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遼東 第592章 貨幣戰前奏

楊嗣昌上面還有朱由檢,此事還得向朱由檢彙報。

這個流程,顯然不符合常規。林純鴻不願意鬧得滿城風雨,只希望楊嗣昌、朱由檢極少數人知悉,無任何奏章之類的玩意。楊嗣昌也有這個打算,遂趁著朱由檢召見的時機,將方案遞到了朱由檢的手中。

此方案涉及精深的金融、貨幣知識,沒有相當的經濟學常識,很難看得懂,就連楊嗣昌和陳奇瑜也看得雲里霧裡,在范永斗的詳細解說下,方才明白。

朱由檢顯然看不懂,直接翻到了利益分潤一項。

方案里寫得非常清楚,大明現在流通的金票、大圓,合計大約十七億五千萬圓,銅錢數額甚少,連兩千萬圓都不到,總共合計十七點七億圓。按照往年的經驗,大明的交易額以每年百分之十五的速度遞增,崇禎十二年需要增發的錢鈔大約兩點六億圓。

方案擬定,本金率按照四成計,北京分潤百分之五,即北京只需要拿出五百二十萬本金,就可以拿到一千三百萬圓的銀票。一來一去,預計崇禎十二年,北京可獲得七百八十萬圓。

朱由檢大為心動,一年可獲得七百多萬,這可不是一個小數目,要是朝廷有這筆錢,收入上漲三分之一!

看著朱由檢眼睛裡冒星星,楊嗣昌不由得大跌眼鏡,心裡哀嘆:包括皇上在內,朝中幾人能明白錢幣發行中的彎彎道道?

楊嗣昌無法,只好咬著牙勸說道:「皇上,印製金票銀票並不總是賺錢的事。萬一新設機構決定,本金率由四成上升至五成,若按照總貨幣量二十億圓算,則需要拿出兩億圓的真金白銀來作為本金,按照百分之五的份額算的話,朝廷就要拿出一千萬圓的真金白銀。」

朱由檢瞠目結舌,不可思議地問道:「新設機構動一下嘴皮,朝廷就要把一半的收入交予它?」

朱由檢一下子火冒三丈,怒道:「這算什麼事!林純鴻處心積慮地想謀奪朝廷的權力?」

楊嗣昌覺得自己在錢鈔的了解上已經夠白痴了,哪想到朱由檢比他更白痴,左右兩個極端互相搖擺。他只覺得自己的腦力不夠用,硬著頭皮說道:「皇上,這不是簡單的動一下嘴皮的事。新設機構也要根據大明的實際情況來決定本金率為多少,增發多少錢鈔,就拿戶部的鈔紙局來說,印多少銀票,還是由朝廷根據實際情況來定。」

朱由檢這才明白,新設機構的管委會才是真正凌駕於朝廷之上的權力機關。

於是,朱由檢重新翻到前面,重點看管委會的運行組織規則。

看了半天,朱由檢忽然冷笑道:「十一人的管委會,荊州指定九人,朝廷反而只能指定兩人,做他的春秋美夢!」

「此事免談!」

朱由檢迅速做了決定。

……

楊嗣昌出宮後,令范永斗告知錢秉鐙,朝廷不同意此方案。

錢秉鐙似乎早已意料到這一切,一點也不顯得沮喪,反而振振有辭地對問范永斗:「統一錢鈔發行之權,勢在必行,江陵侯已經下定了決心。北京到底對哪些條款不滿,還請詳細列舉。」

范永斗哪裡敢說朝廷忌諱荊州搶奪朝廷大權?所以,他也哼哼唧唧地說不出所以然。

錢秉鐙變色道:「若北京真的是全盤不滿,還請出台新的方案,我們可以在新的方案基礎上談。現在北京什麼都不願意談,這哪裡是解決問題的態度?」

范永鬥打心裡認為錢秉鐙說得對,但他哪有什麼權力置言,只得小心地措辭,安撫錢秉鐙。旋即,將錢秉鐙話傳達至楊嗣昌耳中。

楊嗣昌聽到以北京制定的方案談判後,倒是砰然心動,連忙將陳奇瑜、李多義等人喚來,一同商議此事。

四人議來議去,皆認為,對大明而言,統一錢鈔發行權勢在必行,關鍵的問題在於是由朝廷來主導還是由荊州來主導。

陳奇瑜道:「單單就錢鈔發行來看,荊州就如孔武有力的壯漢,朝廷頂多算蹣跚學步的嬰孩。在這樣的情況下,朝廷來主導幾乎不可能。既然無法主導,能爭奪到四成以上的決策權,也是可以接受的。本官認為,不如藉機出台方案,與荊州爭奪一番,即便最終不成,也可以在相當程度上安撫林純鴻,免得他走極端。」

楊嗣昌默然半晌,道:「皇上和朝臣始終是繞不過去的坎!」

陳奇瑜思索良久,長嘆了一口氣,道:「楊閣老說得有理。就本官來看,此責不必由楊閣老擔著,乾脆上一份奏摺,將荊州的方案公之於眾,先把水攪渾。以後林純鴻真要報復,也無法將矛頭指向楊閣老,楊閣老承擔的壓力要小得多。」

楊嗣昌推演一遍後,點頭允可。

《新設大明銀行議》經戶部一主事上奏後,朝廷一下子陷入了沉靜之中。朝臣們第一次發現,居然還有奏章讓他們看不懂,什麼管委會、什麼統一發行權、什麼本金率,無不讓他們看得雲里霧裡。

以後金票、銀票都統一稱為明幣?明幣是什麼東西?冥幣?胡鬧!既難聽,又不吉利,晦氣!

明幣、大圓、銅錢構成大明的流通貨幣,相互之間可自由兌換,由大明銀行儲備足夠的黃金和大圓,非緊急情況下,黃金不得進入流通領域。為何大圓可以流通,黃金不能呢?

大明銀行設在荊州?那還能稱為大明銀行?乾脆叫荊州銀行得了!

……

既然看不懂,哪裡能實行?於是,朝臣們幾乎一邊倒地反對此議。楊嗣昌的內閣順利地進行票擬,建議擱置新設大明銀行之奏議。

朱由檢也毫不猶豫地在票擬上批紅。

自此,錢秉鐙與朝廷的溝通宣告失敗,錢秉鐙起程返回荊州。

錢秉鐙初一離開北京,楊嗣昌、陳奇瑜用腳趾頭都能想到,一場波及全國的暴風雨即將來臨。

邦泰錢莊在北京,山東的臨清、德州、聊城及山西的沁水、朔州、大同有分號,林純鴻要在北方攪風攪雨,必然從這些錢莊開始。所以,這些分號理所當然地受到了楊嗣昌的重點關注。

同時,楊嗣昌還向朱由檢預警,朱由檢也令東廠、錦衣衛重點關注這些分號。

楊嗣昌覺得自己的動作已經夠快了,但相比較北京的邦泰錢莊分號,動作還是慢了不少,僅僅在錢秉鐙離開北京的當晚,分號的動作就已經開始了。

顯然,錢秉鐙意料到了這一切,已經做好了貨幣戰的準備,並在離開北京時下達了開戰指令。

北京幾乎是純消費型城市,全靠全國各地供養。即便如此,龐大的人口、往來頻繁的人流使得北京異常繁榮,資金的流動異常頻繁。自邦泰錢莊在北京設立分號始,為了避免刺激朝廷,給朝廷留一份臉面,分號行事異常低調,一直悶頭髮大財。

鑒於荊州與朝廷之間不可調和的矛盾,北京的高官、百姓惟恐朝廷一夜之間取締邦泰錢莊北京分號,他們與北京分號的生意僅限於短期往來。

北邊的信息閉塞,沒有報紙這樣發達的傳媒,消息基本靠人傳人,所以,荊州上調金銀兌換比,北方絕大多數人還不知。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荊州在調整金銀兌換比時,遺忘了北方的七大分號,七大分號的金銀兌換比,依然是十比一。

錢秉鐙在離開北京的當晚,北京分號在店門口豎立了一個巨大的牌子,告知大眾,明日辰時營業時,十點二個大圓,兌換一兩面額的金票。

消息一經傳開,手裡捏著金票的商家和高官無不大喜。正所謂坐在家裡,手裡的錢財突然漲了百分之二,這種喜悅,難以言表。

有人喜悅,旁邊自然有人嫉妒。畢竟,金票升值,相對而言,銀票或者大圓就在貶值,這個道理,百姓們還是懂的。至少,店裡的掌柜看到金票後,便喜笑顏開,看到顧客拿出的是銀票或者大圓,臉上便蒙上一層寒霜。

不過,絕大多數富商、高官還在猶豫。從金票陡然升值來看,以後的兌換比不會像以前一樣保持穩定,很可能上漲或者下跌,他們又看不懂長期的趨勢,只好按兵不動。

聰明人哪裡都有,精通貨幣流通的人才雖然鳳毛麟角,但並不代表沒有。他們一眼就看出,以黃金為本金的金票十有八九會升值。至於朝廷有可能查封邦泰錢莊北京分號的擔憂,則純屬多餘。畢竟,邦泰錢莊遍布天下,朝廷關停了北京分號,自己不會跑到荊州去兌換?

於是,極少數豪商、高官將手頭的銀票和大圓一子不剩地全部兌換成金票。

即便這些豪商和高官做得極為隱蔽,但架不住有心人的密切關注,消息迅速傳了出去,一部分豪商、高官開始動心。

正在此時,北京的大街小巷突然冒出了一些流言:自崇禎七年大規模開海以來,大明利用手頭的絲綢、瓷器換取了大量的白銀,大明境內的白銀迅速增多,長期看,還會持續增加。而黃金則增加不多,市面上幾乎難以找到黃金的蹤跡,因此,從長遠看,以黃金為本金的金票還將持續升值!

流言流傳多日,豪商、高官們細細一想,實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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