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節 賭命

蕭布衣到東都後,頭一次沒有睡的安穩,第二天起床的時候,還是滿耳朵的天籟之音,能紅日白雲否?能紅日白雲否!

推門出去,門外沒有紅日白雲,袁熙已經如門神般站到門旁,微笑地望著臉色鐵青的蕭布衣道:「貝兄起的倒早,這幾日每次早早的來尋,都是見到房門緊閉,這次總算堵到了貝兄,值得浮一大白呀。」

蕭布衣早起就想躲他,沒有想到他比門神還要積極,只能止住腳步,含笑道:「這幾日我不見袁兄,倒也很是想念,只是我還有要事在身,有空再聊,想必袁兄不會見怪,恕罪恕罪。」

「說一兩句詩又耽誤不了多久的時間,古人七步成詩,我看貝兄也就三步就成。吟詩一首用不了多久的,還請貝兄不要吝嗇,我現在一天聽不到你吟詩都是很難熬的。」袁熙一把拉住了蕭布衣,陪著笑臉,酒鬼犯了酒癮一樣。

蕭布衣想問問他這幾天熬過去了,依法照做就好。以前倒沒什麼,昨日聽到貝培一番話,蕭布衣也是謹慎起來,只懷疑袁熙是否知道了他就是蕭布衣,因為不願意嫁給他,暗中打了埋伏,把自己的詩一首首記下來,到時候呈給聖上,把有才的大帽子一扣,讓聖上砍了他蕭布衣的腦袋,然後她再去找如意郎君?

越想越覺得這個可能越大,蕭布衣為求穩妥和脫身,只走了一步,見到面前地大樹眼睛一亮道:「有了,袁兄,我想出一首詩來。」

「貝兄一步就有詩做,才情實在不淺,我是自愧不如。」袁熙讚歎道。

蕭布衣搖頭晃腦道:「遠看大樹光禿禿……」見到袁熙有些發獃的樣子。蕭布衣心中好笑,繼續吟詩道:「遠看大樹光禿禿,上頭沒有下頭粗。」

袁熙眼前一亮,想起一上一上又一上來,不由若有期待,只等著蕭布衣石破天驚的一轉,讓人豁然開朗,拍案叫絕。

蕭布衣略微沉吟,已經繼續道:「遠看大樹光禿禿,上頭沒有下頭粗。要是把它倒過來,下頭沒有上頭粗。袁兄,完了,你說我這詩做的如何?」

「啊?」袁熙愣在當場,「就這麼完了?」

「完了完了。」蕭布衣見到他又被雷的不輕,顧不上憐憫可憐,趁他被雷的不能動彈之際衝出了客棧。他昨夜滿腦袋想的除了紅日白雲,就是木頭的粗細問題,早上倒憋出一首詩來。按照袁熙的說法倒真是才情不淺,想到這裡不由很是驕傲。騎馬到了東城門前,驗過身份,雄赳氣昂昂的在眾百姓艷羨的目光下進了東城。雖然是個校書郎,可東城也不是隨便一個人就可以進的。這點自豪感在進了修文殿後還是洋洋洒洒,不能抑制。見到虞世南正捧卷書默讀,蕭布衣視察官員般的問了聲,「虞秘書,早上好呀。」

虞世南抬起頭來:「虞秘書?蕭兄這個稱呼也很新鮮。」

蕭布衣微笑道:「那還是叫你秘書郎吧,秘書郎,今日還有書捲去送沒有?」

虞世南搖頭:「看來蕭兄真的對秘書省的工作一無所知,修文殿這裡百來人分工,日夜兼趕,五六天也不過才趕出來一兩卷而已。而聖上歷來務求書籍完美和豐富。正本出來後,要最少留出五十份來備用。這五十份書卷手抄起來也是大費功夫,務求沒有錯漏,完工也是極為困難。你看他們日夜兼趕,也很辛苦。不過雖然辛苦,聖上為國造福,也是功德無量的事情。大夥覺得值得,辛苦一些也是值得。」

他是蕭布衣上司的身份,稱呼蕭布衣蕭兄,實在是很看得起蕭布衣,旁邊幾個校書郎,正字,錄事見了,互望一眼,都很是敬畏。他們有兩個是和蕭布衣一塊送書,已經見識了蕭布衣的力大,只怕他是好闖禍打架,惹了麻煩,這才來到這裡,一時間都是不敢靠近。

蕭布衣笑了起來:「這種趕製倒也麻煩。」

虞世南眉頭一挑:「還不知道蕭兄有何高見?」

幾個一旁的校書郎,正字,錄事也是聚了過來,嘻嘻哈哈道:「是呀,蕭兄覺得麻煩,不知道蕭兄有何高見說給我們聽聽,我們也想加派人手,只是撰寫一事事關重大,出錯不得呀。」

他們口氣半開玩笑半是調侃,還帶著揶揄,顯然是譏諷蕭布衣不懂行充內行,不過是孔武有力之人還敢在這裡挑刺!

蕭布衣心道,老子說出活字印刷的創意嚇死你們這些無知之輩,轉念一想,還是裝作謙虛的說道:「其實我倒有個不成熟的想法。」

「哦?」虞世南有些詫異,「蕭兄不妨說出來聽聽。」

「我們把這錄好的正本刻到木頭上,塗抹上油墨,拿紙一印,這不就是一卷出來了?」蕭布衣笑道。

眾人微微一愣,轉瞬爆發一陣笑聲,一人道:「校書郎真的是高見,不過這種方法只怕比撰寫還要慢上太多的時間吧?沒有想到蕭兄的主意竟然是舍巧取拙,實在好笑。」

虞世南聽了蕭布衣的法子後卻是眼前一亮,不等說什麼,蕭布衣已經含笑道:「若說只是出一卷書,我的提議當然是個笨的不能再笨的法子。可我的法子適合一個正本卻有幾百卷幾千卷副本的時候,如果聖上真的有一天讓我們一卷書重複寫個幾千卷出來,難道我們要找幾千個人同時開工?」

眾人沉默下來,面面相覷。蕭布衣說的雖然極端,可誰都知道聖上天馬行空,這種現象也不是沒有可能。

「再說我們辛苦一場,一卷新書出來,不過手抄個幾十卷,到處藏一本,百姓根本看不到我們的功勞。」蕭布衣又道:「這樣一來,幾十卷和幾百卷印出來沒有多少區別,要說普及方面嘛,還是可以考慮下。」

虞世南有些激動道:「蕭兄果真高見。」

蕭布衣倒不激動,只是繼續道:「這種方法的優點很多。一個很主要的優點卻是,只要雕版無誤,就可以保證副本無誤,那印刷出來書卷連我們校書郎,正字什麼的都不用了,豈非天大的好事?」

眾人面面相覷,覺得校書郎正字都不用了,你也就沒有了事做,那有什麼好的?他們當然不知道蕭布衣不想做這個校書郎,當然覺得取消了好。雖不明白蕭布衣的念頭,可眾人再看蕭布衣的眼神已經大大不同,這小子的點子異想天開,可想,實在是高妙的不得了,饒是秘書郎虞世南沉穩非常,這刻也是興奮的有些發抖。

蕭布衣心中好笑,這個方法在他眼中不足為奇,不過知道活字印刷是宋朝發明的。他就留了一手,只想試試水。任何一個新方法的推行,甚至變革,都有著常人難以想像的阻力,包含不適應,不習慣等等。一個校書郎就當先出來質疑:「我想蕭兄多半忘記了一個致命的問題。」

「哦?」蕭布衣不知道有什麼致命問題。

「我們刻上去的字是正的,如果印出來,我只怕是反的。」那個校書郎洋洋得意的說道:「這樣印出來的書卷有誰看的懂?可要是刻反的字在木板上,我只怕實在沒有幾個工匠有這種本事。」

蕭布衣嘆息一聲,心想黑瞎子它媽和你一樣,都是笨死的:「這是個小問題,我們只要把書稿寫好了。字都是透紙的,我們把有字的一面貼到板上,讓工匠依葫蘆畫瓢,就可以反著來刻。印出來的不就是正的?這樣工匠不要說有什麼本事,就算不識字也沒有太大的問題。」

那個校書郎一張苦瓜臉,只是發愁沒事做是否這個職位會取消,秘書郎虞世南卻是激動道:「此法大為可行,蕭兄果有大才。」

蕭布衣一聽到有才兩個字,心裡又『咯噔』下,只好謙卑道:「我這不過是點不成熟的想法,算得上什麼有才,秘書郎太抬愛了。」

虞世南卻是搖頭:「蕭兄此言差矣,以我的判斷,蕭兄的這個想法如果能夠應用實踐,必定成為流芳千載的事情。這個方法一改手抄之弊端,定能造福世人,讀書也不再是少數士族子弟才有的權利。」

他興奮莫名,蕭布衣倒是有些奇怪他的反應。眾人見到秘書郎對這個方法極為推崇,都是不好說什麼。虞世南官雖不大,可兄長虞世基那可是權傾朝野,沒有哪個敢得罪。

蕭布衣被他大帽子扣過來,倒有些後悔,只想又把那個雲遊四方的教書郎中抬出來,可不等他有所託詞,一個聲音從身後傳過來道:「蕭校書,你在這裡最好。」

眾人扭頭望過去,見到的竟然是秘書監柳顧言,不由都是肅然施禮,柳顧言三縷長髯,面容清癯,本是沉穩大員,見到蕭布衣卻是有些興奮,他身邊跟著的正是通事舍人黃仆江。

蕭布衣見到黃舍人向自己眨眨眼睛,隱約興奮,不明所以。黃舍人卻是當先說道:「蕭布衣,虞世南接旨。」

這次他並沒有展開聖旨,只是口諭,見到蕭布衣和虞世南上前,宣道:「蕭布衣,虞世南四方館候駕,欽此。」

蕭布衣和虞世南對望一眼,見到彼此的詫異,卻都是應道:「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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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都四方館,位於紫微城南的太微城內。如從城南主城門建國門進入,經東都天街,過天津橋後,從太微城端門進入不遠處就是四方館。四方館氣勢依舊恢宏,裝飾更是華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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