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節 瓦崗

新年到的時候,東都滿是喜慶歡騰,看不出太多戰亂的痕迹。都說今年雖然烽煙四起,可還是有百國來賀,聖上要在東都擺設百寮宴,宴請朝拜的天下各國使者。

突厥、新羅、靺鞨、龜茲、波斯、琉球、疏勒、于闐等國,或遠或近,或大或小,均到東都遣使朝貢,一時間百姓又是忙忙碌碌起來,只因為聖上說了,要讓他們見到大國的威嚴。

忙碌的不但是百姓,還有朝臣,只怕做的聖上不夠滿意。當然忙碌辛苦的除了東都外,還有征戰的將領有如張須陀,押運輜重的兵將有如李靖,竭力抵抗張須陀圍剿的盜匪有如盧明月!

李靖此刻出了東都已經過了金堤關,直奔東郡進發。到了東郡之後,路程也不過行了三分之一,還要經武陽,濟北兩郡才能到了齊郡。一路來兵士晝夜兼程,十分的辛苦,再加上新年已至,眾兵士不能在家和親人團團圓圓,卻要遠奔齊郡,難免有所怨言。只是見到李靖身為押運領軍,不怒自威,凡事親力親為,敬佩之下,知道剿匪也是不分過年與否的,也不好說什麼,只希望早早的到了齊郡,交差了事。

眾人沿黃河南岸向下遊行進,一路上車行轔轔,馬鳴蕭蕭,雪花洒洒,寒風嗚咽,滿目望過去,只覺得白茫茫的一片,無窮無盡的似乎沒有盡頭,心中也和望見的白茫茫一樣,惘然一片。

李靖人在馬上,甲不離身,臉色一如既往的冷靜,帶隊不算緩慢,卻也絕對不催急行。程咬金還不懂什麼,只埋怨隊伍行走的緩慢,李靖對這種粗人也和蕭布衣對程咬金的態度一樣,很少理會,更不做無用的爭執。此次行軍他是兵部指派,當然最大。秦叔寶見到李靖行軍之法卻是暗自佩服,知道李靖素有大將之風,頗熟行軍之法。這種長途跋涉類似奔波行軍,行程,路線,調度,兵士的承受能力都是為將應該考慮的時候。李靖沉默寡言,可是一舉一動無不合法,他來指揮押運倒很有些大材小用。

李靖身邊有一兵士,焦黃的臉孔,頭戴鐵盔,一蓬大鬍子看起來比程咬金還要威猛,可眼眸甚至靈動,一直跟在李靖的左右,見到左右無人的時候,低聲說道:「好大的雪,好美的雪,李靖,我們多久沒有一起出行了?」

那人聲音雖低,口氣中卻有了興奮,抿嘴微笑的時候,露出一口貝齒。這人當然就是紅拂女裝扮。她說過,李靖出行,她會跟隨,因為行軍帶女子素來都是忌諱,她索性女扮男裝,她經驗老到,扮了個小兵跟在李靖的身邊,居然沒有別人發覺。

李靖臉色不動,只是遙望遠方道:「金堤關到東郡一帶,瓦崗軍賊匪素有出沒,我們要小心行事才好。」

紅拂女嗤之以鼻:「你當了幾年員外郎,膽子也變的小了嗎?瓦崗有什麼能人,到現在不過是群烏合之眾罷了。」

李靖臉無異樣,只是說:「膽子大小無所謂,不丟了性命就好。丟了性命無所謂,讓三弟失望那非我願。他為我求得這個機會,我若不能成事,東都也就不用回了。」

紅拂女微怔,吃吃問道:「三弟都和你說了?」

「何須他和我說?」李靖凝望遠方:「此次出行對旁人來講是苦差,對我李靖來說,卻是個機會。兵部尚書衛文升和我向來不和,只怕我立了功勞,這些年來只是讓我做個員外郎,不肯對我重用。這次平白把機會給我,不言而喻,那只有是三弟才為我爭取。三弟頭腦活絡,宅心仁厚,交際能力那是遠勝過我,對我也是交心一片。可他來到東都不久,那是絕對不會知道這種機會,除了他之外,關心我的東都只有一人,我想定是你說給他聽的了?」

「都說知子莫若父,我倒覺得知妻莫若夫,」紅拂女嘴角一絲苦澀的笑:「李靖,你說的不錯,是我拉下臉皮去給你求得這個機會,我丟了你的臉。」

李靖沉默良久,終於說道:「紅拂,謝謝你。我知道這世上除了大哥老三外,也就只有你對我最為愛護期待……」

紅拂女咬著嘴唇,抬頭望向天空,鼻子抽動兩下,不再多說。

「這個機會我也是等了太久,」李靖突然嘆息一聲:「沒有你,沒有三弟,我或許只能老死東都了。只是我知道柴紹武德殿比武輸給了三弟後,一直心有不服。他們當然也知道如今是個機會,李玄霸和兵部尚書衛文升素來都有交情,他不為柴紹求得這個機會倒是讓人奇怪的事情。三弟得罪了柴紹,又因為我再搶了他的機會,兩次壓他,我只怕李淵那老鬼會有不滿。三弟心思不在廟堂,可為我得罪了李淵總是不好。」

他提及李淵的時候,滿是不屑,紅拂微笑道:「李淵現在不敢多事的,我聽說他最近醉酒和人爭搶歌妓,被人引為笑談。」

李靖淡淡道:「李淵此人機心極重,你以為他真的是酒色之徒?他知道聖上疑心很重,只怕聖上猜忌,這才整日縱酒娛色,生怕惹上殺身之禍罷了。」

紅拂輕嘆一聲:「李靖還是當初的李靖,喜怒不形於色,大智若愚,我就算激怒試探都是不失分寸,可是紅拂已非當年的紅拂了。」

李靖終於轉過頭來,嘴角含笑道:「紅拂雖然有了改變,可是在李靖眼中,永遠都是當年的紅拂。」

紅拂化妝的臉色蠟黃,看不出喜怒,眼中卻是露出喜悅之色,輕聲道:「有你這句話,我突然覺得這十年,也算不得什麼。」

二人沉寂在往事之中,任由馬兒前行,一時間忘記了自身所在。良久後,紅拂女突然道:「我聽說瓦崗軍旁只是來了個徐世績後,轉戰漕運,如今倒是勢力壯大了不少。」

李靖點頭不等回答,已經抬眼望過去,一騎探子快馬飛奔回來,急聲道:「李大人,前方有賊寇近千人之多,此刻正向這裡進發。」

秦叔寶程咬金見到探子奔來的時候已經催馬過來,聽到這話大吃一驚,齊聲問道:「是誰?」二人雖然身經百戰,可現在職責是送物質,這裡守護官兵加押運的兵士不過二百來人,如果讓賊兵殺過來,那顯然是凶多吉少。

「好像是瓦崗的隊伍。」探子急聲道:「大人,請速定奪,賊寇大約盞茶的功夫就到。」

李靖略微沉吟,程咬金已經大聲道:「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怕他個鳥,李大人,老子願請兵去抵抗敵兵。」

他在慷慨陳詞的功夫,李靖已經號令隊伍後隊變前隊,程咬金不解:「李大人,你做什麼?」

李靖拱手道:「程將軍,我職責是守衛輜重糧草還有馬匹,卻不是抵抗賊軍。還請程大人先為我們抵抗下來敵,為我們躲閃爭取點時間。」

「這個嘛,」程咬金猶豫下:「不知道李大人準備讓我帶多少兵士抗敵?」

「這個嘛,」李靖猶豫道:「久聞程將軍勇猛無敵,你也知道這些兵士都是用來保護糧草的……」

程咬金氣急反笑道:「你難道是說,讓我一個人去抵抗近千的賊兵?」

「程將軍果真聰明。」李靖釋然道:「我也正有此意。」

程咬金怒聲道:「你以為老程我可是不敢嗎?」

李靖拱手道:「既然如此,有勞程將軍了。」他話一說完,已經命令隊伍向後撤退。秦叔寶見狀,壓低了聲音道:「咬金,你要小心。」

程咬金瞠目道:「叔寶,你莫非也要棄我而去?」

「並非我棄你而去,而是我要跟隨隊伍而走。」秦叔寶笑道:「大局為重,咬金,跟著走吧。」

程咬金冷哼一聲:「我就在這裡匹馬單斧殺退來敵,我看李靖那小子以後見到我還敢趾高氣揚,如同欠他八百文錢不還的樣子?」

秦叔寶搖頭道:「那你小心。」他策馬緊隨李靖而走,心中好笑。秦叔寶和程咬金一起數年,知道程咬金看似粗莽,雖是口臭,卻是很是圓滑,見機不對多半就會撤走,倒是不虞太多。

程咬金只是望著李靖的背影,嘴角冷笑。這裡一馬平川,無險可守,最近的縣城也是離有半天的路程,對方氣勢洶洶的尋來,循著腳印,你又能躲到哪裡?都說李靖素有大才,如今一看也是尋常,他還不如自己明白渡河未濟、擊其中流的道理,如果給他二百兵士,給敵軍迎頭痛擊,何須惶惶而逃?

他隨張須陀討伐賊寇多年,如何不知道賊寇的性質,賊寇人雖眾多,卻是裝備不強,號稱有千人之眾,只怕真的打起來,也不過是百來人的勇猛。當初他和張須陀討伐賊寇的時候,知道除了賊首親衛武裝甚足,其餘的人都是難民一般。

手持長柄大斧立在雪地,程咬金目視前方,心中一股悲壯油然而生,他要李靖知道,什麼才是真正的大將!

沒用多久的功夫,前方白茫茫的雪地已經出現了黑壓壓的一片,螞蟻般的漫過來,鬧鬧哄哄的沒有什麼章法。只是當前數十騎看起來頗有威勢,後面跟著跑的不出程咬金所料,都是草鞋陋衣,面有飢色,有的手中長刀已經上銹,有的隨便砍根較粗的樹枝,在上面綁個鐵頭也算是長槍一桿。至於什麼弓箭的東西,抱歉,那是奢侈的傢伙,少有人用,馬兒呢,能夠有數十匹戰馬出來搶劫的,那已經算是大場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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