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席捲 第443章 儒生的絕望

沈有容不知道台灣軍隊的詳細數量,但是根據台灣平時的報道,也能夠大概估算出來,台灣的兵力絕對不低於五十萬。

五十萬那可是五十萬,不管是野戰師還是守備師,都能夠以一當十的對付除台灣之外的任何一個國家的軍隊。即使因為要防守龐大的疆域,台灣也能夠拿出二十萬來覆滅任何一個國家。

這段時間,台灣內部對大明的報道是猛然增大了,連把大明是報道個底透。從大明的建立到大明曆代皇帝大臣的事迹,各大事件的剖析,甚至是各個時期的百姓的生活水準都報道得是無比詳實。

根據以往的事實,不難發現,台灣一旦對某個國家和地區的報道力度加大了,那也就表明,台灣即將對那個國家和地區動手了。這種毫不掩飾的戰爭動員,讓沈有容看到了台灣逐鹿中原的決心和自信。

他們已經不在乎大明知道自己要對付大明了,他們更有那種取得最後的勝利的自信。而這種自信不僅僅是台灣高層才有的,台灣的民間的自信更加的強烈。

台灣的百姓都是些什麼人?他們都是在大明差點被餓死凍死的人,在他們心中對大明沒有一丁點的眷念,甚至在台灣剛剛完成對南洋的統治之後,台灣的民間便傳出了一股希望台灣儘快入主中原的聲音。

如果不是蕭明乾和軍政府始終壓著,那種沸騰的民意,早就將戰火給點燃了。但是現在很顯然,台灣已經不再壓制這種民意了,甚至有進行引導的跡象。一旦開戰,數十萬的精銳士兵湧入大明,大明將會在極短時間內被徹底埋葬。

當然這只是沈有容的想法,而他之所以有這樣的想法,是從純軍事角度得出這種結論的。事實上,對大明的戰爭,台灣高層並沒有這麼樂觀。

遊歷過程中,沈有容看到了無數次台灣軍隊的強大表現,同時也看到了台灣國力的強盛。

沈有容敢說,從古至今,從來都沒有出現過如此強盛的國家。一個朝代,能夠讓大部分的老百姓填飽肚子,那就是非常了不起的盛世了,即使是漢唐的鼎盛時期也是如此。

別看歷史記載文景之治時期,大漢的國庫是多麼的充盈,民間是多麼的歌舞昇平。但事實上,每年餓死的人也不是一個兩個,有不小的一部分的百姓,只能勉強維持個半飽。每天的飯食只有兩頓,而且還多是野菜糙飯。但就是這樣,已經被史書大書特書的繁華盛世了。

但是沈有容在台灣看到的卻是最普通的百姓家庭都能夠做到頓頓有肉,家中的孩子都已經開始挑肥揀瘦了。即使是懶惰成性的無賴式的人物,也能靠著家中的十來畝地,給自己弄個溫飽。當然,那些被俘虜的土著不再此列。

看著繁盛的市場,來往購買各種商品的人群,和無數因為稍微有些變質便被扔掉的食物,沈有容都流下了痛苦的眼淚。

因為他將眼前的一切同大明的那滿街的餓得皮包骨頭,為了一塊都發霉了的饅頭而哄搶的百姓徹底的重疊在了一起,同樣是華夏百姓,生活卻會有如此大的差別。在這一瞬間,他甚至有了蕭明乾取代朱家也不是個壞事的想法。

台灣治下沒有所謂的偏遠山區的概念,台灣島上,經過十幾年的數百萬勞力的改造,早就將各種等級的路修到了每一個角落,完善的水利條件和各種防護施設使得即使有風暴來襲,都不會造成太大的影響。

南洋的那些島嶼上,除了呂宋島,漢人的居住區域基本上集中在沿海地帶和平原地帶,這些地帶是這些島嶼的精華地帶,各種資源非常的豐富而且交通便利,所以一千多萬的台灣百姓的生活都是處在極其繁華的地方。

在這些地方,交通便利,農業興盛,商業繁榮,所以基本上不會出現貧窮人家。而且因為,人口數量相對於龐大地域來說,還是顯得非常的稀少,所以台灣的資源在軍政府的調節下分配到普通百姓手中也非常的多,這才造就了台灣的繁榮。

而這種程度的繁榮如果放在後世,可能會有眾多的國家能夠達到,但是在十七世紀,這裡是名副其實的天堂。

這一切的一切,在沈有容足跡到達過的南洋和澳洲各地是那麼的普遍,普遍到沈有容已經對儒家的那一套產生了極大的懷疑。三皇之治有眼前的這一切好嗎?堯舜禹湯的政治有現在台灣軍政府更有效果嗎?

沈有容不是個純粹的儒生,所以他能夠毫不客氣的對儒家的學說進行質疑。可惜,這種質疑毫無用武之地。

他老了,現在更是要去世了。這三年,他將自己的所見所聞整理起來寫出了一篇遊記,詳細的記錄了這十多年來台灣的一切。有時候,沈有容感到特別的迷茫,他為什麼還要寫這種東西,為了大明,可是大明已經將他徹底的視為叛逆。但是不為大明,他沈有容又為什麼要寫這本書呢?他不明白,直到現在他還是不明白。

躺在病榻上,沈有容為自己不能回到家鄉,死在家鄉而感到非常的遺憾。但是再遺憾也改變不了什麼只能將自己的幾個朋友和親人叫到身邊,陪著自己過完自己的最後一刻。

「台灣鼓勵火葬,等我死了以後,就實行火葬。保存好我的骨灰,等,等有機會的時候,將我的骨灰帶回家鄉。」沈有容說這話的時候,十分的猶豫,因為他知道,那個機會或許要等到台灣覆滅了大明之後才會出現。而對於這件事情,沈有容的內心充滿了矛盾。

沈有容的話,讓在場的人心中悲傷無比,親人們的抽泣聲隨之響了起來。

「都是那個混蛋蕭明乾,如果不是他,我們根本不會連家都回不去。」郭蓉氣憤的說道。

此時,郭蓉已經結婚了,其對象便是科技學院的一名教員。不過,她的性格始終沒有大的變化,而且她對蕭明乾的態度還是那麼的不客氣。也難怪,整個郭嘉都被逼無奈的移居到了台灣,她能對蕭明乾有好脾氣就怪了。

「不能這麼說當年是我們來台灣刺探台灣的虛實的,如果他不將我們軟禁在台灣,那麼以當時台灣的情況,稍有不慎,便會造成極大的損害。而且,在這台灣的這些年,我們的生活還是很安逸平和的,完全沒有了過去的那種勾心鬥角,也少看了一些骯髒的東西,算是很不錯了。」沈有容說這話的時候,郭邢始終沒有說話。

郭邢他是迂腐,但是他不是傻子,甚至不能算是個書獃子,不然他不會成為沈有容的幕僚。

十年的台灣生活,讓他對台灣也有了比較深刻的了解。奇技淫巧大行於世,陶朱之行繁盛無比。這些東西都是郭邢看不上的,但是以此立國的台灣竟然會如此的繁榮,他郭邢想不通,也接受不了不行孔孟之道的台灣能夠如此的繁榮。

但是事實勝於雄辯。台灣興起於微末,百姓皆源於無產之流民。就是這樣的地方,這樣的百姓,硬生生的開拓出了一番盛世。以往,郭邢還能因為這些人都是些目不識丁的愚民而看不起他們,但是當他被解除了軟禁之後,走進台北的三座大學之後,心中的那麼點自傲徹底的被擊毀了。

濃郁的學術氛圍,孜孜以求真理的學員,對諸子百家都如數加長的學員讓他心中既震驚又氣憤。震驚的是台灣已經不再是一群目不識丁的莽夫的政權了,氣憤的是台灣徹底的拋棄了獨尊儒術的這種實行了近兩千年的政治形態。

但是氣憤歸氣憤,他郭邢改變不了任何東西。即使他在台灣的文學院中大聲疾呼,也沒有幾個人贊同他的觀點。而且更讓他難受的是,在軍政府不干涉他的言論的情況之下,他依然不能將那些學子的思想引領到儒家的聖人學說中來,反而有不少學子當場同他進行辯駁。

看著遍布台灣的學校和總數達到三百多萬的學子,都在教授著台灣的這種柔和了各家的學說,郭邢感到無比的絕望。

他已經明白了,台灣的軍事太過強橫,大明無可阻擋。所以他希望台灣能夠成為同歷朝歷代一樣,以儒家學說為治國之本。

可惜這樣的願望也在接觸過台灣的學說和兩三年的努力無果之後,徹底的破滅了。這次的朝代更迭,將是自始皇帝一統六合之後,數千年不遇的大變革。而在這場變革之中,儒家將徹底的失去以往的絕對的統治地位。

這是一個儒生最為痛苦事情。滿大街的百姓很多都能看得懂報紙書籍,但是他們對儒家的學說卻不怎麼感興趣,或者說他們只對部分的儒家學說感興趣。

禮崩樂壞郭邢很想將這樣的詞語套在台灣的頭上,但是還沒到痴呆狀態的他,實在沒有那個臉面這麼形容台灣。因為台灣的一切都比大明來的更加的彬彬有禮。如果硬要說台灣有什麼不是的話,那就是台灣的充滿了鮮血和殺戮的對外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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