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生計 第21章 洞庭湖匪

夜幕下的洞庭湖顯得靜謐、幽深,周邊的蘆葦在微風的吹拂下,左右搖晃,水量充沛的湘江穿山越嶺,注入洞庭湖。在湘江口邊茂密的蘆葦下面,正藏著四隻小船,船雖小,但每隻船卻配備了六條櫓。這樣的快船讓人只有一個推斷:這是匪船。不錯,洞庭湖水匪張兆正在此守候。昨日接報,四川鹽課提舉司提舉楊一仁辭官回鄉長沙,預計今日夜間過湘江口。

張兆靜坐在船頭,口裡嚼著一根蘆葦稈,盯著一片黑茫茫的水面出神:四川鹽課提舉,那可是個肥缺,任何一個人,只要用腳趾頭想想也知道,鹽課提舉司提舉簡直富可敵國。再則,好好的白天不走,幹嘛非要夜行通過洞庭湖?肯定是內心有鬼!

張兆年約二十七八,一張臉瘦長無比,按照兄弟們的說法就是比驢臉還驢臉。天啟年間,曾在登州水軍干過,由於常年被剋扣軍餉,找上司理論,卻被毒打一頓,投入大獄。一幫兄弟們不忿,殺掉上司,救出張兆,逃到洞庭湖。在洞庭湖火併了幾家盜匪,又召集了一幫窮苦的漁民,幾年下來,倒成了洞庭湖最大的水匪,人稱賽龍王張兆。官府剿了幾次,不是讓張兆逃脫就是被打了個落花流水,導致張兆逍遙至今。

蘆葦中的蚊子很多,李蒙申和趙和海被折磨的受不了,不停的咒罵楊一仁,埋怨這個貪官船怎麼那麼慢,都快到丑時了,還不來。李蒙申和趙和海正是當初張兆在登州的兄弟,當時一起逃出來的有八個人,在洞庭湖死的死,傷的傷,目前就只剩下張兆等三人了。

張兆瞪著雙眼,喝道:「搶錢和殺人都干過了,還怕蚊子叮?下次出門前,用艾草熏熏!」

李蒙申和趙和海嘿嘿的笑了笑,也不說話,跟隨著張兆的目光看往洞庭湖深處。靜候片刻,趙和海忍不住開口道:「大哥,這洞庭湖也太小了,咱兄弟仨在這裡也夠憋屈的,每日辛苦,也搶不到什麼東西。想那下西洋的海船,搶掉一艘就夠咱逍遙一輩子的!」

李蒙申眨了眨他的獨眼,說道:「老子可不想到海上去,否則左眼也保不住了。」李蒙申長於觀察星象和太陽,在軍中擔任火長之職,右眼常年在陽光的刺激下,已經瞎了。

「到哪裡弄海船?海上可不比陸上,稍不注意就船毀人亡!」張兆頭也不回,說道。趙和海咂咂嘴,說道:「我也就是想想而已,咱們現在離開了洞庭湖非得讓官府抓住不可!」

「噓,小聲,有船來了,通知兄弟們做好準備!」張兆命令道。

只見遠遠的地平線上冒出了一點燈火,眾人皆盯著燈火慢慢靠近,近了,原來是兩艘船,每隻都吃水甚深,眾匪忍不住興奮,今天算是碰到一塊肥肉了。

張兆眼見目標船越來越近,命令道:「先對付第一條船,抓住楊一仁,迫降第二條!哼,即便第二條想跑也跑不了,咱們船快!」

終於聽見了目標船行走發出的嘩嘩的聲音,張兆一揮手,道:「兄弟們上!」

只見四艘船如離弦之箭沖向目標船,張兆、李蒙申和趙和海立在船頭,右手持刀,左手持盾,喊道:「前面的船停下,留下賣命錢!」

聽見船上傳來一陣叫聲:「完了,有水匪劫道!」更有哭聲傳來。張兆根據聲音判斷,對方應該沒有武裝護衛,於是命令道:「圍住它,兄弟們搶上船去!」

水匪們一個比一個勇悍,靠近後都爬到船上,不多時,從船里拖出一老頭,扔在張兆面前。

那老頭也不驚慌,整理整理衣衫,問道:「老朽楊一仁,回鄉路過此地,不知是哪路好漢來迎接我這沒用的老頭子?」

這老頭的鎮靜出乎張兆的意料,一般人被劫,不是苦苦求饒就是厲聲喝罵,這老頭還有閑情開玩笑,讓張兆佩服不已。

張兆不願輸了氣勢,喝道:「你就是楊一仁?兄弟們最近缺錢花,想找楊提舉借點錢花花!」

「好說好說,這個是應該的。楊福,給好漢們獻上銀子!」老頭身後的一個僕人掙扎了幾下,張兆示意水匪放掉楊福。楊福自由後,進入船艙,端出一盤銀錠,大約有五十兩。

水匪見了,憤怒異常,叫罵不已。

「楊老頭,我們是叫花子?這點銀兩就想打發我們?」張兆陰冷的聲音令眾人不寒而慄。

楊一仁拱手道:「老朽為官一生,實無多少財物,還請好漢見諒。」

張兆哼的一聲,命令道:「兄弟們,給我搜!」

不多時,水匪便回到甲板上,紛紛叫道:「船艙里除了幾塊巨石,什麼都沒有!」

「後面的船呢?」

後面船上的水匪也叫道:「都是石頭,奶奶的,什麼都沒有!」

張兆大驚,盯著楊一仁道:「楊老頭,這是怎麼回事?」

「船過川江,浪高水急,不得已,只好用石頭壓倉,實無多餘銀兩。眾位好漢要是不信,大不了取了老朽的性命。」楊一仁朗聲道。

「老子只要錢,要你的命何用?喂狗都嫌沒肉!」趙和海氣急敗壞,罵道。

「住口!」張兆喝住趙和海,「想不到楊提舉居然是清官!」

「唉,老朽早就想辭官歸鄉了,官場黑啊,做一清官比貪官還難!」楊一仁嘆道。

張兆微一沉吟,吩咐道:「兄弟們撤吧!」

眾匪失望的跳下船,慢慢的搖著船而去,不多時,便消失在洞庭湖深處。

楊一仁見水匪遠去,終於看不見,命令道:「楊福,通知後面的五艘船,加速進入湘江!」臉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次日,張兆聽說楊一仁帶著七艘船的財物通過湘江抵達長沙,氣得口吐鮮血,嘆道:「想不到我賽龍王縱橫洞庭,居然看走眼,被楊一仁所騙,留此眼何用!」說完舉起右手、伸直手指,狠狠的向自己的右眼插去,李蒙申正好在身邊,急用手擋住張兆,道:「大哥,這是何苦,我們還有下次啊!」

張兆用力過猛,雖然被李蒙申擋住,手指也插到額頭上,額頭馬上冒出淋漓的鮮血,張兆咬牙切齒的說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且說楊一仁有這樣的得意之計,當然在長沙到處宣揚,幾日之內就傳遍了洞庭湖,張兆悔恨交加,又覺得無顏在洞庭湖討活路,便帶著兄弟們前往長江,準備立足長江,繼續他水匪的這項有前途的事業。鑒於張兆精於水戰,又講義氣,長江上的水匪不是被張兆等人吞併就是被殺,不出一年,張兆一夥成了荊江上最大的一股水匪,搶掠商旅,尤其對過往的官員從不手軟,引起荊州府的一片恐慌。荊州左衛和荊州中護衛雖有水師巡江,但哪是張兆等人的對手?張兆不找上門來便要燒香,更別談剿滅之事。

當張兆在長江上逍遙快活時,林純鴻的視線也轉移到長江上。目前百里洲土地購買順利,只要有了銀兩,假以時日,徹底控制百里洲不在話下;同時,將隔河岩附近的土人納入體系內也進展順利,白崖洞和思南長官司幾乎將林純鴻看做了衣食父母。林純鴻相信,隨著隔河岩、小灣子和鴨子口三地貨棧的建設,融合土人的進度和深度將進一步提高。

林純鴻第三步計畫就是徹底控制長江、清江水道。長江和清江就是林純鴻的生命線,無論是木材,還是土貨,與或是其他貨物,基本都靠水道運輸,因此,要想百尺竿頭更進一步,剿滅水匪就成了當然之事。

此時,鄭天成正在隔河岩向林純鴻彙報水道之事,只聽見鄭天成扳著手指頭,一五一十的說道:「自去年年底開始,共有五批貨物被劫,分別在百里洲下游的石套子、劉家灣和江口,損失銀錢一千三百二十兩、船工十三名。」

林純鴻一邊聽,一邊拿著筆在輿圖上作了標記。標記清楚後,緊盯著輿圖陷入沉思。

良久,林純鴻指著輿圖說道:「目前看來,水匪暫時無力劫掠百里洲上游……」說到這裡,林純鴻又停頓下來,目光逐漸變得凌厲起來,轉頭盯著鄭天成,道:「不過,我不會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這股水匪,咱們剿定了!」

鄭天成被林純鴻的眼神嚇了一跳,心裡禁不住打了個冷戰,這還是以前一起長大的小三么?他小心的說道:「目前所知,荊江上最大的水匪就是賽龍王張兆,實力強悍,咱們拿什麼實力去進剿?」

林純鴻手掌拍在輿圖上,道:「暫時沒實力,不過我們現在開始布局,相信要不了多久,水匪就蹦躂不起來。哼!靠劫掠,乃無根之木,能蹦躂幾天?」

鄭天成遠沒有林純鴻的自信,遲疑道:「這……」

林純鴻決然道:「你在百里洲,儘快把造船工場建起來,我不管工場能造什麼船,年底我就要看到咱們的船,不管要多少銀子,我都批;另外,船工也儘可能的多招,即使不需要這麼多人,也給我養著。最遲明年夏天,咱們就組織船隊找張兆的晦氣!」

這話說得匪氣十足,讓精於算計的鄭天成不敢苟同,鄭天成忍不住提醒道:「張兆麾下悍勇,經習水戰,咱們新組建船隊,哪是張兆的對手?」

林純鴻冷笑道:「不是對手也要打,想那水匪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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