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無悔今生 第385章 戰場之外

倘若有一個曾伴隨紐斯特里亞總主教那位虔誠的苦修者表哥前往圖爾內斯特的旅人這會兒返回他們搭船的地方,一定會吃驚得認不出來的——那個時候,這是個因為各路海盜的劫掠而走上一天也未必能遇到一個牧羊人的荒涼所在,舉目所及,能看到的不過是生滿了低矮石楠的沙丘而已——但是現在,那個老隱士的湖邊,已經興起了一座頗為興旺發達的市鎮。

一條不算寬闊的道路,從湖濱碼頭一直通往盡頭新修起來的小教堂,兩邊儘是些貨棧、鐵匠鋪、旅店和別的建築物,隨隨便便就能數到五十這個讓人驚訝的數字,到處都可以聽到嘈雜的聲音,那是由講價的聲音、鐵鎚噹噹作響的聲音、馬兒不耐煩的嘶鳴、麵包爐里劈柴噼啪作響的聲音、酒客們碰杯和祈禱的聲音……總而言之,是由生活的氣息匯成的,只屬於「繁榮」的大合唱,凡是知道茲戈赫過去凄慘景象的人,都會懂得這是多麼的來之不易。

因此,當紐斯特里亞的海軍駕臨這裡的時候,儘管他們和這裡並沒有名義上的聯盟或是其他的什麼從屬關係,他們依舊得到了最高規格的接待,而且是完全發自內心的。茲戈赫地方上最有名望的一些人(幾位有實力的作坊主、兩個當地最富有的商人、市政官和教士)出面組織了一個招待會,款待了紐斯特里亞方面,並且承諾給予他們所有力所能及的幫助。

在招待會的末尾,他們照例收到邀請。過幾日到紐斯特里亞海軍的艦上回訪,然而當他們到船邊的時候。都乖乖地在那裡等待了。

因為貝爾托伯爵及其夫人聽到消息也來拜訪紐斯特里亞人了。

貝爾托伯爵夫人好奇地打量著船長室,她對海船的知識基本為零。因而旗艦的外表給她的觸動倒不像船長室那麼大——紐斯特里亞人的船長室是專門考慮到貴客來訪的需要的,所以跟偉大的戰艦時代似的,裝修得氣派非凡,力求在心理上對來客形成震懾。

寬敞的船長室四周牆壁都糊著翠綠色的絲綢,上面用金粉塗飾了奇花異草、珍禽異獸,地上鋪著厚實的地毯,一腳踩上去毛絨簡直能沒過腳面,「都是我們紐斯特里亞的產品」阿代爾抓緊機會向他們介紹道,他從前在干海盜的時候。就沒少從事過贓物的買賣,不是個只會舞刀弄劍的人,現在是轉行了,但是當海軍和經商在現階段也並不衝突,他在收了津貼,又得到了分紅許諾後以後,對替女王陛下發些貼片,哦,貼船廣告還是相當熱心的。

「哦。」伯爵夫人眼睛瞪得大大的,看著糊牆的綢緞在從小圓窗射入的陽光的照射下那種特殊的只屬於真絲織物的光澤,「我以為這種料子只有永恆之城才有呢。」

「過去是這樣,」阿代爾沖她笑了笑。「現在,蒙神明的賜福——相信您也聽說了,教皇陛下來到紐斯特里亞的事情……」

「這是真的么?我一直以為……」

「以為什麼?」

「以為……可敬的蒙代塔修道院長曾對我說過。那是微不足道的謠言,教皇陛下並未離開永恆之城。教我不要相信。」她說得有些遲疑,因為那位可敬的修道院長也對她告誡過。紐斯特里亞人的財富來自於魔鬼,千萬沾惹不得,她對此曾深信不疑,並因此一度拒絕和紐斯特里亞人的商貿往來,但是身處紐斯特里亞人奢華的新船長室,舉目四望,無論是糊牆的綢緞、鎏金的銀制燈台、花心木的桌椅還是桌上那些五彩繽紛的瓷盤,都對她構成了無以倫比的吸引力,讓她覺得自家的城堡,除了高大通風以外,寒酸得和地牢也沒什麼區別了。

「啊,像他這樣可敬的人物,居然會被偽信者的謠言蒙蔽,真是一件可悲的事,」阿代爾面不改色地用謊言對謊言,裝出一副連苦修者都會自嘆不如的虔誠之色,「我希望能有空拜訪這位最可敬的院長,親身解開這個誤會,還請兩位能夠給他捎個信……」

「那是不可能的事了。」貝爾托伯爵小聲嘀咕道。

「怎麼?」阿代爾驚訝地問道,「他對我們竟然誤會至此?可悲呀,我一定要抽空去拜訪……」

「您拜訪不了他了,」貝爾托伯爵嘆息道,「就在上個星期,有一夥號稱是傑弗里會的兇徒,於日光未盛時刻闖進了蒙代塔修道院,在眾目睽睽之下,說了許多荒謬的言語,將他當眾鞭笞,剝去了他的法袍,將他拋入急流中……現在,修士們還在僱傭漁夫打撈他的遺體……」

「哎呀!」當這件慘事又一次被提起的時候,伯爵夫人仍然瑟縮了一下,「不要再提那件可怕的事情了吧!」

「當我們的人趕到的時候,那群兇徒早已逃之夭夭,真是無法無天!」

「真是無法無天啊!」阿代爾也跟著貝爾托伯爵感嘆了一句,「如果那時候我們的人在,肯定不會允許那些人對一位可敬的修道院長做出這等事來!」然後,他轉頭又安慰了一下伯爵夫人,「現在您大可放心,我們曾經捉拿過許多對教會無禮的兇徒悍匪,一次次打擊了異教徒的勢力……」

「但是那些人不是異教徒,」貝爾托伯爵憂心忡忡地說道,其實他正是因為這事來的,「有些人穿著修士的黑袍,做出的褻瀆之事卻比異教徒還要可怕,指揮官哪,您肯定不會對這種事視而不見吧?」他滿懷希望地仰視著金髮的前異教徒海盜,指望他的庇護,因為他心知最近傑弗里會一改往日,在永恆之城裡很是得寵,有許多赦書詔文保護他們,向昂托萊爾的總主教申訴,怕是約束不了他們了!

「這是自然的,紐斯特里亞的那位牧人的首領也不會允許牧羊犬做出狼一樣的舉止來的,如果我發現了他們的蹤跡,一定將他們法辦,就像我們捉拿那些焚燒劫掠教堂修道院的不法之徒一樣。」自己都記不起這輩子焚燒劫掠了多少教堂修道院的阿代爾用起他從紐斯特里亞總主教那裡學來的神態語氣,這話說得無比莊嚴隆重,就差沒發誓了。

「哦哦,那真是太好了。」貝爾托伯爵感激地點點頭,他非常信賴的蒙代塔修道院長居然在自己的修道院里被害這件事著實嚇到了他,誠然他除了會念禱文以外還會搶男霸女,偽造文書,沒有一點神職人員的樣子,但他可是一位修道院長啊!而且還是他夫人的叔叔!不管從出身,從血統,還是從一起干過壞事的情分,他對此事都有兔死狐悲之感——那些傑弗里會的少壯派可不像以往,只是呼籲人們苦修,而是動手強制人苦修了!而且,還不只是像救主那樣,在對公眾開放的神殿裡面砸砸買賣人的攤位,這是砸到大祭司的內室,把大祭司拖到街上處決了!

這怎麼能不讓他睡不好覺呢!

這位可敬的修道院長過去可是著實地幫了他不少見不得人的忙,從那些傑弗里會修士發出的褻瀆之言里可知他們對此一清二楚,很明顯,下一個就該輪到他了!

也難怪他一聽到紐斯特里亞艦隊來訪的事情,就即刻動身拜訪了!

因為他明白,除了這些紐斯特里亞拜魔鬼的異端,怕是沒有人能從天主的判罰中庇護得了他了!

「嘿嘿。」送走了簽了不少商貿條約還對他千恩萬謝的貝爾托伯爵夫婦,阿代爾輕聲地笑了起來——看來,紐斯特里亞對外的情報部門幹得不壞,這樣一顆頑固地反對紐斯特里亞的釘子就這樣被拔除了,兇手的嫌疑還落到了永恆之城和傑弗里會的頭上,至於出手的是總主教的人還是參謀長的人,他阿代爾就管不著了,他只知道,這兩個部門都和女王陛下說過的那個什麼?摩薩德?摩以德?一樣,善於披上對手的偽裝來鼓動一些人,那些懷著對永恆之城的忠心而動手的年輕修士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自己清理的不僅是教會裡的敗類,也是紐斯特里亞的敵人,至於趁著清晨的昏光,替這些魯莽的修士打開修道院大門指引他們到修道院長卧室的人究竟是不是從某個早已偷偷改變信仰,忠於紐斯特里亞總主教的茲戈赫富商那裡得到指令和金幣的;在永恆之城裡向那些有力人物鼓吹傑弗里會多麼該扶持,用思維簡單的他們打擊異己多麼容易,並送上貴重禮物購買赦書的,是不是參謀長的某個用老雅各布商會人員身份做偽裝的下屬,他恐怕永遠也不會知道。

他也不必知道。

他只消知道,因為他現在替紐斯特里亞服務,所以他的後勤有保障,他的前方也有無數的情報人員在為他打開地圖迷霧,清掃拔除釘子,這就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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