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1章 少女,詩經,雙刀

銅棺嶺北面就是福壽縣,因為靠著銅棺嶺,泄洪效果大打折扣,受災極其嚴重。

此時福壽縣的田地也早已被浸泡,但卻並沒有見得太多的災民流民,縣城周遭行人往來,都是從銅棺嶺上打獵歸來的壯丁,以及從北面下來的一些行商。

說來讓人有些難以置信,這地界彷彿墨水裡的一顆蠟滴,努力排斥著周圍的墨水,保持著自己的清凈形態,彷彿根本就不受災荒的影響。

北面縣郊的水田裡頭,並沒有見到動物或者人類的屍體,一群群光屁股的孩童正在水田裡頭摸魚,也有開小差的,在打著泥巴仗。

其中有個十二三的小子,身段雖然消瘦,但雙眸極其有神,透出非比尋常的早慧。

他從水田裡探出頭來,而後高舉雙手,竟然緊緊抓著一條半尺來長的大鰱魚!

那鰱魚拚命撲騰著,卻被那小子死死抓住,後頭的孩子們頓時歡呼起來,彷彿在慶祝大將軍打了勝仗一般。

瘦小子將鰱魚往岸上一丟,就有個流鼻涕的小女孩跑過來,舉起手裡頭的石塊,毫不猶豫就給魚頭來了一下,而後張開枯瘦的雙臂,將大魚抱進了魚簍,熟練地背起魚簍,往縣城北面的一處村落里跑去。

這村落很是乾淨,甚至還有一條老狗,在村口的歪脖子樹下打盹兒,就像最警戒的哨兵一般,見得小女孩過來,便睜大了渾濁的眼睛,呲牙咧嘴。

小女孩見得這老狗,頓時停下了腳步,臉上滿是驚恐,但想起了瘦小子平日里的囑咐,便解下魚簍來,挑了一條二指大小的鯽魚,丟到了老狗的面前。

趁著老狗嗅聞小鯽魚的空當,小女孩抱起魚簍就風一般跑了過去。

如果瘦小子在場的話,真不知要笑破肚皮了。

這老狗乃是首領從小養大的,又怎麼可能會傷害村裡人,再說了,狗又不吃魚,他只是想捉弄一下小女孩罷了。

小女孩卻將他的話當成了金科玉律一般,見得老狗沒有追自己,對瘦小子的話更是深信不疑,越是崇拜不已。

躲過老狗之後,小女孩的腳步也輕快了不少,不多時便來到了村頭的第一戶人家門前。

她不像一般鄉野孩子那般無禮,而是輕輕搬開柴扉,放緩了腳步,往屋裡細聲地問了一句。

「張伯伯在家嗎?」

雖然瘦小子經常敲她腦袋,讓她不許叫張伯伯,而應該叫首領,但她還是覺得叫張伯伯親切一些,再說了,這是張伯伯特許她這般叫的,還說這是他們之間的小秘密,不能告訴別人的。

屋裡的腳步聲很輕,一名四十左右的中年儒士緩緩走了出來,他穿著粗布麻衣,挽了個道髻,隨意用楊枝插著,三縷長須,道骨仙風,頗有飄然出世的風範。

他親昵的摸了摸小丫頭枯黃濕膩的頭髮,而後替她解下了魚簍,有些責備地說道:「不是說讓你哥別送魚過來了么,我這個首領的話越來越不值錢了啊……」

小丫頭嘻嘻一笑,知道這就是首領最大的讚賞,便要往外走,哥哥還等著她的魚簍呢。

雖然她不明白哥哥為何每天都要將抓到的第一條魚送給張伯伯,但她知道村裡頭的人都遵守這條規矩,而且每個人都很樂意這樣做,只要大家都開心的事情,就是好事情,她是這樣認為的。

「別急著走,陪陪伯伯。」

中年儒士提著魚簍來到院子里,在一塊吸水性極好的青石邊上坐了下來,小女孩便乖巧地在旁邊守著。

他從石缸里舀了水,而後將鰱魚整治乾淨,一柄生鐵小刀鋒利無比,將鰱魚的骨刺都剔除,而後將鮮嫩地魚肉切成薄薄一片,細細排在鮮荷葉上。

又返回廚房裡頭取來一碟醬料,這才叫小丫頭招呼過來。

小丫頭一直在旁邊看著,早已被儒士那溫柔的動作給看痴了,在她看來,切魚之時的儒士,就像她那素未謀面的母親,那一刻,在她看來,母親就該跟切魚的張伯伯差不多吧。

儒士的竹筷彷彿還散發著清香,輕輕夾起鮮嫩的魚片,飽蘸醬料,左手擱在魚片底下,防止醬料滴落,這才眯著眼睛笑著:「張嘴。」

小丫頭恍然回過神來,正要張嘴,卻又想起哥哥的囑託,首領沒吃,自己先吃,這是不敬!

於是她又緊逼嘴巴,嘟著嘴,像極了一條憋氣的小金魚。

儒士莞爾一笑,佯怒道:「不吃以後就不準叫張伯伯咯!」

小丫頭面露難色,彷彿在做著掙扎,最終還是抵不過美食的誘惑,輕輕張開了小嘴。

當那鮮嫩的魚片,加上陳年醬料的滋味在她的唇齒間發酵起來,她有生以來第一次覺得,原來腥臊難吃的魚,竟然可以這麼好吃,而且還是生的!

「伯伯,這魚真好吃,誰教你做的?」

吃著魚,小丫頭的膽子也就大了起來,儒士輕輕嘗了一片,滿意地閉上眼睛,像個雖然窮苦卻極為有品位的美食家。

他指了指廳堂上掛著的一幅畫像,朝小丫頭解釋道:「這是祖師爺傳下來的,不過祖師爺曾經說過,這是伯伯的小師兄最喜歡的吃法……」

「伯伯的小師兄?」小丫頭撓了撓頭,似乎在思考該怎麼稱呼那位伯伯的小師兄,她往廳堂上的畫像看去,便被深深吸引住了。

那是一幅潑墨畫,在村裡頭並不多見,大團的墨跡洒脫大氣,那是祖師爺的道袍,雖然看不清祖師爺的臉,但祖師爺就像腳踏祥雲的仙人。

張伯伯又夾了一塊魚,小丫頭卻沒有再吃,而是取來一張荷葉,將魚片包了起來,那是留給哥哥的。

看著張伯伯滿意和讚許的笑容,小丫頭嘻嘻一笑,背起魚簍就要回去找哥哥。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在水田裡摸魚的那一大波光屁股小孩全都撒著泥腿子跑了回來!

他們的臉上沒有太多的驚恐,卻布滿了擔憂!

「首領!那群狗子打過來了!」

中年儒士猛然站起來,掃了一眼,突然問道:「小順子呢!」

那群孩子頓時難過起來,後頭有些已經開始掉眼淚!

中年儒士快步走進房內,抓起長條布包就往外走,小丫頭背著魚簍快步跟了上去,眼淚已經開始打轉。

她走得不快,又擔心哥哥,沒走幾步就滑倒了,中年儒士扭頭喝道:「別跟著!」

見得張伯伯發怒,小丫頭嚇住了,那群孩子連忙拉住小丫頭,可小丫頭卻倔強地抬起頭來,一改往日的溫順和乖巧:「我要去!」

中年儒士輕輕吸了一口氣,抱起小丫頭就往村口快步走著,沒走一段,就發現赤條條的小順子,他的身邊還跟了一條狂吠的老狗。

那個抓魚的瘦小子,那個第一條魚總會孝敬首領的小順子,此時走得有些艱難,手裡提著一柄魚叉,終於走不動了,用魚叉拄著,拚命地喘著氣。

「首領,那群入娘的真打過來了,不過老子捅了一個,哈哈哈!」

面對邀功的小順子,中年儒士眉頭一皺,輕聲喝道:「不準在妹妹面前說葷話!」

小順子自知口誤,只是嘿嘿一笑,身子卻搖晃了起來,中年儒士這才發現,他的腳下竟然全是血跡!

慌忙放下小丫頭之後,中年儒士一把撈住倒下的小順子,但見得他的後背好長的一條刀口!

中年儒士的面色鐵青,將麻衣撕開,綁住小順子的刀口,而後將切魚的生鐵小刀交給小丫頭。

「別哭。」

小丫頭仍舊抽泣,但不敢再哭。

「伯伯能放心將哥哥交給你嗎?」

小丫頭緊緊握住小刀,彷彿捧著她和哥哥的整個命運,而後抹掉眼淚,堅毅地點了點頭,點頭的那一刻,她彷彿瞬間長大了。

中年儒士抓起長條布包,朝那群光屁股小孩吩咐道:「都去喊人,去敲鐘。」

小孩們頓時散開,中年儒士回頭看了一眼,小順子呲牙咧嘴,艱難地開口問道:「小順子沒有給首領丟臉,是也不是?」

中年儒士冷哼一聲:「死了才丟臉,能挺過這一關,你就是我兒子!」

「嘿……」小順子呲牙笑了,這一笑彷彿耗盡了最後的力氣,頓時就昏了過去。

而此時,那條老狗猛然回身,不再狂吠,如同察覺到危險的老狼,默默地往村口疾奔,可還沒回到歪脖子樹的崗位上,就被一支狼牙箭給釘在了地上!

來的大概有四五十人,獵戶裝扮,剛才射死老狗的,便是為首一人,極其高大,黑面卷鬚,直鼻闊口,他身邊的嘍啰還攙扶著一個傷者,腿上還在冒血,顯然是小順子魚叉下的受害者。

那為首黑臉漢子往前一步,見得中年儒士只有一個人,便將硬弓往後一丟,自有嘍啰接著,他抽出腰間的長刀來,朝中年儒士喝道。

「天道不公,朝廷不仁,自當奮起,我等乃張萬仙大將軍麾下勇士,特來福壽征糧,讓鄉親們都麻利些吧!」

中年儒士面無表情,但瞳孔收縮,他並沒有理會那黑面大漢,而是扯去了長條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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