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雀(二) 3

不久,白雀就要跟谷葦結婚了。

但白雀並不快活。她一邊做著一個姑娘家在出嫁之前應做的活兒,一邊又心不在焉地想著其他什麼。她既無出嫁前的悲傷,也無出嫁前那種忽然一陣一陣湧上心頭的害羞。她在做著鞋、綉著幔子呀什麼時,一副無動於衷的樣子。有時,她會做著做著,不由得嘆息一聲。

遇到桑桑時,她就會問一句:「見到他了嗎?」

若是桑桑說見到過,她就會細細地問蔣一輪的情況。

白雀還會說一句桑桑想不明白的話:「有時我想,要是我現在只有桑桑那麼小的年紀就好了。」桑桑就會一路上在心裡說:做一個大人,有多好!

已到了年底。谷葦約白雀去城裡買布和其他一些應由他出錢買的東西。照理,應是母親陪女兒去買。但白雀的母親在江南,與這個家無關,只好由白三陪著她去買。

上午買了東西,已經很累了,白三暗想:谷葦會請他和白雀進一個稍微舒適一點的館子,好好吃頓飯的。他還想喝點酒。不想,一連走過幾家飯館,谷葦也沒有進飯館吃飯的意思,總是說飯館太臟,說他見到裡頭的伙房了,像豬圈一樣臟。後來,他見到一個擺在門外的食攤,就停了下來,說:「什麼都看見,反而衛生。」就用手輕輕拂了拂凳子,先坐了下來。然後,又分別用嘴吹了吹另外兩張小椅子,對白雀和白三說:「坐下吧,我們好好吃頓飯,我還真餓了。」

白三倒也沒有計較,就坐下了。

但白雀心裡不快。她想父親這麼大年紀了,跟著轉了一個上午,應該讓他吃頓好飯。她站在那兒不動。

白三看出了白雀的心思,說:「坐下吧,這兒蠻好的。」

谷葦問攤主:「有水餃嗎?」

「有。」

谷葦問白三:「爸,你要多少?」

白三說:「半斤。」

谷葦又問白雀:「你要多少?」

「三兩。」

谷葦就對攤主說:「三碗水餃。一碗半斤,兩碗三兩。」

不一會兒,三碗水餃就端了上來。

谷葦還未嘗鹹淡,就拿起醬油瓶來,嘩嘩倒了許多醬油。

攤主在一旁看著,一臉不快:這醬油不花錢!

接下來,谷葦還是不吃,而是用筷子在碗中把餃子數了兩遍,問攤主:「一兩幾隻?」

「五隻。」

「三兩幾隻?」

「十五隻。」

谷葦就將碗推過去:「你數數。」

攤主不數,不耐煩地問:「你說吧,缺幾隻?」

「碗里只有十四隻。」

攤主就用勺舀了一隻餃子,很不高興地連湯帶水餃倒進谷葦的碗中,濺出不少湯來,其中兩滴落到了他乾乾淨淨的衣服上。他很生氣,朝攤主翻了一個白眼。

白三和白雀一直冷冷地看著谷葦數碗中的餃子。他們剛要吃,谷葦說:「你們先別吃,數數。」

白三和白雀不數。

「數數。」

白三和白雀還是不數。

「數數。」谷葦說著,就把白雀的一碗水餃拉到跟前,用筷子很認真地數起來。

白雀側過身去。

「也差一隻。」

攤主一句話不說,又用勺舀了一隻水餃,連湯帶水餃倒進碗里,濺了更多的湯,有許多滴落在白雀好看的衣服上。

白雀沒擦,低下頭去,眼睛裡一會兒就汪了淚水。

谷葦全然不覺,又開始數那半斤的一碗,數了半天,一聲不吭,把碗推回到白三的面前。

攤主問:「怎麼不說話?」

谷葦說不出來。因為那碗里多了三隻水餃。

攤主問白三:「老人家,他是你什麼人?」

白三不吭聲。

攤主一笑。

谷葦火了,站了起來:「你這是什麼意思?」

攤主說:「我沒有什麼意思。我這裡做不起這筆生意。」說罷,將三碗水餃,一碗一碗倒進了泔水桶。

谷葦那副小文書的樣子,立即沒有了,撈衣捲袖地要跟攤主打架。

白三將手中的筷子往桌上一扔,走了。

白雀扔下所有剛買的東西,跟著白三也離開了食攤。

傍晚,父女倆回到村裡。

谷葦的舅舅張勝正好在村頭遇見了白三,問:「我外甥怎麼樣?」

白三往前走,不搭理。但走了幾步,回過頭來說:「他如果是我的外甥,他一生下來,我就把他溺死在便桶里!」

白雀回到家,把自己關在房間里,一邊亂扔東西,一邊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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