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罈子酒下去，哈日查蓋逐漸地有些面紅耳赤起來。章立玩了點小聰明，給哈日查蓋的那一罈子是極烈的酒，而他自己這罈子幾乎兌進去半罈子涼開水。
就這樣，兩人飲罷，章立都感覺自己的腦袋暈暈的，而哈日查蓋居然還坐得很直，這讓他不由得倒吸了一口涼氣，沒想到這貨如此能飲，若不是提前有了準備，他現在應該就在桌子底下了。
「我說老哈，你想要我們繳獲輜重的三成，這個有些信口開河了，這酒飲下去，我們便是兄弟，我章立對兄弟一向都是很實在的，你這種要求，別說王爺想不想給你，而是根本就拿不出來。別看我們繳獲頗豐，可燕國現在是什麼狀況，你也清楚，我們與你們打草谷不同，搶了東西就走，燕人也是中原人，現在可以說，也是西梁人了。這幾千萬張嘴，都等著王爺給吃的，王爺不可能讓他們餓死，你說是不是？換個說法吧，若是哪一天，你將海日古滅了，你也不可能把東西都搶走，讓原先跟隨海日古的人全部去死吧？即便做奴隸也得給一口吃的不是？」
章立借著酒勁，伸出手，在哈日查蓋的大手上拍得「啪啪！」
響。
哈日查蓋的手背都被拍紅了，咧了一下嘴，抽回了手去，嘰里咕嚕地說了一通，說的面上全是笑容，這才發現，章立正雙眼發直，一頭霧水地望著他。
他一拍腦門，道：「你看我，忘記你聽不懂我們草原語了。」
「你方才說的，我聽起來，好像完全一樣。」
章立抹了一把汗，道：「老哈，光憑你能通曉兩種語言，這一點，我章立就服你。對了，方才你說的是什麼？」
哈日查蓋面帶得意之色，道：「方才我說，既然你拿我當兄弟，我也就實話與你說吧。這一次，我連番去求莫王爺，可謂是顏面丟盡，臉都不要了。這是為什麼？難道說我哈日查蓋就那麼愛財？你錯了，我只是想讓跟隨我的族人活的好一些，想讓他們無需再為吃飯發愁。這麼多年來，我們一直搶你們中原人的東西，你以為我們願意嗎？搶你們的東西，我們的勇士也是要死的，這些人，可都是草原的驕傲，沒有他們，那些女人孩子怎麼活？可我們還是要搶，這完全是沒有辦法，不夠吃啊……」
哈日查蓋說著，長嘆一聲，有些激動，道：「我們總得活吧，沒了飯吃怎麼辦？總不能把牛羊馬匹都吃掉吧？那來年更要餓死，所以，只能搶，自從我來到中原之後，看到你們中原人活得太幸福了，你們不用去搶，東西就夠吃，而且，住的房屋也比我們的帳篷舒服，每年都不用長途跋涉地去尋找水源，尋找新鮮的草地，說實話，本大汗羨慕的很，若是可能，真他娘的想搶一塊地過來，只是，本大汗也知曉，自己有幾斤幾兩，不可能是莫王爺的對手，若不是莫王爺庇護，我這次能不能頂得住海日古還是個問題。」
哈日查蓋的話，說的如此直白，倒是讓章立有些意外，他微微發了一下愣，這才道：「老哈，你……」
「你聽我說完。」
哈日查蓋大手一擺，道：「既然打不過，搶不了，那怎麼辦？只能厚著臉皮要了，臉面重要嗎？這都是狗屁，比起餓死，什麼臉面尊嚴，統統不重要。你也許覺得我在莫王爺面前哭，很沒骨氣，給草原人丟臉。本大汗告訴你，這沒有什麼丟人的，因為，老子身後有十幾萬族人等著吃飯，老子這裡要臉，到他們那邊就要命了。所以，這一次，莫王爺別想糊弄本大汗，本大汗便賴也賴住他了。」
章立目瞪口呆，沒想到，飲了些酒，反倒讓哈日查蓋放開了，完全進入了一種不要臉模式，讓他十分的出乎預料。他頓了一會兒，道：「我說老哈，雖然說，為了族人，犧牲一些，是可以的，但是，做人還是多少需要要些廉恥的，你這種不要臉的狀態，讓我很難辦啊！」
「別說這些沒有用的，你就說吧，莫王爺打算怎麼處理這件事，別拿一萬人的口糧來糊弄人，本大汗跟著他打進來，幾萬人現在只剩下了這幾個，他給寫吃得就算了？哪裡有這麼便宜的事，你若是真拿本大汗當兄弟，便說實話。若是不行，我還去找莫王爺去，這一次，他不給我，我就不走了，就住在他的房中。」
「咳咳……」
章立咳嗽了幾聲，道：「這件事，其實也很好商量的。王爺能給你的，的確不多，就算是你住在這裡，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沒有懂嗎？不過，我也實話和你說吧，之前王爺告訴了我，讓我儘可能地照顧你。我與琳兒夫人和黃平馮萬他們商議了一下，現在能拿出來的糧食，最多夠你族人過這個冬的，至於來年，便需要你們自己想辦法了。」
章立說到此處，眼見哈日查蓋的眼睛睜得越來越大，忙道：「你先不要著急，除此之外，王爺在別的地方倒是能給你一些幫助，留守在你族地的五萬人，王爺可以不撤回來，繼續幫你抵禦海日古，另外，若是你需要的話，王爺可以派人去教你的族人耕種，種子我們這邊無償供給，如此，一勞永逸，用不了兩年，你們的糧食，應該就可以自給自足的。而且，除了打量的鐵器之外，其他方面，都可以與你們貿易，價格想必會讓你滿意……」
章立滔滔不絕地說著，這一次，輪到哈日查蓋懵了。他想要的，只不過是一些錢，而莫小川替他想的，卻要比他想要的還多，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莫小川是不是有什麼陰謀？
可是，仔細思索良久，又根本發現不了什麼陰謀，若說莫小川想要對付他，大可直接派兵過去，反正他現在的兵力嚴重不足，而且，在老窩，還駐守著莫小川的五萬人，幾乎可以說根本就對莫小川構不成什麼威脅。莫小川完全沒有必要這樣做，他猶豫了半晌，這就好比，一個乞丐本來想要一個饅頭充饑，結果這家的主人，將他請到了家裡，居然教他如何經商，如何賺錢，並且承諾本錢他都包了，而且，他生產出的東西，若是銷不出去，他也會盡數回收。
這種突來的好處，任憑是誰，都會下意識地產生提防之心。哈日查蓋會如此，也是自然反應。
章立似乎等著哈日查蓋消化自己的話，過了一會兒，眼見哈日查蓋依舊低頭不語，章立這才又道：「老哈，該說的我都說了。你自己好好考慮一下吧。王爺說過，授人魚不如授人以漁，若你們自己沒有生存的本事，即便給你再多的糧食，也有吃完的一天。王爺這是為了你的族人長遠打算，你也不用急著回答我，回去仔細想一想，想好了，再告訴我。當然，希望你快一些，免得出了什麼變故，有所變化。」
「本、本大汗……」
哈日查蓋說著「啪！」
一巴掌拍在了桌面上，酒罈子都跳了起來，他圓睜著雙眼，道：「本大汗答應了！」
章立被他嚇了一跳，確定哈日查蓋的精神沒有問題之後，這才笑道：「老哈，這才有些大汗的樣子了嘛。」
哈日查蓋哈哈一笑，道：「來，我們再飲兩壇。」
「呃！」
章立趕忙擺手，道：「老哈，你是海量，我還有事，陪不了你了。此事既然我們已經說好，還有許多的細節需要下面的人協商辦理，你還是回去儘快安排吧。」
「如此也好！」
哈日查蓋站起身來，面帶興奮之色走了。
章立看著哈日查蓋離開的背影，輕輕搖頭，說實話，之前莫小川與他說這些的時候，章立還有些不明白，莫小川為何要如此幫哈日查蓋，但是，今日看到哈日查蓋真性情的一面，覺得此人還是有可愛之處的，倒也沒有自己之前認為的那般不堪。至於，莫小川有沒有更甚的用意，章立卻沒有多想，他這個人，對政治不感興趣，只要做好了莫小川交代的事，也就不再去多想了。
哈日查蓋回到自己的駐地之後，一身的酒氣，口中「嗚哩哇啦」地說著草原語，驚動了不少人，司徒青也被他驚動了，走出來，聽到哈日查蓋興奮地述說著，雖然聽不完全，卻也大概地明白過來。
尤其是哈日查蓋說到，莫小川打算教他們耕種，還與他們貿易，司徒青的心中便是一緊，莫小川如此做法，看起來，對蠻夷人是有百利而無一害。
可是，司徒青卻從這裡面嗅到了不一樣的味道。莫小川這是想要同化哈日查蓋的人啊，只要他們接受了農耕，接收了莫小川的庇護，再加上貿易，用不了幾年，可能在草原上，連私塾學堂都有了。如此，時間久了，中原的文化，將會完全地將蠻夷人同化掉，到時候，莫小川就等於是不費一兵一卒，便將蠻夷人納入了中原，而且，還省去了強攻下來需要收服民心這一步。
「這招棋，當真是厲害啊……」
司徒青長嘆了一聲。
這個時候，哈日查蓋也注意到了他，邁步走了過來，看著司徒青，道：「司徒？怎麼了？你方才說什麼？」
司徒青看著哈日查蓋，不知該不該將自己心中所思告訴他，正值猶豫之際，哈日查蓋卻有些不滿他這種不搭話的態度，沉下了臉，道：「司徒，你可是……」
司徒青未等哈日查蓋將後面的話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