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5章 任重道遠(下)

「黑心老闆會用的招數,我自然也會用,」陳太忠一邊開著他的奧迪車,一邊悻悻地嘀咕著,剛才接到通知,省委委員、常委、素波市市委書記伍海濱也要來永泰,他覺得自己再呆下去沒什麼意思了,於是站起身告辭。

這種情況,段衛華也不好再拉著他不放了,官場里原本就講究個「王不見王」,一旦雙方能做主的主兒碰面,萬一起了什麼糾葛,真的就不容易有挽回的餘地了。

就像陳太忠當年被省紀檢委弄走之後,住進了醫院,蒙藝雖然也想早點去探望,卻是不合適去,因為那樣就要面臨跟蔡莉面對面的碰撞。

現在的情況也是類似,雖然省文明辦做主的是宣教部副部長馬勉,但那只是屬於官場排序的問題,論起實際能力來,陳太忠一點都不比馬勉好對付,又是主抓此事的人,撞上伍海濱,萬一有個磕絆啥的,容易讓事態失控。

段衛華也認可陳太忠的說法,就放他走了,反正文明辦這次來了並不止一個人,還是前兩天的檢查班子,不但宋穎和梁建琴都跟著來了,劉曉莉和馮紅霞做後續報導的也來了。

跟陳太忠一起離開的,還有宋處長,按說她該留下的,不過這人什麼都好,就是不願意長時間離開家,陳主任暗暗琢磨,下次出去,還是帶那個喜歡四處亂跑的柳處長好了。

他是開著自己的奧迪車離開的,不過永泰縣也不敢怠慢了陳主任,派了一輛警用摩托開道——其他的警力不是在破案,就是在拱衛段市長。

陳太忠開著車,一邊信口跟宋穎聊著,一邊琢磨著段衛華對自己的暗示——學習那些黑心老闆嗎?不過就是把農民工里的敗類變成管理者罷了。

段市長是針對他想要搞個執行機構的想法,做出如此建議的,那麼其用意就很明顯了,你找個不怎麼聽話的單位,教育上兩次,以後用起他們來,可不就方便了?

不管是哪個文明辦,都沒有自己的執行機構,這是現行體制內的規則,想要貿然改變,難度真的很大,不過這世上從不缺變通手段,段市長這建議就提得恰到好處。

他正悠然地開著車呢,就見前面道旁猛地躥出一個人來,那警用摩托沒防到這一下,為了不撞住人,猛地一拐把,整個摩托打著橫就飄向了前方,幸虧開車的警察技術過硬,那摩托車來了一個七百二十度的大轉身,終於沒有摔倒。

「你找死啊?」警察真的是嚇得不輕,他的摩托時速都接近八十公里了,要不是技術過硬,今天半條命就得撂在這兒了,他支起摩托車,擼胳膊挽袖子就走過來了。

陳太忠也是點一下剎車之後,打一把方向的同時,又一腳踩到底,才將車橫著停住了,當然,他剎車這麼謹慎,是為了考慮宋穎的感受——宋處長身體不是很好,還暈車。

可饒是這樣,坐在副駕駛座上的宋穎,整個身子也被帶得向前一栽,屁股都離開了座位,要不是手向前狠狠地推了一把,她的腦袋就要撞上車前窗了,饒是如此,她的膀子也重重地撞到了車門上。

警察走上前,恨不得就動手打人,不成想路邊又躥過幾個人來,跪在馬路上,就沖著奧迪車砰砰地磕頭,「天大的冤枉啊……求領導給我們做主!」

這一下,警察也傻了,好半天才冷哼一聲,「有啥話不能好好說嗎?我拉著警報呢……說實話,撞死你都白撞!」

宋穎揉著膀子,正要張嘴抱怨,猛地見到發生如此的變故,一時也怔住了,倒是陳太忠反應不慢,微微一愣之後,拉開車門就走下了車。

「陳主任,您趕緊上車,」開摩托的警察見狀,忙不迭地把他往車上推,這位並不是交警,而是刑警出身,有保護領導的經驗,「有什麼事兒,您隔著車窗戶了解,下車來不安全,有些人做事兒太不擇手段!」

「我倒要看看,他們有多不擇手段,」陳太忠哼一聲,抬手將對方的力道卸掉,徑自走上前,「這終究是在中國,是在共產黨領導下的……你要相信,從來都是邪不勝正。」

自打決定好好地抓一抓精神文明建設之後,他的心態就有了微妙的變化,以前在鳳凰,農民工跪著要他幫著討薪,他差一點動手打人,但是現在則不同了,他有了做領導的擔當。

事實上,他也很好奇,後面幾個人也就罷了,第一個人敢冒著生命危險攔他的車——沒錯,就是生命危險,對摩托和奧迪車來說是很危險,但是攔車的人更危險。

這得有多大冤屈啊?

也沒有多大的冤屈,一條人命而已,攔車的是兩家人,其中一家有個女兒,在永泰的一家賓館上班,兩個月前,好端端地從賓館樓上跳下來摔死了。

賓館說女孩兒這兩天情緒不好,自殺嘛,跟我們無關的,不過他們願意賠償五千塊錢,算是出於人道主義的緣故,適當地表示一下心意。

這一家肯定不幹,而同時,這女孩兒有個男朋友,兩人關係好得很,都說到今年晚些時候要嫁娶了——女孩兒年紀並不大,也就十八歲,不過縣城這些地方人結婚早。

痛失女朋友的男孩兒肯定也不幹,於是糾集了幾個朋友去討說法,結果被賓館的保安捉住了一頓痛打,然後直接扭送警察機關。

由於在打鬥中,他們砸壞了賓館大廳的不少東西,男孩兒直接被送進看守所去了,現在都沒放出來,案子也沒定性,就是問這兩家……你們接受不接受關於那個女孩兒的死法?不接受我就不定性,不信耗不死你!

剛才躥出來攔車的,就是男孩兒的母親,陳太忠看到跪在地上不肯起來的女人,她花白的頭髮讓他想起了自己的母親,「站起來好好說話,再跪著我就走了。」

七八個人紛紛站了起來,陳太忠看一看男孩兒母親滿是皺紋的臉,「你多大了?」

「今年就三十八了……虛歲,」女人才一張嘴,眼淚就流了下來,雙腿一軟,就又要向下跪,「您是省里的領導,要給我們做主啊。」

「給我站起來!」陳太忠眼睛一瞪,冷喝一聲——當然,這並不代表他生氣了,陳主任真生氣的時候,都是面帶笑容的。

女人可不知道這一套,吃他這麼一喝,忙不迭伸手扶一扶身邊的人,這時,陳太忠的目光已經轉移到另一個男人身上了,這男人是女孩兒的父親,「你有什麼證據表示……你的女兒不是自殺?」

「她今年年根兒,就要結婚了!」男人哽咽著回答,「日子過得好好的,她為什麼會想不開自殺?她肯定是受人欺負了!」

「你不會上訪去嗎?」陳太忠還沒來得及說話,宋穎就開口了,這種事兒還真的不是精神文明辦能管的,這是涉及了死人的事情,「這歸信訪辦管。」

「我上了啊,人家不管!」男人一邊回答,一邊指一指身邊的人,「我們都去過了,縣裡不管,去了市裡,市裡就讓縣裡來接我們……」

陳太忠嘆口氣,側頭看一眼身邊的警察,「我說……這個案子你知道嗎?」

「永華賓館的案子吧?」警察問一句之後,看到對方點頭,才苦笑一聲,「那女孩兒確實是摔死的,屍檢結果也沒什麼異常,由於家屬阻撓,所以就強行火化了……」

「誰知道有沒有什麼異常?她的衣服可是破了!」男人憤怒地喊了起來,並且試圖上前推搡那警察,「你們都是一夥的,都是一夥的……」

「你給我閉嘴!」陳太忠瞪他一眼,「要是你自己覺得能處理了,那我走了……」

見到男人悻悻地退後,他才又看警察一眼,不動聲色地發問了,「你確定沒有什麼異常?」

「就是沒有什麼異常,」警察也很苦惱,不過,想一想面前這位,是樓書記和焦縣長都要頭大的主兒,他也不敢把話說死,「我不是法醫,不過局裡同事都那麼說。」

「你說謊!」旁邊幾個人齊齊地叫了起來。

「給我閉嘴!」陳太忠氣得大吼一聲,他扭頭沖這幾個人指一指,事實上,陳某人並不是一個性子和善的主兒,他願意幫忙,但是他不能容忍別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打斷自己,「你們給我聽好了,不經我允許,誰敢再說一個字兒,我就撒手不管了!」

眾人登時噤若寒蟬,不敢再吱聲,他這才又問那警察一句,「既然屍檢沒有問題,你們為什麼又要著急火化?」

「冷櫃也要錢的嘛,」警察越發地苦惱了,一張臉擠做一團,猶豫一下又發話了,「他們不接受專業鑒定……這官司耗下去,就是無底洞了,基層工作難做啊。」

旁邊的人張張嘴,又想說話,吃陳太忠一眼瞪過來,終於是閉嘴了,直到人家問為什麼不接受專業鑒定,這邊才委委屈屈地回答,「我們就是想讓市裡再鑒定一下。」

「扯淡,是嫌五千塊錢少吧?」一邊有人搭腔,卻是一個騎摩托的年輕人,見到這裡圍做一堆,停下車來看熱鬧,他臉上帶著不屑的冷笑,「給你五萬試一試?」

「你放屁,我寧可自己出五萬來抓真兇,」男人被這話說得大怒,「我是沒錢,我可以賣腎吧?我可以賣眼珠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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