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兵戎 第270章 硝煙瀰漫

當林純鴻在南陽對準高迎祥猛放炮火時,江南也陰雲密布,硝煙瀰漫。

戰火從揚州府瓜洲碼頭開始燃起。

揚州府江都縣瓜洲碼頭離揚州城大約有十里,緊靠著長江,與鎮江府的京口碼頭隔江對望。當年王安石曾駐泊瓜洲,寫下了「京口瓜洲一水間,鐘山只隔數重山;春風又綠江南岸,明月何時照我還」的著名詩句。

崇禎五年底,林純鴻以轉運軍需為名,強行霸佔瓜洲碼頭後,瓜洲碼頭算是迎來了千古良機。

林純鴻對瓜洲碼頭的地位非常看重,定下了長遠規劃:以瓜洲碼頭為核心,以整個瓜洲為基礎,將瓜洲建成大宗商品的交易中心,藉此輻射整個江南和運河沿岸。幾年來,邦泰不停地追加巨額投資,不僅建成可供萬料大船停靠的碼頭,還在碼頭附近建設了方圓六里的貨棧。

這貨棧已經不是真正意義上的貨棧,倒與安南的錦普有點類似,成了一個小型揚州城。

在江南地區,可供三桅帆船停靠的碼頭僅此一家,因此,瓜洲迅速成為大宗商品的交易中心。後來,鄭彩的五桅海船也被吸引到瓜洲,瓜洲逐步發展成為長江、運河及海洋聯運中心。

商貿的繁榮促使服務業、零售業飛速發展,三年之內,瓜洲的繁榮程度已經不亞於揚州城,以至於在揚州流傳一句話:不至瓜洲不為商。

瓜洲也有為數不少的茶館,其中以清韻茶館最為有名,吸引了大量的閑人。

清韻茶館分為兩層,底層嘈雜無比,坐滿了苦力及酸儒。而上層則清雅安靜,彙集了不少名流,多數商賈也習慣在上層談交易。

突然,茶館裡的自鳴鐘叮叮噹噹地敲了九下,底層的茶客騷動起來,一個茶客更是迫不及待地大叫道:「都已經巳時正了,為何還沒人讀報?老闆!快找人讀報!」

「好咧……王先生馬上就到!」老闆悠長的呼喝還未停下來,就見到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緩緩踱步而來。

茶客們紛紛鼓噪起來:「王先生快開始!」

王先生微微一笑,從老闆手中接過一張報紙,攤開一看,報頭上,赫然露出《揚州時報》幾個大字。老先生乍一看頭條標題,覺得不可思議,凝神一看,差點摔倒在地,立即將報紙合上,扔在桌子上,說道:「這報紙我不敢念!」

說完,猶如火燒屁股一般,立即轉身離開了茶館,身後兀自傳來起鬨聲:「怎麼走啦?快念啊……」

茶館老闆今日拿到報紙後,隨手扔在了賬簿上,還未看一眼。他好奇不已,撿起報紙一看,「結黨營私、禍國殃民之東林黨」幾個大字印入眼帘。

老闆大吃一驚,旋即高興萬分,哈哈,終於開始了!茶館生意勢必好得不能再好啊!

老闆舉起報紙不停地揮舞,大叫道:「諸位,我來念!」

老闆激動萬分,連說話都有點不利索,聽眾大為不滿,齊聲呼喝換人,哪想到老闆剛念出標題,茶館內一片安靜,就連一根針都能聽得見,旋即,爆發出猛烈的議論聲,現場立時陷入混亂之中。

嘈雜聲中,老闆依然用怪腔怪調在大吼:「……人臣之罪,莫大於專權;國家之禍,莫烈於朋黨……」

「……東林之可恨者一,專喜逢迎附會。若有進和平之說者,即疑其異己,必操戈攻之……」

「……東林之可恨者二,唯務權斗……誘使左賊兵變,置南陽、襄陽百萬生民於水火之中,十數萬冤魂皆東林之惡也……」

總之,字字如刀,刀刀刻骨,將東林黨罵得狗血淋頭。

一石捲起千層浪,當即有四五個儒生怒不可遏,高聲喝罵不止,到後來,一個儒生更是跳上桌子,越過人群,將老闆手中的報紙搶過來,撕得粉碎。

老闆兀自大呼:「撕我的報紙,賠!快賠……」

現場混亂不已,甚至驚動了護衛隊,在刀槍的彈壓下,好歹恢複了秩序。

非止清韻茶館,凡是《揚州時報》發行的地方,嬉笑與怒罵同時上演,消息猶如長了翅膀一般,飛速向全國各地擴散。

報紙一物,早在兩年前就已經風行荊州。最初,荊州境內的商家為了推廣產品,在大街上四處散發印有產品介紹、產品價格的傳單。後來羅永浩受此啟發,創辦了《荊州商報》,專門刊載商品交易信息及廣告,成為商家熱烈追捧之物。

為了擴大報紙銷售量,羅永浩又在《商報》上加入了一些老百姓喜聞樂見的逸聞軼事,比如誰家的母豬上樹了、誰家的媳婦跟著野漢子跑了等等。此報已經推出,立即受到老百姓的熱烈歡迎,於是茶館多了讀報的一項服務。

林純鴻哪能不知報紙的威力?得知報紙驟然興起後,立即令政宣司設立審查處,對報紙內容進行審查,嚴禁在報紙上互相攻訐、謾罵,評論時政。

同時,林純鴻還令政宣司創辦了自己的報紙,名為《荊州時報》,到處宣揚邦泰的政策與律令,期望起到教化百姓的效果。

受此影響,廣州、揚州紛紛出現了報紙,憑藉著荊州集團雄厚的經濟實力和人力,報紙飛速擴散,此次順理成章地成了朱之瑜與東林黨攻訐的戰場。

夕陽西下,虞山沐浴在晚霞之中,顯得尤為聖潔。虞山腳下,常熟城塔樓爭聳,城牆蜿蜒,城樓撲面,與尚湖、東湖、南湖交相輝映。湖泊中,舟帆點點,波光粼粼,尤富詩情畫意。

虞山腳下、尚湖之濱,一六角磚亭傲然而立,亭中人聲鼎沸,吟詩賦對聲、叫好聲時時響起。

只見一面容清秀、身材嬌小之女子,身著水紅綾子襖兒,青緞子背心,束著白縐綢汗巾兒,正對著六角亭四邊的桃花凝神而思。

稍許功夫,女子略一回首,面露笑容,道:「有了……」

說完,伸出白如玉石的右手,至案台取出毛筆,一揮而就。

眾人大笑著,紛紛圍攏至案台邊,且看女子詩作:

垂楊小院秀簾東,鶯閣殘枝未相逢;

大抵西泠寒食路,桃花得氣美人中。

此女正是柳如是,年約十八,端得靈秀無比。

眾人上前一看,無不如痴如醉,錢謙益更是魂不守舍,不停地念叨著:「桃花得氣美人中……桃花得氣美人中……妙啊……峰迴路轉、力挽狂瀾……」

眾人均嘆道:「此作一出,吾等詩作都無法見人了……」

柳如是眉角略翹,笑道:「小女子傷春罷了,有何可稱道之處?哪當得諸位笑看天下風雲?」

……

眾人正讚賞不已時,只見瞿式耜神色惶急,手中攜著一張報紙,狂奔而來。

錢謙益一見瞿式耜,大叫道:「柏略,快來看看,此處神作一篇,呵呵……」

瞿式耜心裡有千言萬語要吐出,但此情此景下,不得不向錢謙益行了弟子之禮,凝神觀看柳如是的詩作。

略一觀看,瞿式耜隨口贊道:「神作!確實是神作!」

頓了頓,瞿式耜從手中展開報紙,急忙道:「這裡還有一篇神作……」

眾人一看題目,除了錢謙益和柳如是,無不破口大罵。

錢謙益從瞿式耜手中接過報紙,凝神細讀,柳如是侍立在錢謙益身後,一雙美目直往報紙上瞅。

良久,錢謙益的目光離開報紙,無驚無怒,淡淡地說道:「文字功夫粗鄙,不堪入目!」

瞿式耜恨聲道:「報紙流傳甚廣,江南鄉民,悉數與聞,一旦受其蠱惑,對我等可謂大大不利!」

錢謙益順手合上報紙,遞在柳如是手中,哼了一聲,道:「清者自清,豈容林小三任意詆毀?」

說完,錢謙益的轉頭看向柳如是,瞿式耜見狀,識趣地閉上了嘴巴。

柳如是似乎對此文異常感興趣,不僅通篇讀了一遍,末了還沉思片刻,方才對眾人笑了笑,道:「鄉野村婦謾罵,也不過如此!」

「不過,此文似乎費了一番功夫,所引之事,天下人無不瞭然於胸。布局謀篇也費了不少心思,似乎有點駁無可駁!」

柳如是的話,終於引起眾人的一絲興趣,紛紛圍攏在一起,神色憤然地閱讀報紙上的文字。

越讀越怒,錢陸燦忍不住雙手顫抖,恨聲罵道:「侮辱斯文……侮辱斯文……」

待眾人讀完,順著柳如是的話一想,無不色變,此文還真不知道如何反駁!畢竟,此文不僅證據確鑿,而且按照《思辯學》的理論進行論證。《思辯學》乃人類思維的一般規律,豈是這幫士子所能反駁?只不過錢謙益等人不知道有這門學問而已。

錢謙益畢竟人老成精,當即道:「駁斥此等粗鄙文作甚?憑地自降身份!不用駁斥,只管抓住林小三的用意做文章即可!再說,林小三禍亂天下,天下人有目共睹,只管揭露其獨霸湖廣之心思即可!」

文壇攻訐,乃東林之強項,錢謙益須臾之間就想出了迴避主要矛盾,專事搞臭林純鴻之方略。

錢謙益目視諸位,傲然道:「朝廷、天下士紳,困於林小三久矣,現在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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