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陳家有人叫浮生 完】 第八十一章 九頭鳥斗守山犬

龔小菊與龔紅泉是親生兄妹,但龔小菊總喜歡自稱湖南人,而龔紅泉卻是地地道道的湖北人,湖北紅安,因為出過兩百多個將軍所以也叫將軍縣,龔紅泉爺爺也是軍人,卻只是個戰場上拼斷了兩條腿只賺出一枚勳章連排長都沒做成的倒霉蛋。龔小菊在3歲的時候被拐到湖南,是龔紅泉與各色人販子一起吃喝做活,歷經千辛萬苦一路摸到湖南才把龔小菊帶回家,那個時候龔小菊已經9歲,等回到家,18歲的龔紅泉發現家裡人已經差不多因為一場肝病走乾淨了,窮到絕境但身體好膽子大的龔紅泉便帶著自認是湖南人的年幼妹妹前往重慶闖蕩,也許紅安人只有敢闖才會有命大必有後福的說法,龔紅泉因為那枚缺了一個角的不起眼勳章因禍得福,撞見人生中的第一個貴人,免了一場牢獄之災不說,還從此飛黃騰達,再沒有誰能攔得住這位湖北九頭鳥的上升步伐,20年黑道生涯波瀾壯闊,時至今日,龔紅泉肯定還不是川渝最有勢力的涉黑分子,卻是最有半個世紀前重慶渾水袍哥風範的男人,想給他傳宗接代的女人不計其數,但他仍然孑然一身,不曾娶妻生子,多半是怕樹大招風因果報應嫁接到他親人身上。

長江里添了多少因龔紅泉而餵魚的冤魂,有人說起碼一百,有人說一百八,但那都是坊間傳聞,重慶見過龔紅泉一眼的傢伙都神秘兮兮說這個殺神身上有一股撲面而來的殺氣,信誓旦旦,一副說半點假話就天打雷劈的架勢,後來就有好事者透露算命先生說龔紅泉出生時村子裡兩位德高望重的老人便去世,因為龔紅泉是白虎持勢的命,諸多流言蜚語沸沸揚揚,久而久之,龔紅泉就成了天授權柄的傳奇人物,在川渝兩地呼風喚雨,當之無愧的長江頭號翻江龍。

唐東風在祿口機場接到三位客人,作為南京第一批計程車司機,接待過三教九流千奇百怪角色,唐東風察言觀色的本領當然與眾不同,透過後視鏡冷眼旁觀,負責開門和把行李箱放進後備箱的年輕男人當然是打雜的,但這個打雜的青年即便是三人中地位最低的貨色,只要單獨放在任何地方都不簡單,一來是外貌稜角分明,很鮮明醒目,身材魁梧,有氣魄,這個年輕人坐在副駕駛席上,給唐東風很大壓迫感,因為年輕人上車後第一件事情就是將放在窗台上的駕駛員姓名和工作證號記下,專業,謹慎,有點類似護送政府人員的軍人,他神態平靜地報了一家醫院的地址。

一個下手就如此不俗,照理說後排兩個中年男人會更加吸引視線,但答案僅僅對了一半,因為兩個與唐東風差不多年紀的中年人中一個儒雅斯文,長得讓人感覺就是兩個字,舒服,旁人一看就推測是做大學問的大學者,腦袋靈光,腹有詩書,至於剩下一位,模樣普通,穿著一般,氣勢平平,連自認火眼金睛的唐東風都瞧不出門道端倪,出乎唐東風意料,駛出祿口機場後率先開口的竟然就是這個最像普通人的傢伙,一口不太濃重的湖北口音,道:「師傅,密碼酒吧廣告都打到計程車這裡來了,一定規模不小吧?」

唐東風是個很喜歡與乘客套近乎的司機,天生熱情,因為密碼酒吧對計程車有一項特別照顧的規定,在晚上7點到凌晨4點之間只要有客人在密碼酒吧周圍一百米內下車,就會給10元補助,10塊錢是不多,但蚊子肉也是肉,一天如果運氣好跑個兩三趟,哪個計程車司機會不高興,再者即便顧客下車並非進入密碼,密碼方面也照樣付錢,毫不猶豫,絕不會給臉色看,所以南京跑過密碼生意的司機都對這間剛開的酒吧很有好感,唐東風最近兩個晚上就額外收到50塊錢,一聽後排乘客問起密碼,立即精神百倍道:「密碼酒吧之前並不出名,新老闆接手後兩天前才開張,因為有特色,老闆做人也厚道,在咱們南京特別有人緣,開業第一天就盈利100多萬,老闆你可聽清楚,這100多萬已經是純利潤。現在南京有品位的泡吧族都喜歡往密碼跑,熱鬧,也不像暴發戶,都願意做花錢如流水的冤大頭,我開計程車這麼久,還是頭一次想要去一家酒吧消費一次。」

「聽師傅你這麼說,這密碼口碑的確不錯,老闆很有生意頭腦。」中年男人微笑道,別說脾氣,連半點架子都沒有,就跟司機唐東風的鄰里互相嘮嗑拉家常一樣。

「聽口音你們不是南京人,如果是第一次來南京玩,除了逛那些景點,白天走累了可以晚上去密碼坐坐,都說那裡音樂不錯,三個人說不錯還可能是酒吧的托,十個人說好即便有水分也值得去一次,一百個人都點頭那就真得去見識見識。」唐東風本就是自來熟,拿了密碼的錢當然手軟嘴也軟,少不了說好話,推銷起來不遺餘力。

「老闆叫什麼?」做學問模樣的中年人開口問道,聲音不溫不火,連唐東風都咂摸出一股恬淡從容的底蘊在裡頭。

「這個我不清楚,只知道是姓陳,我們這種小百姓可沒有什麼渠道打聽內幕,只是聽說姓陳的老闆在南京做大生意,照顧很多類似密碼的大場子,你們不是南京人,不知道魏公公的名號,反正九千歲的場子都由他接管,我看你們也不像普通人,到了南京跟你們朋友問問,肯定可以一清二楚。」唐東風隨口道,不忘偷偷觀察後排兩人的神情變化,只是沒能瞧出有意思的東西。

唐東風就一路陪著那個自稱是來南京看望親人的中年人聊南京各個圈子八卦,也不管真假,都從唐東風嘴巴里繪聲繪色傳入三位外地人耳朵,唐東風只是一個被柴米油鹽醬醋茶被生活壓榨得彎了腰的市井小民,過不上真真切切好日子的老婆孩子早已漠視他引以為豪的口才,他也只有在這種時候才找到學生時代在課堂上吸引眼球的驕傲,所幸那個中年人是個很稱職的聽眾,稱職到讓唐東風越來越以為他只是個普通遊客,否則斷然不會如此平易近人,以前唐東風也載過幾個「下來」視察民情的政府高官,起初也一般和藹和親,但他們都有自己的談話作風,即便真是在體恤民情,也改變不了他們堅定的思維理念,聊久了難免流露出風格堅硬的一面,而後排這個男人則不同,即便唐東風偶爾小心翼翼地反駁,他也是誠心誠意點頭接納,唐東風自尊心滿足的同時也略微失望,原本還以為他是政府部門裡帶著秘書和警衛私訪南京的外省大佬。

到了醫院門口停下車,副駕駛席上的年輕男人付了錢說不用找錢,額外賺到將近四十塊錢的唐東風樂呵呵收起錢,起先透過後視鏡觀察沒能瞧出那男人不同尋常的地方,等他下車走向醫院大門,唐東風才發現身披一件大衣圍一條格子圍巾的男人走路時虎虎生風,而看起來比他更像成功人士的兩人則站在他身後兩側,保持一定距離,始終不敢與他並排,唐東風啞然失笑,光看一個背影就能感到肅殺?唐東風收回視線,將錢收好,啟動車子,自我暗示是冬天來了。

終於等到龔小菊安靜睡去,周小雀走到病房外的時候,發現盒飯已經被收拾掉,蹲在地上抽煙,手微微顫抖。

猛抬頭。

走廊拐角處出現一個再熟悉不過的雄偉身影,就如同一座高不可攀的山峰,是周小雀註定要仰視一輩子的存在,用兩根手指頭將煙頭熄滅,整根煙在手心被握成粉末,他站起身,等那個中年男人走到跟前的時候,周小雀雙膝一彎,就要跪下去,結果被中年人一腳踹中腹部,不等周小雀跪下去便徑直倒飛出去,重重摔在四五米遠處的地方,嘴角滲出血絲的周小雀爬起來,跪在地上,一聲不吭。

「起來。」男人沉聲道。

周小雀紋絲不動。

男人走過去硬生生將周小雀拉起來,周小雀倔強地想要再跪下去,卻如何都跪不下去,要知道周小雀僅梅花樁就站了十多年,腳下能生根,仍然抵擋不住中年人的一隻手,那一見面便一腿如炸雷的男人臉上並沒有怒意,望著周小雀臉上因為龔小菊潑開水留下的紅斑,嘆息道:「這一腿是我替小菊踹的,她刀子嘴豆腐心,身邊的人犯了錯,怎麼都不忍心傷害,我不踹這一腳她小心眼,會記恨你一輩子。馬三說近墨者黑,跟我這麼個喪盡天良的哥哥在道上混了二十年,連把刀子都沒動過,最多就是潑潑熱開水,做大潑皮龔紅泉的妹妹,不潑硫酸只敢潑水,說出來誰會相信?」

周小雀紅著眼睛道:「龔爺,我沒臉見您。」

「等我走出南京的時候你手上沒多出三四條命案,再跟我講這句娘娘腔的話。」龔紅泉冷聲道,徑直走入病房,輕輕掩上門,將周小雀和兩位與他一同趕來南京的同夥都攔在門外。周小雀站在門口,這才發現如鴻儒學者的中年人和鋒芒畢露的年輕男人,內心充滿震撼,恭敬問道:「三爺,您也來南京了?」

斯文男人面無表情道:「這次李雄鑾是龔爺和小姐一起相中的大魚,要是脫了鉤損失不是你這種魯莽武夫可能想像的,要換作我是龔爺,早把你廢掉,被幾個不上道的南京痞子在陰溝里掀翻船,說不出我都沒臉活,周小雀還是那個爛纏絲爐火純青的周小雀嗎?還是那個一出道就單手挑翻豐袍爺的周小雀嗎?」

周小雀沉默不語,無法辯駁。

「雀哥,您老啦,手腳不利索,眼睛也拙了。要不趕緊退位,別占著茅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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