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8章 蘇瑜的賑災

縱觀歷朝歷代,幹得不好的皇帝其實並不少,但史官們用昏庸無能,寵信奸佞,被蒙蔽視聽等等來描述昏君的一生,可曾見過史官們罵皇帝是聾子瞎子?

作為一國之君,皇帝站在帝國的最高點,他能看到的和聽到的,都是大格局的東西,或許他並不了解百姓們具體吃些什麼,一天吃幾頓,不了解田間地頭長的是什麼草,老百姓死了是用席子裹著還是用一口薄棺。

但他肯定會知道帝國正在經歷著怎樣的陣痛和變化,而作為皇帝,最了解的也就莫過於他身邊朝夕相處的這些大臣們。

所以說皇帝不可能不知道那些奸臣貪官都是些什麼貨色,之所以沒有法辦這些人,是因為他需要依賴這些人。

他不能幫農戶種田,不能幫商戶做買賣,不能幫士兵打仗,他是整個帝國的最終決策者,而這些朝臣就是他的智囊和手腳,如果他發現了但卻沒有法辦,說明那些個奸臣貪官,仍舊用得著。

王黼就是這樣一個人,他極度愛財,但也只有真正愛財的人,才懂得如何斂財,為大焱斂財!

諸如後世的大貪官和珅,他可謂史上第一貪,但在治理國家方面,他卻算是個能臣,在伺候皇帝方面,更是不世出的天才,這樣的人用得順手又舒心,即便他貪墨一些,那又如何?

真正的大奸臣,總是有大本事的人,否則絕對不可能在忝居高位而尸位素餐,之所以留著他們,是因為他們對皇帝還有用處,而皇帝也深知這一點。

這也是為何治貪所抓的都是不大的官員,他們不叫奸臣,而叫蛀蟲,因為他們的才能和作用,根本就算不上重臣的行列。

王黼擅於斂財,不僅僅是替自己斂財,還有為大焱斂財,這也是官家一直留用他的原因。

大焱的經濟狀況已經刻不容緩,財政收入連年赤字,寅吃卯糧,甚至已經到了老百姓要提前交納幾年十幾年以後的賦稅,這是在壓榨百姓,何嘗不是在透支帝國的壽命?

繁冗的官場和軍隊,各種邊境上的支出,國內的基礎建設,無數的地方都緊著要錢,相比之下,皇帝後宮的用度支出與那些貪官污吏偷偷伸手貪掉的財富,也就顯得那麼的微不足道。

由此可見,官家是多麼的需要錢,這個帝國是多麼的需要錢,而王黼又是個能替帝國弄到錢,彷彿無中生有一般挖東牆補西牆的人,官家又豈能不用他?

面對河北兩路相繼出現的賊亂,王黼安坐若素,即便前頭已經有方臘之事,但他仍舊無法引以為鑒。

方臘叛亂之初,蘇牧便透露給了鄭則慎,杭州通判早早就將情況報了上來,可王黼卻壓了下來,而後粉飾太平,以至於朝廷錯過了最佳的平叛時機,無法將叛亂扼殺在萌芽之中。

不是王黼的膽子有多大,而是他骨子裡的優越感在作祟,在他看來,這些泥腿子根本就不可能成事。

因為這個國家已經被掏空,朝廷都沒辦法從這些老百姓身上再壓榨出一兩滴油水來,即便敲開骨頭,也沒有更多的骨髓給你吸取,這些叛亂的低賤賊寇,又怎麼可能辦到?

凝聚了整個帝國最強智慧的朝臣們都無法辦到的事情,這些暴民和賤民又怎麼可能做到!

然而王黼卻沒有想到,方臘最後還是成功了。

他沒有王黼們的手段,無法從老百姓身上壓榨出財富來,但他卻偷了這些老百姓的道義,在凝聚這些道義,去偷竊更多百姓的道義,而這些道義,讓已經沒有任何膏脂可壓榨的老百姓,用自己身體僅剩的骨架和靈魂,用他們的屍體,為方臘鋪了一條反抗的道路。

王黼們生財有道,他們竊取的是財富,再用財富來謀求權勢,又用權勢來謀求財富,而叛賊們竊取的則是人心,是老百姓對朝廷的憤怒和對不公不平的不屈反抗。

他們都是賊,只是他們偷的東西不一樣,偷的手段也不一樣,僅此而已。

也正因此,當河北兩路眼看著要重演方臘之亂時,王黼一點都沒有慌亂。

因為他深知河北的情勢,也清楚整個大焱帝國的實際情況,眼下的國情比方臘起義之時要更加糟糕,這些暴民的生存環境也就更加的惡劣,他們絕對是成不了事的。

遠的不說,單說河北兩路這些個老百姓,早已餓得只有躺著等死的份,眼看著冬天就要來,到時候數十萬人成片成片餓死凍死,連樹皮草根都沒有得吃,誰還有力氣造反?

賑災可是一門大學問,並不是說簡單的架起粥棚,讓那些個饑民吃飽就可以了的。

他要最大程度保住這些老百姓的命,卻又要替帝國最大程度地節省資源,無法從災荒之中賺取財富,那麼就盡量讓朝廷的財富不要外流太多,這何嘗不是一種變相的「收入」?

他也不得不承認,蘇瑜確實有著自己的本事,他利用以工代賑的方式,不僅讓這些災民安定了下來,緩解了他們的怨氣,更將他們困在工地上,讓他們無法參與暴亂。

王黼當了甩手掌柜,但災區的情勢卻並沒有惡化,這一切皆賴蘇瑜之功,這些也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但以工代賑也是有限度的,當災區的清理工作即將結束,而治河方案卻又遲遲沒有下來之時,又該給這些災民指派什麼工作?

沒了工作,這些災民又將喪失生活的熱情,只能被動消極地等待救濟糧,無所事事就會被亂軍蠱惑人心,從而加入到亂軍的行列之中。

而眼看著就要入冬,但這些災民的家園卻沒有重建起來,不是因為他們工作不夠努力,而是他們的家園已經被徹底淹沒,水仍舊沒有褪去,或者以後也不會褪去,他們是徹底喪失了家園的人。

對於這些人,如果沒有妥善的安置,他們必定只能四處亂竄,每到一個地方,便如同蝗蟲過境一般,讓地方官府和百姓避之猶恐不及。

然而蘇瑜的以工代賑,卻完美的解決了這個問題,這些災民成為了難得的勞動力,而且只需要極低的成本,給付最低標準的口糧,這些災民就能帶領全家人給你當牛做馬。

大焱的戶籍制度還算完善,這些流民想要異地安置卻需要經過朝廷的批准,然而王黼卻將蘇瑜的異地安置計畫,給攔了下來。

雖然他並不認為那些亂軍能夠成事,但這些流民進入到大名府的尋常百姓家,帶來大量勞動力的同時,也會帶來極其嚴重的隱患。

眼下大名府之中到處有亂軍的密探,若這些密探策反入城的流民,充當內應,真讓大名府搞起事情來,他王黼可就不能像方臘那會這般容易脫身了。

不可否認,蘇牧的賑災方案確實無可挑剔,但王黼也有無法忽視的安全考量,再者,他還需要蘇瑜替自己背鍋,如今蘇瑜的表現卻出彩又搶眼,連他自己都不得不衷心佩服蘇瑜,轉運使司和地方上對蘇瑜的評價也是高到離譜,真讓蘇瑜辦成了這事情,他王黼可就賠了夫人又折兵了。

而且王黼還發現,蘇瑜似乎又要故技重施,像在市舶司那般,已經開始培植自己的親信,諸如趙文裴和劉質等人都已經得到了官場的洗鍊,政務精熟,對賑災治民更是有著獨到的一套法子。

大名府的官員和百姓都有著一股骨子裡的優越感,自詡老土著,向來不太理會外來戶,可對蘇瑜等人卻誠心結交,這也足以說明,蘇瑜用自己的人格魅力和真才實學,真正在河北路站穩了腳根!

這是王黼極其不願意看到的事情,所以他才會以安全問題為由,否決了蘇瑜的流民就地安置問題。

這涉及到了大規模的人口流動和遷徙,確實需要慎之又慎,可災情緊急,特事特辦,蘇瑜素來都是雷厲風行爭分奪秒,以期在最短的時間之內,最大程度救助這些災民。

首先在賑災理念上就與有了王黼天上地下的差距,而王黼乃是賑災的最高負責人,蘇瑜即便是河北東路副轉運使,也不可能騎在王黼的頭上。

也就是他蘇瑜,若是別個,對這位聖眷正隆的王黼少宰,哪個不是眼巴巴湊上去奉承巴結,需知搭上王黼這條大船,就等於鋪平了仕途,豈不見那個杭州巨賈王家,正是因為與王黼搭上了親戚,才迅速崛起的么。

蘇瑜一直在積極促成這件事情,為此還承受著巨大的壓力,但不得不說,在范氏的支持下,賑災取得了前所未有的成果。

而這些流民轉化為勞動力,給范氏也帶來了極其可觀的收益,這些大家族從來就不缺財富,缺的只是可用的人力資源。

在這件事上,因為他們支持蘇瑜,使得范氏也隱約蓋過了其他家族,眼看著就要成為大名府首屈一指的望族。

人們常常將豪門望族連在一起說,但細究起來,豪門與望族還是有著很大區別的。

豪門有很多,但望族卻很少,其根本就在這個「望」字上。

望是人望的望,是威望的望,是民心所向,是這些大族們安身立命的根本。

豪門擁有著權勢財富,他們是高高在上,是朱門酒肉臭,但望族卻紮根於民間,高於民間,卻能夠得到百姓的認可和支持,成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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