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生計 第31章 與虎謀皮

王義首先趕到了百里洲,林純鴻立即令王義率領精幹人馬前往荊州,探聽惠王府動向,重點打探陳賀和付家和手頭現銀。王義地痞出身,對人情世故了解甚深,倒也適合做這事。

兩天後,張兆、鄭天成趕到百里洲。林純鴻一見自己的左膀右臂到來,十分開心,馬上帶著周望、盧詩源、李承宗和李崇德等人至沙灘上縱馬。林純鴻現在很喜歡在江邊策馬奔騰,享受那種風馳電騁的感覺。夏日的傍晚依然很熱,但江邊仍然有許多人在那裡拿著捲尺和標杆忙碌,他們在測量修江堤的位置。

待得馳騁一陣,一行人放慢馬速,邊走邊聊。鄭天成迫不及待的彙報道:「大人,這樣下去不行啊,我算了一下,上月我們的支出是一萬八千四百兩銀子,停止木材買賣後,收入才一萬一千五百八十兩銀子,一月虧空將近七千兩銀子!」

「照這樣下去,我們不就虧沒了?」李叔擔憂道。

林純鴻在心裡默算了一下,說道:「一月虧空七千兩,下面的幾個月會虧得更厲害,按一月一萬兩算,我們撐不過一年。」

「現在關鍵是陳賀和付家和能不能撐過一年,只要他們撐不過去,我們就沒事。」盧詩源對陳賀和付家和降價售賣木材的行為深惡痛絕,他知道這樣下去是兩敗俱傷。

周望等人聽了林純鴻說能撐一年,反而把前期的擔心放下了,一年時間,誰知道會發生什麼?

林純鴻說道:「荊州貨棧就等著開張了,本來計畫有了荊州貨棧,可以勉強做到收支平衡,沒想到惠王府提前把那塊我們相中的地購買了。你們現在有沒有什麼好辦法?」

李崇德早就在思考這個問題,回道:「無非就是開源節流四字。源現在不好開,節流比較容易點,現在從這個著手。」

「節流,節哪一塊呢?」

「修江堤的事情可以先放放,木材處理也可以先放放,土人那裡也可以先停止收購木材,造船場也可以先停下來,那裡的幾個工匠看了就讓我生氣。」李承宗一副急脾氣,馬上說道,不過這也說明他考慮這個問題很久了。

張兆一聽李承宗對工匠不滿,不由得有點慚愧,畢竟這些工匠是他找來的。他雙手一攤,說道:「湖廣也沒什麼好的造船匠,目前也只能找到這些了。」

林純鴻倒是知道這點,說道:「工匠都被朝廷控著呢,招不到也很正常。修江堤的確可以先停下來,造船場現在活不多,也可以先停著。但木材處理花不了多少銀子,不用停了。土人那邊還得繼續,否則夷陵貨棧的日子就難過了。」

「這樣每月最多也就節省個一千多兩銀子,不能解決問題。」鄭天成默算的能力很強,馬上說道。

林純鴻一甩馬鞭,高頭大馬馬上竄出人群,突出在前,他說道:「我想找陳賀他們談談,把木材的最低價定一個,再商談一下兩家每月銷售多少木材,給個規矩,免得兩家受損。」

這個建議遭到了大夥的一致反對,認為這樣無異於與虎謀皮。

林純鴻笑道:「我當然知道是與虎謀皮,談談是假,麻痹兩人才是真。」

「麻痹陳賀和付家和?」眾皆疑惑不已。

「我們去談,就會讓兩人誤認為我們撐不下去了,不會搞一些亂七八糟的手段。惠王府畢竟可以直達天聽,隨便上個摺子,就夠我們難受的。」林純鴻解釋道。

眾皆嘆服。

節流效果不好,大夥又商討開源的辦法,商議來商議去,最終決定在岳州先開一家簡易的貨棧,就是那種投資最省,來錢最快的那種。岳州扼湘江口,不用想就知道前景廣闊。但至於派誰去任總管,大夥又遇到了難題。

林純鴻不停的撓頭,說道:「哎,我怎麼這麼缺人啊,本來荊州貨棧的總管都還沒有定,現在又有一個岳州貨棧,怎麼辦?世人都認為買賣是賤業,稍有其他出路都不願意干。」

大夥聽林純鴻這麼說,都含著笑看著李崇德。李崇德面不改色心不跳,說道:「此言差矣,大戶人家買賣做得風生水起,只不過沒有親自出馬,掛在家人底下而已。現在的那幫鄉紳,口裡說著君子不言利,實際上他們算得可精了。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鄭天成嬉笑道:「這話等於白說,還是找不到人。大哥,我看不如這樣,就讓嫂子去管夷陵貨棧,讓紹叔去岳陽。」

周望一聽,馬上堅決反對:「大閨女的,出來做事如何方便?拋頭露面是小事,誤了生意事情就大了。我看還不如讓王二任總管,這傢伙現在也長進了,自己也能寫一些請示了。」

「王二另有重任,就讓周鳳暫時管著夷陵貨棧吧,她也輕車熟路。」林純鴻下了決定,眾人不再反對。

隨後,張兆又說起轉運上的一些問題,說穿了就是統籌管理的一些問題,比如如何運輸最節省時間,如何運輸最節省人力……張兆在接手轉運事務,被這些問題弄得一頭霧水,找了幾個人幫忙,還是弄得效率低下,只好求救林純鴻。林純鴻知道這涉及到物流管理等相當專業的知識,不是拍腦袋想想就能解決的。於是他笑著指著李崇德說道:「秀才公,你又要忙一段時間了,這些問題你和張兆儘可能的琢磨,不要怕虧錢,解決了對我們以後可是善莫大焉。這段時間你就到轉運那裡協助張兆吧。」

李崇德心喜不已,對一個做學問的人而言,發現了新問題就有一股衝動去解決,更何況有現成的環境供他潑墨。他只提了一點,說現在人手不夠,需要幾個幫忙的。

林純鴻哀嘆道:「我怎麼這麼缺人啊!」

荊州城陳賀家。

陳賀身著薄如紗的絲綢,躺在園林的亭子下納涼,旁邊還有一美婢正在搖扇。他閉著一雙眼睛,似睡非睡,正在養神。雖然洪武爺規定商人不準著絲綢,但這個規矩早就形同虛設了。況且陳賀還有一個身份便是惠王府典膳。正如林純鴻一般,他的主業是商人,典史乃副業,但當他出去晃蕩的時候,身份從來就是典史,而不是什麼林老闆。

忽有家僕報,有人下請帖。陳賀接過來一看,原來是林純鴻,約他明日晚至荊州金九龍酒樓赴宴。陳賀臉上露出了笑意:怎麼?撐不住了?現在來求饒?他立即決定赴宴,他想看看林純鴻伏在他腳下搖尾乞憐的熊樣。

「去,出去告訴送信的人,本老爺明日準時赴宴!」

「諾!」家人退出。

陳賀越想越得意,忍不住在涼椅上晃蕩起來,口中還哼起來小曲。但這小曲哼得實在難聽,讓經過嚴格訓練的美婢都忍不住皺了皺眉。

第二日晚,陳賀帶著一僕從便至金九龍酒樓,雅間里林純鴻、鄭天成和小戴子早已等候多時,而張道涵和付家和則剛剛趕到。陳賀一進雅間,便兩眼四顧,一副至高無上的模樣,讓林純鴻暗自好笑。

互相寒暄後,酒水菜肴如流水般上來,更加上幾人身邊的鶯鶯燕燕,氣氛相當活躍。男人們碰到一起,不是談女人就是所謂的朝廷大事,幾人都說一些激奮之話,滿口都是「如果是我,我將如何」等言語。

一時之間籌光交錯,雅間里響起了一陣陣的勸酒之聲。酒過半酣,林純鴻說道:「陳老闆和付老闆縱橫商場多年,實乃我輩的典範。」

「哪裡哪裡,這些還不是跟著林老弟學的?說到林老弟,真真叫人佩服,掙錢如玩沙子。」

林純鴻說道:「小弟想和陳老闆、付老闆合作,不知兩位意下如何?」

陳賀和付家和一聽,暗自警覺,陳賀問道:「不知林老弟想如何合作?」

林純鴻直接說道:「我想和兩位商量個木材銷售最低價,再商量一下每家一個月能伐多少木。」

陳賀和付家和一聽,心裡得意非常,這林純鴻果然撐不住了,現在求到自己身上了。付家和下意識的就要拒絕,結果被林純鴻堵住,林純鴻說道:「兩位先別忙著拒絕,先聽聽小弟說說合作的好處。」

「林老弟請說,我們洗耳恭聽。」

「首先就是定最低價。現在木材售賣相當混亂,一根三尺徑的上等楠木,現在只賣十兩銀子,大夥一看,木材正在下跌,一直等著跌得更厲害,本來想買木頭的,結果就不買了。我們定個最低價,當然要比現在高,大夥瞧著木材價格又上去了,就會繼續購買。這樣就會改變現在木材賣不出去的局面。」

陳賀和付家和暗自點頭,心裡想如果我們吃不下你,當然會這樣干,但現在眼見著你死定了,肯定吃定你了,誰還和你商討什麼最低價?

林純鴻接著說道:「至於規定每家一個月伐多少木,則需要根據目前湖廣能夠售賣多少木材而定。定了之後,就可以避免木材滯銷,價格也就穩定了,對我們而言,就可以避免大的風險。至於我們各佔多少份額,這個可以商議。」

「這兩條倒是個法子,林老弟著實讓人佩服,能想得這麼遠,但林老弟也要看到我們的困難,我和付老闆也是家大業大的,如果限制伐木量的話,我們一大家子如何養活?」陳賀早就和付家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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