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最憶江南 第366章 人生如戲

劉峰與丁原都是全攻不守的剛猛路子,幾乎同時打中了對方的面門。劉峰晃了晃腦袋,脖頸發出咔咔聲響,吐出一口帶著血絲的唾沫,仍舊穩穩站在原地。丁原卻倒在了地上,晃著腦袋想站起身。

劉峰啐了一口,毫不遲疑地上前勾住了丁原的脖子,越勒越緊。

丁原很快脹得滿臉通紅,口鼻拚命呼吸,胸腔里卻吸不進多少空氣。

「一個能打的都沒有。」劉峰猛然放開丁原,直起身,踩著丁原的後背,對徐賀道:「老爺,此人竟敢冒犯您的虎威,該如何處置?」

徐賀還為丁原不是劉峰的一合之敵感到遺憾,被劉峰這麼一問,茫然間脫口而出:「啊?」

「是!」劉峰大聲應道。

圍觀眾人紛紛疑惑:這一聲「啊」,到底是什麼意思?這壯漢又在「是」什麼?

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只見劉峰穩穩地踩住丁原的肩胛骨,撈起丁原的胳臂,用力一扳。只聽咔嚓一聲,圍觀者無不覺得牙酸,紛紛抽了口冷氣,暗道:原來「啊」就是卸胳膊啊!

徐賀看得目瞪口呆。他走南闖北都是和氣生財,行賄索賄見得多了,這般下手狠辣還是頭一回見。再看劉峰一臉平和,彷彿沒事人一般,更是毛骨悚然。

丁原還沒從窒息中緩過勁,手臂已經被人卸了關節,慘叫一聲趴在地上,重重喘息。劇痛讓他滿頭冷汗,反倒清醒了許多,丁原嘶聲叫道:「給我殺了他!」

丁家的主力被消滅在了艾家院子,留下看場子的家丁護院終究不如主力精銳兇悍。聽到東主喊著「殺人」,真正敢抄傢伙上前的人並不多。劉峰也很光棍。任你來多少人,只管抓住丁原的另一條胳膊,將折不折,只叫丁原發出痛苦的呻吟,足以令人投鼠忌器。

「他們是一夥的!」有人指著徐賀喊道,頗有些交換人質的意思。

幾個手持哨棒的護院果然朝徐賀沖了過去。

銀鉤賭坊不是艾家院子那種私門頭。等閑外人進不去。他們這裡公開做買賣的賭場,總有生面孔進出。因此上無論是賭場的夥計還是賭客,誰都沒發現早有生人混了進來。此刻見幾個壯漢面色不善地沖向徐賀,劉峰又一時無法援手,這些混進來的生人理所當然地挺槍便刺。

不是鄉間械鬥用的雜木竹竿,而是軍戶們家家種植的上等槍材,專門用來製造軍械長槍。這種槍材密度遠比一般雜木要大,韌性又好,從頭到尾沒有一個蟲眼結疤。配上精鋼打造的槍頭。恐怕連京營的裝備都比下去了。

槍出如龍,刺入人體之中一轉一扯,傷口登時變成了個大創口,只聽人慘叫一聲便趴在地上不動了。

「殺人啦!」眾人驚恐喊道。

賭客登時就要四散逃跑。雖然與他們無關,但是被衙門抓去當證人也是很麻煩的事。然而不等這些人跑到門口,只見一條條長槍鏜鈀砸碎了門窗,鋒刃所指,殺氣騰騰。

一個帶著浙江口音的聲音爆響:「所有人都給我跪地!公人抓賊!」

張壯分開兩個藤牌手。走到眾人面前,一手按著苗刀。一手提著個鐵皮喇叭,湊到嘴前:「膽敢異動者,以拒捕論!」他聲音原本已經夠洪亮得了,通過這奇怪的喇叭之後,簡直如同雷霆戰鼓。

丁原勉強昂起頭,看到了趾高氣揚的張壯。又看到真有人跪在地上,一副任人宰割的模樣。知道此時若是被來人壓了下來,自肯定再沒翻身的機會,連忙忍痛喊道:「他們分明是強賊!哪有差人穿你們這樣的!你若說是為了抓賊,可有衙門的文書?刑部的部照?」

「壯哥。他不服。」張壯身邊有人笑道。

又有人道:「壯哥,我去教他個乖,馬上就服了!」

張壯走到劉峰面前,只是與劉峰微微點了點頭,並不多言。他蹲下身:「文書會有的,部照也會有的。人生路長得很,你急什麼?」

丁原忍痛道:「你們可還知道王法么!便是衙門也不能就此抓人。」

「別亂說,誰說我們要抓人?我只是找賊人罷了。」張壯站起身,道:「所有人,一一比對,看看太湖水盜是不是混在這些人之中。」

丁原本以為這些人是要捏造個罪名抓人,看了一會方才知道:這些人哪裡是要抓人,分明就是來搗亂的。若是真有所謂的水盜,就算沒有畫影圖形,身材高矮,體態胖瘦總該有個說法。可這些人無論年老年少,高矮胖瘦,一律都要嚇唬騷擾一番。

客人來賭場是為了過癮,不是為了被人拿著刀槍嚇唬,更不是為了被人打劫來的。

「今天若是沒有,明日說不定就有了。」張壯道。

丁原這回算是認慫了。光今日這般鬧一下,生意恐怕就要低迷很長一陣子,更別說明日再來。明日復明日,沒多少「明日」他就得關門遠遁。

「幾位哥哥,不知可否賜個名號。」丁原叫道。

咔嚓!

劉峰輕鬆地卸了丁原的另一條胳膊,在丁原的慘嚎之中不緊不慢道:「咱們這邊的事還沒完呢,你急著跟人攀什麼交情。」

丁原痛得汗如雨下,甚至流到了眼睛裡。他只聽那個浙江人「壯哥」道:「先別弄得太難看,我還得找他家的賬簿呢。」

——原來他們是一夥的!

丁原這才知道自己遭了這事絕非偶然,而是有人盯上自己了。

「壯士,好漢!無非就是要銀錢,咱們不必傷了和氣。」丁原忍過一波痛,喘氣道。

張壯理只問道:「你家賬簿呢?」

丁原當然不肯說。

張壯拔出苗刀:「我沒見過什麼世面,不知道人家怎麼上刑逼供的。現在我從你小腳趾開始剁,你覺得想說的時候就直接把藏賬簿的地方喊出來。」說罷真的命人脫去了丁原的皮靴子,刀尖頂在左腳小腳趾上,一切便切了下來。

丁原本來還想當個硬漢。只此一下就忍不住尖號起來:「就在後院賬房裡!」

張壯卻沒理他,繼而又切下一個腳趾。

丁原痛哭起來:「好漢!我已經說了!」

「你騙我。」張壯直截了當道,隨手又切下一個。

丁原邊哭邊以頭撞地:「好漢!真在賬房!又沒人敢來找我麻煩。自然不用躲躲藏藏。」

張壯又切了一個下來。

丁原這回連話都說不出來了,只是哭。

劉峰在一旁問道:「你還不信?」

張壯道:「他這樣的軟蛋,切了三個下來還不改口,應該是真的了。」

「那你還切?」劉峰不解。

「就是覺得他說話聽著煩心。」張壯收起了刀。叫人去賬房找賬簿,以及一切丁原與人的往來書信。

劉峰道:「你的事辦了,該我了。」他像是拖地一樣拖著泣不成聲的丁原來到徐賀面前,恭恭敬敬道:「老爺,這賊鳥對您不敬,還敢騙您銀子,咱們如何發落他?」

徐賀看到一道刺眼的血痕,早就慌了神,只想快點離去。哪裡還顧得上什麼銀子被騙。他道:「他也受到了教訓,就這樣算了吧。」

劉峰道:「這小的可不敢做主,若是就此算了,回去蕭總監追究起來,小的可受不住啊。」

「你總不能把他殺了吧?」徐賀道。

「遵命!」劉峰精神一振,將丁原的髮髻往上一扯,靴筒里摸出一把匕首,就要割他喉嚨。在他手裡。這丁原簡直就像是一隻待宰的公雞。

「別!」徐賀連忙叫道:「別殺人!」

「小心驚了我爹!」

徐元佐如同從天而降一般,高聲喊著衝進了廳里。

徐賀頭一回覺得兒子如此順眼。簡直像是看到了救兵一般,騰地起身迎了上去:「我兒,你怎麼來了!」

徐元佐握住徐賀雙臂,腳下生根,溫情脈脈:「兒子不孝!聽說父親被銀鉤賭坊欺凌勒索,急匆匆趕過來。還好不算太晚。」他轉頭看了一眼劉峰:「你怎麼能在我爹面前殺人呢?血濺衣裳怎麼辦?拉開幾步再殺嘛。」

徐賀連忙拉住兒子的手:「兒子,佐哥兒,那個元佐啊,光天化日之下打打殺殺,衙門追究起來如何是好?」

「他敢對我爹不敬。我就是抵命也要殺他!」徐元佐正氣凌然道。

丁原披頭散髮伏在地上哭道:「小爺,誤會,肯定是誤會啊!」

「誤會?」徐元佐冷笑一聲:「劉峰,將他怎麼欺凌我爹的,一一道來,咱們求個公道!」

劉峰當即添油加醋,將丁原賭檔作弊的事說了一遍。此時銀鉤賭坊的夥計、掌柜、賬房、小廝都已經被甄別出來,挨著牆角跪了一溜。其他賭客被騷擾了一番,丟了些隨身的小物件,大氣都不敢喘地站在另一邊,聽劉峰「控訴」丁原的無恥行徑。

劉峰說罷,煽情道:「將心比心,若是你爹被這種狗賊坑害了,能忍么!」

客人之中稀稀落落傳來幾聲:「不能忍……」

劉峰卻不管不顧,更加大聲道:「能放過這狗賊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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