶他的地盤,不會重用你我,我們也就難免不落個這些人的下場,所以我說現在這瓦崗,不去也罷。」

「那我們怎麼辦?」伯當惴惴道:「先生為救我,又添了一項罪名……」

先生擺手微笑道:「我的罪名本是死罪,再添一個又能如何?」

伯當赫顏道:「先生……」

「走吧。」先生微笑道:「無論如何,總算又過了一年,我和你先去沽酒喝上幾口,管得了許多。」

二人才自轉身,已經凝住身形,對面數丈外不知道什麼時候,無聲無息的站有一人,身著武士服,長刀出鞘,冷冷地望著二人,沉聲道:「蒲山公,好久不見。」

伯當露出了驚慌之色,先生卻是微笑起來:「雲郎將,你從東都追到山東,又從山東跟我到了西京,如今來到了東郡,可算是鍥而不捨地。只是你們武侯府難道真的無事可做,只追我一人嗎?」

雲郎將冷笑道:「李密,你世襲蒲山公,不思報效朝廷,卻跟隨楊玄感犯上作亂,實乃大逆不道。事敗逃命,到如今,已經流竄一年有餘,也算狡猾非常。你先投孝德,再去王薄那裡,終不能讓人信任,如今天下之大,想必又打瓦崗的主意。你不思皇恩浩蕩,一心謀反,真的不知死活。聖上有旨,務要將你緝拿歸案,你雖狡猾非常,我卻知道你遲早要上瓦崗,這才早早的等候,你要有自知自明,趁早束手就擒的好。王伯當,這裡沒有你的事情,我……」

雲郎將話音未落,王伯當已經撲了上去,雙拳狂風暴雨般的打過去,厲聲疾呼道:「先生快走。」

王伯當雖然不知眼前何人,卻知道極不好惹,只想捨身救了李密的性命,死而無憾。他這條命就是李密救的,感激李密的恩德,一直跟在他身邊,聽取天下之勢,可以說是當李密亦師亦父,送命也是在所不惜。

他沒有見過雲郎將,一出手卻已經是全力以赴,只是他還是忽略了雲郎將的本事,此人單身追趕李密,鍥而不捨,毅力重要,藝高膽大也是重要的原因。

見到王伯當撲來,雲郎將也不正眼看他,單刀一格,已經封住王伯當的拳頭,反刀砍過去,正中王伯當的脖頸。

王伯當大吃一驚,從來沒有想到他出招如此之快,脖子一涼,心下吃驚,只以為這次定是送得了性命,沒有想到脖子生痛,腦袋竟然沒有掉下來。雲郎將砍的卻是刀背,他一刀驚嚇了王伯當,卻是左手一肘送過來,正中王伯當胸口!王伯當怒吼一聲,諾大的身子飛了起來,落下來的時候吐了幾口鮮血,一個漢子般的人竟然不能起身,可見雲郎將的一擊之狠。

擊敗王伯當顯得舉重若輕,雲郎將收刀冷笑道:「李密,你現在最忠實的信徒也是不能護你,我勸你還是跟我走吧,最少在我眼中,你還是個漢子。」

「哦?」李密看了眼地上的王伯當,輕輕嘆息聲道:「雲郎將,你以為擊敗了王伯當,我就再無還手之力?」

雲郎將大笑起來:「你若有還手之力,何苦在淮陽郡做個教書先生?你若是有還手之力,在郝孝德王薄那裡何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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