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我家姐姐是花一朵 4

日子如流水一般,從人的身邊,從人的心上,默不作聲地淌過。

轉眼到了這學期的期中,這天,天將黑時,郁容晚來了,依然還是倚在荷塘邊的樹上。口琴聲緩緩響起來……

使細米感到納悶的是,上半夜,郁容晚只是吹了一會兒口琴,就不再吹了。他以為郁容晚走了,就睡著了。但睡夢中,他又隱隱約約地聽到了口琴聲。彷彿琴聲十分遙遠,虛虛飄飄,斷斷續續。他睡著,醒來;醒來,又睡著……琴聲夢裡夢外,讓迷迷糊糊的細米弄不清是睡著了呢還是醒著呢。

第二天,細米聽到媽媽對爸爸說:「那人一直吹到天亮。」

細米見到梅紋時,只覺得她好像生病了。一夜之間,她的臉蒼白起來,眼中又有了惶惑與憂傷,一副倦容。

細米的媽媽問:「你有哪兒不舒服嗎?」

梅紋搖搖頭。

後來,一連三天,都是在天將黑時,郁容晚準時出現在荷塘邊,並且天天是一樣的情形:上半夜安靜得似乎沒有他這個人,下半夜卻琴聲不斷,直到天將日出。

梅紋的神情一天一天地恍惚起來,人也一天一天地憔悴起來。

細米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好不停地看著大人們的臉色。他發現,爸爸和媽媽好像也有什麼心思。

這天,細米放學回家,就見爸爸媽媽和梅紋都坐在家中,看樣子,他們好像正在談話。他將書包放回那間小屋,轉身走出來,側耳聽著——

媽媽說:「你就跟他回蘇州吧。草凝她們那麼多人都想回去,還回不去呢。」

爸爸說:「你家就你一個人了,你是有條件回城的,現在既然同意你回去,你們就一起走吧,機會難得呀。」

媽媽說:「回去吧,想稻香渡了,想細米了,想我想他爸了,想這個家了,你就回來看看。」

爸爸說:「你不用擔心那些孩子,我會想辦法的,你放心走就是了。」

梅紋就是不說話。

媽媽說:「你已夠苦的了。」她竟小聲哭泣起來,「回城裡去吧,聽我的話,回去吧……」

梅紋依然不說一句話,卻起身往細米的小屋走來。

細米看到,梅紋的雙眼紅紅的。

梅紋說:「馬燈呢?」

「掛在牆上。」

「加油了嗎?」

「加了。」

「燈罩擦了嗎?」

「還沒有擦。」

「我來擦。」

「我來擦。」細米堅持著。

吃了晚飯,梅紋像往常一樣,到村裡去了。細米的媽媽則開始準備梅紋回蘇州城的東西。

第二天,細米的媽媽到河邊去剝蘆葦葉——她要裹粽子,讓梅紋帶在路上。稻香渡的風俗:親人上路,要裹粽子。

有人見著了,便問:「師娘,你剝蘆葦葉做什麼?」

「紋紋要走了,裹粽子。」

「說走就走了。」

媽媽嘆息了一聲:「說走就走了。」

人家就安慰她:「梅姑娘會回來看你的。」

中午,梅紋見到了一捆上好的蘆葦葉,問:「師娘,你現在剝蘆葦葉做什麼?」

「給你裹粽子。」

梅紋聽了,拿來一根細繩,將蘆葦葉仔細捆好,吊在了屋檐下——這裡人家,暫時不用的蘆葦葉都吊在屋檐下。

細米的媽媽追了過來:「紋紋,你……」

她一扭身子:「我不走。」

這天晚上,郁容晚沒有來,以後也沒有再來。稻香渡的人,大概永遠也聽不到那動聽的口琴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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