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生計 第27章 當陽慘禍

當林純鴻按部就班拓展他的勢力時,整個大明愈發動蕩不安,當陽縣首當其衝,處於風雨飄搖的前夜。

當陽縣地處荊山山脈向江漢平原延伸地帶,余脈綿延起伏,構成東、南、西、北四面環山。地勢從西北向東南傾斜,西北高、東南低,勢若建瓴,漸次敞開,略似一個不完整的河谷盆地,故有「當陽盆地」之稱。境內地貌類型複雜多樣,景象萬千,山地、丘陵、崗地、平原兼而有之。西北部巒峰、破石堖、棗林崗、清溪山一帶,峰巒重疊,溝壑縱橫,屬荊山邊緣。東北、西南部為低丘、崗地。東部和東南部是開闊的沮漳河沖積平原,屬江漢平原的一部分。當陽縣自古以來就是由襄陽進入荊州的必經之道,戰略位置關鍵。當初趙子龍單騎救幼主,便發生在玉陽長坂坡。該地物產豐富,算得上魚米之鄉,老百姓也算安居樂業。

但當陽知縣沈文瑞顯然不贊同這個按語,自從天啟年間吳敢盤踞當陽東北部以來,派遣弓手剿滅了幾次,都無功而返。後來會同江陵虎渡口巡檢約期進剿吳敢,沒想到林德文未戰先亡,不了了之。崇禎元年,荊州守備進剿,吳敢來個分散入林,荊州守備在深山裡轉悠了半年,無功而返。此舉倒讓吳敢聲威大漲,手下聚集了二千多人,一時之間,隱隱有威脅當陽縣城之勢。沈文瑞無法,只好對吳敢視而不見。好在吳敢暫時只在山地里轉悠,對沈文瑞騷擾也不多。

可事情拖到了崇禎二年十一月,由於裁撤驛站,當陽有百餘貧困無賴之人一下子失業。這百餘人無以謀生,便聚眾至縣衙請願,沈文瑞不分青紅皂白,使衙役抓了人,投入大獄。其中有為首者李麻子不忿,鼓動驛卒劫了大獄,不僅將驛卒救出,還放出了一些慣匪和真正的罪犯。劫了大獄後,李麻子懼怕官府追究,便投奔了吳敢。沈文瑞聽聞一下就緊張了,立即吩咐弓手謹守城門,嚴防吳敢來攻。當陽縣風聲鶴唳,氣氛極為緊張。

但時間過去了三個多月,吳敢毫無動靜,所有的居民都放鬆了警惕,沈文瑞也暗自放心,認為吳敢終究沒有攻打縣城的膽量。但沈文瑞還是絲毫不敢放鬆,嚴令典史宋海濤帶領弓手盤查城門進出人等,日夜警惕。

崇禎三年三月初,當陽縣城北門。

守著北門的二十多個弓兵昨夜巡視城牆後,便開了一個夜局,一夜下來,當然幾家歡樂幾家愁。高曉松昨日手氣差,輸了不少,紅著雙眼,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旁邊的弓手碰了碰他,說道:「今天輪到你開城門了,巳時正了,趕緊了,別又讓宋典史罵。」

高曉松拖著幾乎有點虛脫的身體,慢慢站起來,罵道:「又有一天睡不了覺,狗日的吳敢到底來還不是來?折騰得老子夠累的。」說完,與另外一個弓手慢慢爬上城樓,往外面看去。只見城門外的人又多又吵,正是等著進城的老百姓。有的挑著小菜擔子,盤算著今天能賣多少錢,賣的錢能買多少糧食。有的趕著車,車裡是什麼也不知道,車的前面總有一頭牲畜,牲畜站在人群中間,時不時的發出一陣嘶吼聲。有的還抱著一隻雞,有的提著幾個梨……各色人等均焦急的等待著城門打開。

高曉松二人拿掉抵門的粗木,拔掉門栓,城門吱吱呀呀的慢慢打開。城門的吱呀聲猶如催人衝鋒的鼓聲,所有人不約而同的向城門擠來。高曉松罵道:「都不要著急,奶奶的,要你別著急,擠什麼擠?一個一個來!」

高曉松的喝罵起了作用,百姓們排好隊,在高曉松二人的注視下,擔子、雞等等貨物魚貫而入。不多時,幾頭騾子拉著五輛大車咕嚕咕嚕的往城門而來,正準備進去,高曉松連忙喝道:「停!檢查!」五輛大車連忙停下,從車中跳下一個漢子,陪著笑說道:「軍爺,五車糧食,給陳記米鋪送去的。」

高曉松才不管給誰送去的,拿起長矛作勢就要往麻袋上捅去。漢子連忙攔住高曉松的手,從口袋裡摸出兩左右的碎銀子,說道:「軍爺,好歹行個好,都是糧食,戳穿了就會漏掉的,我就賠大了。這是小人的一點敬意,給軍爺打幾壺酒喝。」

高曉松接過銀子,放在手裡顛了顛,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另外一個弓手也滿意,不住的點頭。高曉松說道:「量你也是良民,進吧!」

漢子感激不盡,帶著五大車糧食往陳記米鋪而去。進入米鋪便關緊大門,一行五十多人趕緊卸下糧食,赫然從車底部抽出刀槍等物。原來這五十多人除了趕車的十人外,都偽裝成進城的老百姓,之前便進了城。

那漢子便是張仁,幾年的土匪生涯已經讓他多了狠戾之氣。張仁眼見眾人將武器抬入房中,方吩咐道:「都放下,兄弟們好好休息,晚上幹活!」

眾人一聽,便紛紛擾擾的各自找地方或依或靠,三五成群的哄哄鬧鬧。張仁見狀,忍不住低聲怒道:「都給我閉口!嚼什麼蛆!」眾人方慢慢的住口,投向張仁的目光中帶有不滿。眾人也僅僅用目光表示不滿,畢竟張仁的武勇眾所周知,而且還是大頭領的表弟。

張仁無奈,只好嘆了口氣,進入屋中,拿出他那把長槍,默默的擦拭,這是他的習慣,或者說是跟著林德文之後形成的習慣。

當初在虎渡口巡檢司,臨戰之前,兄弟們都習慣於檢查自己兵器的狀態,按照林德文的說法,兵器就是身體的一部分,一個不慎,在殺敵時就會丟了自己的性命。林德文絕對禁止弓兵臨戰之前喧嘩,也禁止任何與戰陣無關的事情。他說,臨戰之前適度的緊張能夠讓人爆發出更大的衝勁,而三五成群的聊天只會讓自己放鬆警惕,臨戰時無法集中精力。張仁覺得此言有理,跟隨吳敢後,也保持著這個習慣。

作為吳敢的表弟,加上他本身武勇,戰陣之中也能保持鎮定和謹慎,這在土匪中難能可貴,所以吳敢放心的讓他當了一個大頭目,手下有三百號人。最初,張仁按照自己的習慣帶領著三百號人,令行禁止,稍有違抗他的命令,便嚴加處置。但土匪一貫散漫,紛紛要求脫離張仁的隊伍。按照土匪的思維:老子活不下去了才當土匪,當了土匪就應該快活,如果這也不能做,那也不能做,每天還要訓練,老子還當球的土匪。

吳敢見張仁如此,也尋思著將自己的隊伍建成精銳,處理過幾個帶頭鬧事的土匪,但不久就出現了成群的土匪逃離,嚴重影響了吳敢的掌控能力,只好勸解張仁放棄這種做法。

本來,如果吳敢狠下心來,按照張仁的方法練兵,手下的土匪可能會變少,但肯定作戰能力更強。奈何吳敢胸無大志,覺得目前的生活不錯,便得過且過。張仁無法,只好隨波逐流,手下的土匪願意做什麼就做什麼,只是偶爾指點一下他們的戰鬥技巧和配合習慣。

訓練少得可憐,張仁對這幫土匪的戰鬥能力一點信心都沒有。他甚至想,如果當初沒有自己,即便這裡的土匪有上千人,也會被林德文一百多號人剿滅。

由於訓練一事,土匪都看張仁不順眼,導致張仁一直無法融入土匪群體,甚至有的土匪認為張仁是叛投過來的,依靠著吳敢表弟的身份,作威作福,有點瞧不起他。張仁心知肚明,一直懷疑當初背叛林德文是否值得。

這次李麻子來投,帶來了消息,當陽的弓兵不過三百,而且湖廣等地的官兵都忙於北上勤王,兵力空虛。這個消息深深刺激了吳敢,也讓土匪們血脈噴張,忍不住就想吞下當陽縣這塊肥肉。吳敢當即下令要去攻打當陽。張仁苦勸吳敢,說攻打縣城只會引起官府的瘋狂報復,即便能打下當陽,以後要逍遙下去也不可能。眾土匪紛紛指責張仁是沒卵蛋的女人,膽子讓狗吃了,吳敢也忍不住誘惑,將張仁的勸告置若罔聞,甚至認為,官兵進剿也不止一次,哪一次不是無功而返?即便到時候大批的官兵過來,大不了往深山老林一鑽,官兵就沒辦法了。

張仁退而求其次,建議吳敢過一段時間再去攻打當陽,而且打下當陽後要馬上撤回老巢,小心被官兵包了餃子。吳敢聽從了張仁的建議,按兵不動三個多月。這三個月可把土匪的心差點癢死,紛紛痛罵張仁,直道張仁壞了大夥的好事。這吳敢也算有幾分智謀,尋思著當陽有城牆,弟兄們即便能攻下縣城,也會死傷慘重,便想出了裡應外合破城門之計。考慮到張仁謹慎武勇,便選擇了五十多號精銳交由張仁帶領著先期入城,待到丑時大夥一起攻打北門。這才有張仁行賄入城之事。

陳記米鋪的老闆陳艾山曾被吳敢綁過票,繳納贖金後放回。這陳艾山嗅覺也算靈敏,借著和吳敢有過一面之緣,便做起了幫吳敢銷贓的生意,正中吳敢下懷。吳敢從陳艾山那裡得到了急需的東西,也順利將手頭用不著的贓物處理出去。一來二去,陳艾山聚斂不少財富。這次吳敢定下了裡應外合之計,便要陳艾山協助。陳艾山差點嚇死,有心不從,但在吳敢的威脅之下,也無他法,只得應從。

陳艾山苦著臉看著盤踞在屋子裡的土匪,暗暗下了決心,這次能逃得性命,說什麼也不在當陽呆了,帶著財富遠走高飛。張仁的槍頭越擦越亮,寒光閃閃的,讓陳艾山心驚肉跳,一想到這槍頭可能會扎到自己的身上,就忍不住一陣顫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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