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雛鳳初啼 第113章 家庭會議

北竿山沒有堂會主持,兩個里正也都只是一門心思做生意的人,並沒有想過「實際控制」這個問題。這種庸人也不會介意強力的商家入駐,只要跟他們的生意不發生衝突就行。

徐元佐當天簽訂了北竿山這邊的契書,隨身帶走,準備去衙門做成紅契。翌日一早吃了早飯,立刻又趕往重固、劉家角。

夏圩的少年按照計畫日程出發,都是正好早徐元佐一個時辰左右到達,做好前期準備工作,然後徐元佐掃一眼,簽字蓋章走人,竟然也是嚴絲合縫,沒有浪費時間。

二月初五日晚上,徐元佐回到了朱里,預備翌日一早渡湖去商榻,那已經是與蘇州接壤的邊境了。

徐元佐進屋之後跟父母打了招呼,見家裡已經吃了飯,便坐在餐桌旁整理了一下這兩日的文件。任何一個負責任的管理者,總是在不停地檢查過去,尋找自己可能存在的遺漏。

徐良佐見哥哥回來,忙不迭地捧出一疊稿紙:「哥,這是那些人家的資產列表,我都去核對過了。」

這東西其實意義不大,關鍵的抵押文書都在徐元佐手裡。為了不傷害弟弟的積極性,他隨手翻了翻,又關照道:「你還是得把精力放在讀書上,家裡現在全力培養你,你又有不錯的資質,若是再進不了學可就太說不過去了。」

徐良佐昂首道:「哥哥放心,我定能在你之前進學。」

徐元佐啞然。

雖然他已經從徐爺爺口中得知自己生員衣冠是鐵打的了,但其他人卻大都不知道這其中內情。

徐元佐一向城府深深,所有的事都能藏在心裡,並沒有忙不迭地寫信給父母報喜,所以家裡人知道他寫書。卻不知道能寫出一本換來功名的書。

「敢打賭么?」徐元佐道:「看誰先中生員。」

「有何不敢!」徐良佐對於讀書超過哥哥還是頗有信心的。他更相信老天爺是個吝嗇鬼,既然讓你精於經營,哪裡還能讓你讀書考試都超人一等?

「彩頭呢?」徐元佐不動聲色。

「輸的人……要答應贏的人一件事!」徐良佐已經帶入了勝利者角色,暗中決定等到兌現彩頭的時候,一定要狠狠敲哥哥一筆,少說也得一兩銀子!他聽說哥哥過年時候給那幫亂跑的小不點發了一兩多銀子。真是心中不平。

親弟弟還沒有吶!

徐元佐想了想:「嗯,可以。」

這純粹是在做樣子,這個賭根本沒打他就已經贏了。

「但是不能有時效!只要我沒想到要什麼,就一輩子都有效!」徐良佐想了想,補了一句,生怕哥哥耍賴,渾然不知道已經入人彀中。

徐元佐面色沉重,微微點頭。他本來是很希望弟弟能夠科舉順風,一路連捷登上皇榜。若是能夠留在京中做個清流。日後入閣當國,那就更好不過了。可是看弟弟如此天真可愛,真是不能不為他的未來擔心。

徐元春雖然缺乏閱歷,卻是心有七竅,玲瓏剔透,即便如此徐階還不覺得他有資格捲入權柄之爭。而良佐相比元春,更是弱了許多啊!

——看來還是得我這個老哥罩著他!

徐元佐心中暗道。

徐良佐不知道哥哥用心良苦,還以為哥哥未戰先怯。哈哈大笑而去。

徐元佐看著弟弟的背影,心中益發沉重。不由連連搖頭。一旁徐母見了,還以為元佐怕弟弟分心,便替良佐道:「他這些日子讀書還算是用心的。」

徐元佐點了點頭:「肯用心就行,改日才好幫他找個好老師開筆。」

徐母暗自得意,又道:「我正想起一樁事來,要與你說。」

「娘吩咐就是了。」徐元佐笑道。習慣性地給母親倒了一杯茶水。

徐母愣了愣,道:「你倒是懂事多了。」徐元佐回以一笑。徐母繼續道:「你說咱們與徐閣老家聯宗續譜的事,能往外傳么?」

「娘有事么?」徐元佐直接問道。

聯宗續譜的事在徐元佐而言生怕傳得不夠遠,最好全天下都知道,只是條件不允許罷了。這個時候可沒人仇官仇富。更不會有人看到閣老孫子就橫挑鼻子豎挑眼。有的只會是無盡的羨慕和逢迎,這對於一個有志於名利場的人來說得是多大的助力啊!

徐母何等犀利的人物,怎會不知道這個?

「我是想……」徐母有些羞澀:「是不是也該叫你舅父家知道?」

「嗯哼!」徐賀坐在太師椅上,臉色已經憋得鐵青。

徐元佐對自己舅家的事還真不清楚。只是零星半點地看出母親是不捨得娘家的,但父親對舅舅成見頗深,即便在外人面前再沒臉沒皮沒羞沒臊,也不肯登舅家的門。

換個角度看,徐賀都已經拋盡節操了,還是不肯對舅家低頭,可見舅家真是打疼他了。

徐母卻不管丈夫的明示暗示,繼續道:「為娘雖是庶出,但是家裡只有我這一個女兒,所以也與嫡出的兄弟一般對待,母親一樣教我女工,教我讀書,教我持家,出嫁的時候嫁妝也是不少。真是從未受過半點閑氣。」

徐元佐點了點頭,感覺外祖倒是開明,想來是個很有修養的書香世家。

「當時也是看你父親一表人才……」

徐元佐偷看了一眼腰身滾圓的父親。

「……是個年輕生員……」

徐元佐又忍不住看了一眼父親眼角皺紋和鬢角白髮。

「……人品端正……」

徐元佐這回忍住沒有看父親臉色。

「……大有前途,所以才將我嫁入徐家。」徐母說著,深深嘆了口氣。

一切盡在不言中。

徐元佐安慰道:「母親不用憂慮,改日咱們備下厚禮,去看望外祖、舅父他們就是了。」

徐母連連點頭:「我便是這樣想的,三月廿七是你外祖父的壽辰,我想著十多年不曾回去過了。如今你也有了出息,不如同去。」

徐元佐算了一下:「三月廿七……娘,外祖家在哪裡啊?」若是太遠,徐元佐肯定得先顧著府試。這也是主流價值觀,除了奔喪比考試優先順序高,其他所有事都不如考試重要。

而到了四百年後,就連奔喪都不如考試重要了。

徐母略有不滿地看了兒子一眼:「說起來遠,其實也近,就在蘇州府崇明縣裡。你外祖家姓沈氏,門戶家聲也略有些。」

「崇明便無妨了,左右一日就到了。」徐元佐道:「我看良佐還有些沒頭腦,讓他好好在家讀書,我陪娘去。」

徐母只覺得這長子突然有一天就開竅了,如今說話句句都沁入心脾,叫人好不舒爽。

「那便好,斷不會妨礙你考試的。」徐母雖不知道徐元佐已經內定了生員,但絕不相信兒子能就此考上——連制藝都沒學過,拿什麼去考?

徐賀等了半晌,見母子兩個話說完了,沒好氣道:「現在輪到我了吧!」

徐母樂呵呵地上樓去了。

徐元佐抹了一把臉,坐著沒動。

徐賀見徐元佐並沒有起身過來受教的意思,只好放下架子,坐到了餐桌旁,故意避開了妻子剛才坐的位置。

徐元佐也懶得起身倒水了,只是道:「父親可有吩咐?」

徐賀心頭不由火氣上來:「正要與你說販布的事。」

徐元佐道:「可是有什麼問題么?」

徐賀道:「我與陸鼎元查了曆書,二月十六正合出行。路也都是之前走慣了的,就是與你說一聲。」

徐元佐「哦」了一聲,心中暗道:至於怎麼取貨,怎麼雇船,父親和陸鼎元肯定是熟門熟路的。兩個老江湖走了十多年,肯定不需要他再提醒什麼。

徐賀也覺得自己跟兒子說這個有些請示的意味,一時也不知道再該怎麼說。

冷場之後,徐元佐道:「父親走哪條路?」

「怎麼?」

「我在唐行、商榻、北竿山、重固、劉家角都開設了客棧。若是路過,可以住在那邊。」徐元佐道:「權當試住,不必付錢。」

徐賀心中一喜,臉上卻不肯露出來,只道:「我們在商榻肯定是要過夜的。」

徐元佐示意明白,隨手開出了一張公函交給徐賀。商榻那邊只要看到這張公函,自然知道是試住客房的客人,不會收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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