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拓展 第236章 虞山腳下

朝堂紛爭如斯,失勢的東林余脈也不甘寂寞,時時刻刻伺機再起,相互之間串聯頻繁。

錢謙益自結識柳如是後,重新煥發了第二春,差點變成了返老還童的老妖怪,日日與柳如是卿卿我我,沉浸於詩文、學術中不能自拔,似乎已經忘記了東林黨日薄西山,輝煌不在的現實。

他在常熟虞山腳下建立了紅豆山莊,時時與門生瞿式耜、馮舒、馮班,族孫錢曾、錢陸燦以及東林一脈吟詩賦對,生活過的十分愜意。當然,每次詩會時,自然少不了柳如是,柳如是才思敏捷,詩文清新婉約,為詩會增色不少。

瞿式耜對錢謙益忘記復興大業頗為不滿,尤其對錢謙益與柳如是靠近更是深惡痛絕。奈何身為弟子,不能直斥其非,只能極盡委婉之能事,勸解老師。

這日,瞿式耜三次求見錢謙益,均被拒之門外,問及錢謙益作甚,下人答道:「老爺與河東君整理藏書書目,不得閑……」

瞿式耜憤懣於胸,差點直接闖進了絳雲樓,考慮再三之後,方才放棄這種不理智行為。好不容易等到柳如是離開,瞿式耜才見到了錢謙益。

瞿式耜恭恭敬敬地行過禮,問過安後,方才說道:「據聞,河東君時常往來婁東、華亭,與張西銘、陳卧子交往密切……」

錢謙益哪能不明白弟子的心思,大笑道:「為師與河東君之間非你所想,無非互相仰慕對方之文采、學識而已,張西銘、陳卧子皆天下名士,文採風流之名不下於為師,河東君與他們交往,有何稀奇的?」

瞿式耜微一沉吟,繼續說道:「河東君文采出眾,所交之人無不是一時之風雲人物,弟子擔心,她恐怕另有所圖。難道有攀附權貴之念?」

錢謙益心裡頗為不喜,回道:「你對河東君了解不多,不要妄語。如此魄力奇偉、正直聰慧之女,豈是你口中說的那樣?」

瞿式耜仍不死心,繼續勸道:「老師,若說河東君非攀附權貴之女,為何她對林純鴻所作之事追問不休,更是給了『文治武功,世間之士,多有不及』之按語,林純鴻可不是什麼才思敏捷、文採風流之輩!」

錢謙益心裡一動,頗有點酸意。瞿式耜說的乃是實情,平日詩會時,柳如是對林純鴻的興趣似乎有點異乎尋常,對任何有關林純鴻的傳聞均打破沙鍋問到底。當林純鴻推出土地贖買之策時,柳如是曾言:「此君開天闢地,勢必在史書上留下濃重一墨!」當林純鴻剿滅劉香後,柳如是嚮往不已,曾言:「待海波平,吾將泛舟於碧海之間……」

當聽聞林純鴻賦予小妾崔玉方面之權時,柳如是更是羨慕不已,言道:「對女子敬之愛之用之,世間男子,無人能及也……」

……

總之,柳如是一言一行中,毫不遮掩自己對林純鴻的仰慕。相比較錢謙益、陳卧子、張西銘,林純鴻的權勢可是實實在在的,堪稱朝廷之下的第一人。柳如是與林純鴻從未謀面,如果柳如是不是貪慕林純鴻的權勢,何至於此?

難道正如瞿式耜所說,柳如是與自己交往密切就是為了攀附權貴?

錢謙益狐疑不定,喃喃道:「你說的未嘗沒有道理……」

瞿式耜見說動了錢謙益,暗舒了口氣,道:「量此小女子,能有何礙,老師也不必放在心裡。弟子聽聞,鄭芝龍意欲令其子拜老師為師,可有此事?」

錢謙益笑道:「有這事。其子名喚鄭森,年方十二歲,為師觀之,鄭森性剛偏狹,恐非為師衣缽繼承之人。」

瞿式耜長拜道:「弟子思之,老師不如收鄭森為徒!弟子聽聞,鄭芝龍近日取消了海上令旗費,江浙一帶名士讚不絕口,皆稱其忠義,再加上以前與鄭芝龍來往密切的官僚士紳,鄭芝龍在江南可謂樹大根深,遠非林純鴻所能及。況且,鄭芝龍海上經營多年,其實力豈是林純鴻所能比?為此,弟子建議,不如借收徒一事,拉攏鄭芝龍,為東林復興多爭取一個籌碼!」

錢謙益沉吟不語,良久,方嘆了口氣,道:「好好的開館授徒一事,被你說得如此陰暗,唉……」

瞿式耜對錢謙益非常了解,知道錢謙益如此說,算是答應了收徒一事,心裡大喜:今日總算辦成了一件大事。他接著問道:「前些日子,聖上與群臣為製作魚乾一事互鬧彆扭,不知老師可曾聽聞?」

錢謙益茫然不知,瞿式耜只好詳細述說過程,最後,瞿式耜口出驚人之言:「如今朝堂之上,我東林幾乎無人,無論發生何等紛爭,皆對我東林無害。唯今之計,可挑撥各方勢力爭鬥,我東林方可漁翁得利!」

「這個……恐怕不容易吧?」

瞿式耜冷笑道:「溫體仁不是懼怕林純鴻造反嗎?要是讓林純鴻與溫體仁大斗,這大明可就熱鬧了,我們正好可以趁虛而入!」

錢謙益大驚:「讓林純鴻與溫體仁斗?那豈不是讓林純鴻與朝廷斗?林純鴻要是造反,誰能製得住他!如此禍國殃民之計,不提也罷!」

瞿式耜高聲叫道:「我們能製得住林純鴻!」

說完,瞿式耜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冊子,遞給錢謙益,道:「自去年始,弟子開始派人調查荊州、夷陵工商之事,發現,林純鴻養軍將近三萬,僱工將近十萬人,所謂的三府衙門中,僱傭工作人員超過三萬,弟子算了算,僅工錢一項,林純鴻每月支出超過八十萬兩!」

錢謙益倒抽一口涼氣:「月支出八十萬兩!比朝廷還多!林純鴻的實力居然已經強大到這種地步?」

「弟子還通過統計各處碼頭貨物流轉發現,林純鴻的主要收入來源有二,一則向大明各地行銷貨物謀取利潤,二則借票據收刮各地真金實銀!所以,只要禁止荊州、夷陵的貨物流轉至大明各地,或者令朝廷禁止使用邦泰票據,所謂的邦泰立即將入不敷出,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錢謙益只要認真思索一事,反應非常敏捷,馬上說道:「你的意思是說,林純鴻之所以對朝廷唯唯諾諾,原因就在於他離不開大明?」

「正是!林純鴻離不開大明,溫體仁懼怕林純鴻造反,這麼看來,雙方爭鬥起來,都非常克制,不足以影響大局。只要我們從中撩撥一二,讓兩人大斗,或者乾脆把林純鴻逼反,溫體仁必然引咎辭職,我們再提出處理林純鴻之策,勢必得到聖上的看重,東林復興,當不在話下!」

錢謙益揉著額頭,緊張地說道:「讓我再想想!」

思索了將近兩刻鐘,錢謙益方才說道:「說來說去,無非就是逼反林純鴻,讓溫體仁遭受池魚之殃!你說的截斷邦泰的貨物銷售渠道,也並非不可行,也就是說,我們有能力將造反後的林純鴻徹底打倒!此計可行,就是激起兵禍,有傷天和!」

瞿式耜堅定地說道:「老師!成大事者,不拘小節,只要我們能居廟堂之上,促使聖上休養生息,善待百姓,這點犧牲是值得的!」

錢謙益點頭道:「是這個理,不過,要逼反林純鴻,還真有點不容易,他難道不知離不開大明?」

瞿式耜笑道:「老師忘了一個人!左良玉!」

錢謙益恍然大悟,大笑道:「我倒忘了他,如此甚妙……哈哈……」

師徒倆會心一笑,至於此計會死多少人,會將大明帶來何等的災禍,他們全然不顧。他們唯一在意的就是廟堂上的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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