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生計 第14章 口不擇言

林純鴻和鄭天成尋思如何弄到武器,不得要領,便至荊州金九龍酒樓喝酒。金九龍酒樓坐落在荊江邊上,由於地勢較高,能夠越過長江大堤看到滾滾長江東流。二人要了個幽靜的雅座,便于欣賞江景。春天雨季已到,淅淅瀝瀝的下個不停,寬闊的江面上,雨幕蒙蒙一片,不可及遠,隱隱約約能看到江邊片帆飄過。林純鴻以前隨父親到金九龍酒樓幾次,無論是父親、周望還是陳狗子,均貪念這裡的陳釀,可惜現在,父親、陳狗子和兩位兄長均已遠去,一時之間,林純鴻無法自已,與鄭天成的說話都帶著哽咽之聲。

鄭天成知道林純鴻內心的苦楚,只一聲聲勸解林純鴻,順便阻止林純鴻喝醉。而林純鴻愁緒滿懷,一杯杯的陳釀下肚,豈是鄭天成所能阻止?不多時,林純鴻便舌頭打架,張嘴罵道:「想那紫禁城裡,純粹就一小孩,不做事還好,一做事非得讓天下大亂不可。他娘的土匪一個個的冒出來,剿他娘的匪啊,爹死得真冤!」

鄭天成大驚,只好拿起酒杯堵住林純鴻的嘴巴,林純鴻接過酒杯,一飲而盡,畢竟是思路不清晰的人,馬上又罵道:「老子想報國,老子想剿匪,老子想和建奴真刀實槍的干,老子要用機關槍突突的全乾死那幫野豬皮,你他娘的該給老子一個機會啊!」鄭天成一時愣住了,機關槍是啥玩意?

「狗屁的鹽鐵專營,老子想搞幾桿槍都搞不到,你要老子赤手空拳的跟建奴干啊?咦,天成,你怎麼不喝?來,來,拿起杯子,咱倆喝!」鄭天成無奈,只好拿起酒杯和林純鴻喝掉那杯酒。

鄭天成知道,林純鴻心裡的壓力有多大,自從父兄戰死後,懼怕吳敢報復,搬遷至夷陵,在小灣村惹得多少閑話,更有人認為林純鴻不是個男人,只會躲避,這些話多多少少都傳到林純鴻的耳中。迫於生計,方找到伐木這個生路,現在又被土人威脅,想弄幾桿槍自衛都無法。官兵是指望不上的,別來勒索錢財就該燒香了。什麼都只能靠自己,什麼都只能自己解決。鄭天成經常看見林純鴻一大早就習練武藝,那習練根本就不是習練,而是發泄,每次結束之後,鄭天成都能看見旁邊的樹上的刀痕,沒入樹榦,讓人觸目驚心。

鄭天成正待拉走林純鴻,回客房休息,不巧從隔壁傳來絲竹之音,更有一女子雅聲唱道:「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是事可可……」

那聲音甜美婉轉,堪稱繞樑之音,一時之間鄭天成和林純鴻呆在那裡,聽那女子繼續唱:「花梢,鶯穿柳帶,猶壓香衾卧。暖酥消,膩雲嚲。終日懨懨倦梳裹。無那!恨薄情一去,音書無個。早知恁么,悔當初、不把雕鞍鎖。向雞窗、只與蠻箋象管,拘束教吟課。鎮相隨,莫拋躲。針線閑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過。」

一時曲畢,鄭天成和林純鴻才回過神來,林純鴻捏著酒杯,道:「天成,你看看,全是這種靡靡之音,難道沒有看到大明赤地千里、遍地烽火,難道不知道建奴入寇?」

林純鴻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說道:「你聽哥哥我唱給你聽!」說完,兀自清了清嗓子,大聲唱道:「怒髮衝冠,憑闌處、瀟瀟雨歇。抬望眼、仰天長嘯……」唱著唱著,林純鴻頭趴在桌子上,呼呼聲傳來,掃落酒杯菜肴一地,徑自睡著了。

鄭天成一時驚得酒杯從手裡滑落,兀自不覺,這時,傳來敲門聲,鄭天成打開門,只見一小廝在門外拜道:「不知是哪兩位壯士在此?我家主人邀請一敘。」

鄭天成無奈,整理整理衣冠,隨那書童到隔壁雅間。

進了雅間,發現三人在那飲酒,旁邊更有一女撫琴,一女清唱,端得清雅無比。鄭天成收攝心神,拜道:「江陵鄭天成拜見各位,適才在下兄弟有點醉意,擾了各位雅興,還望各位不要掛懷。」

說完,鄭天成抬頭掃了三人一眼,令他驚奇的是,居然有一西洋人端坐其內,正怡然自樂呢。其中一文士見鄭天成吃驚,微微笑道:「兩位倒是心直口快,素不知禍從口出?」這文士臉略長,一雙眼睛甚為有神,鄭天成心裡暗道:此人心志堅定,敢做常人不敢做之事。

鄭天成斂容答道:「我兄弟二人懷報效朝廷之志,但見大明內憂外患,苦於報國無門,方才口不擇言。」

另一文士略顯邋遢,語帶諷刺道:「山野之民,卻口稱報國,誠為可笑,難道不知不在其位不謀其政嗎?」

鄭天成反駁道:「這位先生此言差矣,大明由千千萬萬的百姓組成,每個人都這麼想,禍不遠矣。」

邋遢文士大笑道:「若大明每個人都謀政到談論紫禁城那小孩的地步,大明的禍馬上就來了!」

鄭天成驚嚇不能言,長臉文士道:「別山兄說笑了,大明小孩多得很,你們兩個現在以何為生?」

鄭天成見長臉文士一言解圍,大為感激,說道:「我們兄弟二人進深山伐木,憑著一股蠻力,討點活路。」

長臉文士暗自吃驚,兩個伐木的工人居然能看出崇禎皇帝缺乏政治手腕的缺點,不由嘆道:「山野之間慣有能人異士!」

原來這個長臉文士便是瞿式耜,乃錢謙益門生。錢謙益與溫體仁、周延儒鬥爭失敗,波及到瞿式耜,現在被朝廷削職為民。居家無所事事,便至湖廣尋好友張同敞一敘,那個邋遢文士便是張同敞,同行還帶上了義大利傳教士艾儒略。瞿式耜受艾儒略影響,加入景教,教名多默。

那張同敞乃張居正曾孫,萬曆年間,遭遇家門之變,變得語言尖酸刻薄,對朝廷頗多不滿。這次也算戲耍了鄭天成一次。

瞿式耜和張同敞見二人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人物,便露出懶懶之意,鄭天成見狀,便告辭退出,退出後,發現自己內衫盡濕,剛才所受驚嚇不輕。便扶著林純鴻回客房。

林純鴻第二日醒來,什麼也不記得,聽鄭天成說起昨日之事,方暗自後悔,暗自下決心以後再也不多喝酒。兩人一琢磨,覺得昨日三人肯定職高權重,又覺得三人心胸開闊,便起了攀龍附鳳的心思。但二人不知三人姓名,也不知三人住在何處,便去找昨日的歌姬打聽。二人依舊在金九龍點了酒席,叫了昨日那個歌姬,打聽昨日三人的身份。那歌姬以為昨日口出粗言的人必定是一個武夫,今日一見林純鴻,言語儒雅,暗自吃驚。

歌姬也說不出什麼名堂,只說他們互相稱呼為別山、思及和起田。二人也不知這三人是誰,便悻悻然回客房。鄭天成見林純鴻萎靡,便說道:「你說缺鐵,我倒想到一個法子。」

果然,林純鴻精神一振,問道:「什麼法子?」

「農具都是用鐵做的,我們買一些農具不就行了?只是那些農具鐵質太差,回爐找個鐵匠重煉一下即可。」

林純鴻拍手笑道:「這真是個好辦法,什麼農具最重呢?對,就買最重的鎚子,多買一些就可以了。」

「但一次購買那麼多鎚子,官府還是會懷疑的。」鄭天成質疑道。

「這次我們帶了十個伐木工,讓他們分散各地,每人購買幾個。」林純鴻越說越得意。

「只可惜這樣還是太少,造不了多少武器!」

「沒事沒事,先挺過這關再說。」

二人說干就干,不出兩天,便通過伐木工收集了六百多斤鐵料,林純鴻估摸著回爐重煉後,也差不多能打造一批武器應急,便和鄭天成從荊州逆流而上百里洲。行至三王廟這個地方,便發現有三隻小船圍著一隻扁舟,艄公已撲倒在船後,不知死活,幾個人正試圖登上被圍著的小船。林純鴻等人一看便知有人遇到江匪了。

林純鴻吩咐工人搖櫓上前,工人們明白,林純鴻想拔刀相助了,由於工人們都習練了將近兩月的戰陣之法,現在見江匪又不多,便都躍躍欲試,把船搖得飛快。一眨眼,便離江匪只有一箭之地。

林純鴻彎弓搭箭,叫道:「兀那江匪,趕緊滾開,否則爺爺就放箭了!」

那江匪頭見有人干涉,便罵道:「你走你的陽關道,爺爺走我的獨木橋,不要多事!否則爺爺我將你們一起沉入江中!」

威脅之後,見林純鴻等人仍然飛速而來,便對江匪命令道:「先解決後來的,這隻船跑不了!」

眾匪調轉船頭,奔林純鴻而來。

只見林純鴻瞄準江匪頭,不經意間鬆開手指,箭支直奔江匪頭而去,江匪頭一直凝神看著林純鴻手頭的弓箭,見箭飛來,用朴刀撥開,正待哈哈大笑,鼓舞士氣,只見又一支箭飛速而來,還未反應過來,箭支深插入喉,江匪頭倒地而亡。

原來林純鴻心知江匪頭有備,第一箭難以傷敵,發完第一箭後,以極快的速度又射出第二箭,果不其然,江匪頭中箭而亡。眾江匪見頭兒已亡,發聲喊,三隻船四散而走,林純鴻也不追趕,望剛才被劫船隻而去。

被劫船隻中的三人正是瞿式耜、張同敞和艾儒略。瞿式耜躲在船艙中看得分明,見林純鴻兩箭斃匪首,眾匪逃亡,乃出艙叫道:「哪位壯士相救,在下在此謝過!」

「些許小事,不足掛懷,有匪為禍,人人得而誅之!」林純鴻立在船頭,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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