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6章 盛宴(六)

國公府的盛宴正在進行,而外頭的汴京城人們,紛紛聚集在諸多酒樓茶肆青樓楚館勾欄瓦舍,翹首以待,等著國公府裡頭的人,將最新的進展傳遞出來。

當他們拿到蘇牧那首打油詩之事,也是驚愕萬分,關於蘇牧只是個欺世盜名的騙子,這樣的議論,也如同在杭州和江寧一般無二,開始老調重彈。

這也是人類的心理使然,嫉妒心的作用之下,會讓人不自覺地否定嫉妒的對象,彷彿否定了別人的能力,就能夠獲得自己的成功一般,這是弱者的表現。

而這個世界偏偏就是由絕大多數的弱者和少數強者組成的,所以這種情況,根本就無法避免。

當周甫彥的《夜飛鵲》傳將出來,人們開始奔走相告,大街小巷充滿了歡呼和喝彩。

雖然周甫彥也來自杭州,並非汴京本土人氏,可汴京城海納百川,匯聚整個帝國的精英和天才,周甫彥又以汴京人自居,早已融入到了汴京人的心裡頭。

相對於已經獲得汴京百姓認可的周甫彥,蘇牧才是那個該死的外來人,而且還是個傳說之中的強大外來人。

這場比拼就成了地頭蛇和外來強龍的對抗,很明顯,大家都想看到強龍不壓地頭蛇,而且就等著看地頭蛇如何將強龍的頭死死摁在爛泥里。

餓虎撲羊其實並不好看,反而很血腥,可如果是餓狼吃虎,那就足夠精彩了,人們的同情心作祟,總是喜歡弱勢的一方逆轉翻盤的戲碼。

雖然不願意承認,但蘇牧的名作已經揚名四海,周甫彥雖然也不差,但在蘇牧這頭老虎面前,他確實只能算是一頭雙眼血紅,一直想著打敗老虎,登上獸王寶座的餓狼。

所以當《夜飛鵲》傳開之後,所有人都等待著蘇牧的反擊,因為如果蘇牧沒有反擊,才真讓人失望。

這種矛盾的心理,實則是人們最為真實的一種反應,反正看熱鬧不嫌事大。

然而無論是國公府裡頭參加盛宴的,還是在外頭翹首以待的,最終都失望了。

周甫彥果真成了最終的勝利者,蘇牧直到盛宴結束,都沒有做出反擊,反而對周甫彥的詞作給予了極高的讚美。

那些起初想要看蘇牧笑話的人,反而有些笑不出來了,因為這樣的結果是在有些虎頭蛇尾,總之就是不夠精彩。

他們自然希望看到蘇牧的落敗,但他們同樣需要一個精彩絕倫的廝殺過程,你來我往,拳拳到肉,生死相拼,這樣才夠噱頭,夠好看。

每次詩會雅集,必定會傳出一兩個讓人津津樂道的佳話來,這已經成為了文壇不成文的潛規則。

可這一次國公府宴會的規模堪稱最為強大,卻又雷聲大雨點小,即便看到周甫彥佔了上風,蘇牧黯然落敗,許多人還是沒辦法開心起來。

甚至有人覺著蘇牧是故意藏拙,不跟周甫彥一般見識等等,總之各種議論幾乎要將整座汴京城都掀翻了。

雖然蔡京因為身份比較敏感,並沒有參加國公府的盛宴,但湊熱鬧不行,看熱鬧他還是比較喜歡的。

當消息傳來之後,他卻沒有太開心,因為他跟高俅曹顧等人一樣,到了他們這個層次,看事物的角度也就不同,所以他並不相信蘇牧會落敗。

而他也相信,消息應該早早就傳入了宮裡,畢竟曹顧的這場盛宴,說到底還是在向官家表明自己的姿態和立場,官家不可能不去關注。

而蔡京很了解官家的脾性,碰到這種文人雅士的盛會,官家的關注重點,估計也會從曹顧的身上,轉移到盛會的本身,乃至於盛會之中的趣事佳話,和出現過的一些詩詞佳作。

既然他蔡京能夠看到這一點,高俅和曹顧也能看到這一點,被官家選定招納進顯宗的蘇牧,又豈能不知。

一切都只能說明一個問題,蘇牧並非沒有反擊,而是還沒有到他出手的時候。

當暮色深沉之時,國公府的盛宴也接近了尾聲,畢竟年紀大了,曹國公也熬不得太深夜,這些個賓客雖然都是年輕人,但總不能不顧及國公爺,而自顧尋歡作樂通宵達旦。

在周甫彥志得意滿,眾人意興闌珊之時,高俅終於委婉地宣布盛宴的結束。

賓客們自然又是一番歌頌讚美,對曹國公能夠給予他們機會,讓他們共襄盛舉,表示了最崇高的敬意和感激。

但說實話,他們的心裡頭其實是非常失望的。

臨走之時,國公爺還親自將眾人送到了府門前,眾人自然是依依不捨,又是一番祝願。

國公爺即將北上征遼的事情早已傳遍了汴京城,許多文人士子便接著這個機會,預祝國公爺馬到成功云云,甚至還有人餘興未減,爭取最後的機會,展現自己的文采。

他們紛紛吟詩作賦,給國公爺送上最誠摯的祝福,而國公府對於應對這種事情,早已駕輕就熟,府中的執事和都管甚至搬出一面屏風,上頭繪著寓意馬到功成的八駿圖,以供諸人留下詩詞作為紀念。

有了周甫彥珠玉在前,他們的作品也就有些黯然失色了,不過這絲毫不影響他們的雅緻。

連官家親口承認的蘇牧蘇三句都甘拜下風了,他們對周甫彥還有什麼不服氣。

只是輪到蘇牧走到屏風前面之時,眾人都將目光投到了他的身上。

雖然盛宴已經結束,但周甫彥和蘇牧之間的戰火併未熄滅,只要蘇牧一天還待在汴京,他就有著反擊的資格。

曹顧和高俅相視一眼,嘴角帶著耐人尋味的笑容,前者朝蘇牧笑道:「兼之啊,你就不留點什麼。」

高俅也在一旁附和道:「我可是聽慕俠天天念叨,在江寧之時兼之那一首殺盡江南百萬兵可是霸氣十足,如今國公爺即將北上,兼之何不留下墨寶以祝。」

見得這兩個老頭兒主動提議,蘇牧也是哭笑不得,別人或許不清楚,這倆老兒可是心知肚明的。

他蘇牧也是要跟著北上的,與其說要祝福曹國公,倒不如說這兩老兒心裡也不舒坦,非要看著他蘇牧對周甫彥展開反擊不可。

平心而論,蘇牧對周甫彥並沒有太多的惡感,他們之間也不算有太過直接的利益衝突,至於李師師的事情,蘇牧也只不過是無辜小池魚一條罷了。

他本就無心留戀文壇,也有自知之明,若論真才實學,漫說周甫彥,便是王錦綸這樣的,都比他蘇牧強。

只不過他佔了大便宜,腦子裡裝著許多大文豪的傳世佳作罷了,成人之美雖然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但對於蘇牧而言,他馬上就需要北上,何不給周甫彥一個出頭的機會,也算是結個善緣,積點陰德。

再者,他自己剽竊了這麼多大文豪的作品,心裡發虛,聽到別人念這些作品,臉上都發燙,這也是他為何不願與文壇沾邊的原因之一。

可這種事情就像雛兒嘗到了姐兒的甜頭,食髓知味,有一次就有第二次,有第二次就有十次八次,那是根本無法停下來的。

這一路走來,蘇牧發自內心想要吟詩作賦的,其實沒有多少次,很多時候都處於一種被動的局勢之下,無可奈何才厚著臉皮抄了詩句。

這樣說難免有些當了婊子還要立牌坊的嫌疑,蘇牧也曾想過,做事最忌諱就是婆婆媽媽,既然抄了也就抄了,一次是抄,兩次也是抄,乾脆破罐破摔罷了。

但人總歸要有些底限,在自己擁有選擇的權力之時,也就不該再去做這種事情了。

所以即便二老提議,蘇牧心裡頭也有合適的詩詞,但他終究只是笑笑應付了過去。

其實以蘇牧低調的性子,心裡是連這次盛宴都不樂意參加的,但他深知這次盛宴背後的政治意義。

他必須要給曹顧站台,必須要擴大宴會的影響,輸給周甫彥確實不太好看,但周甫彥也是官家賞識的人物,背後又站著蔡京,雖然周甫彥自己不知道,但其實大家並沒有什麼利益衝突,誰贏誰輸,結果到了官家桌面上,並不是很重要。

蘇牧輸掉這場比斗,反而能夠引起更大的議論,這場盛宴的關注度和熱度會更加的高漲。

但作為顯宗裡頭的同盟,曹顧已經將蘇牧當成了自己不可或缺的得力助手,讓蘇牧輸在一個對顯宗全然無知的周甫彥身上,實在有墜顯宗的威名。

所以他是發自內心希望蘇牧能夠拿出些什麼來。

然而蘇牧終究還是打算離開了,這也讓在場之人終於熄滅了心中最後一絲希望。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道聲音從蘇牧的身後傳來,卻讓他倏然停下了腳步。

「蘇先生,今夜盛宴精彩紛呈,某也算是恰逢其會,與有榮焉,不過某也有任務在身,今夜宴會的過程巨細,已命人記錄在冊,稍後便會送入宮中,呈獻御覽……」

此言一出,那些已經邁開腳步的人都紛紛停住腳步,暗自驚呼出聲來。

說話之人便是先前送來御膳御酒的中書舍人,雖然他與曹顧高俅共坐一席,但全程一言不發,很多人都忽視了他的存在。

誰能想到這中書舍人已經將宴會過程給記錄了下來,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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