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大明新人 第063章 小風波

徐元佐跟陸夫子達成了一致意見,決定在義塾里挑選一部分安分老實的孩子,讓他們在識字啟蒙之餘同時兼學算學。在教學效率出奇低下的情況下,這些六七歲啟蒙的孩子可能要到十三四歲才能完成後世小學三、四年級水準的算術,識字量也要低很多。

不過徐元佐也很清楚,任何事物在萌芽階段,總是遲緩得近乎不可見。最終能夠收穫果實的人,都是具有超強耐心、恆心,以及運氣的人。

作為推動者之一,徐元佐回到家裡將九九乘法表默寫下來。這是早年間就有的東西——大約在春秋戰國時期,叫做九因歌,許多人都會背。徐元佐寫完之後,將兩位數乘除法的演算法也總結了一下。

他本想傳播珠算,可惜自己早就忘了珠算口訣,只能等回到郡城去看看書肆里有沒有《演算法統宗》賣。

若是郡城都沒有,就只有去徽州找了。

有明一代書籍刊印沒有審核,只要花錢找雕工就可以做版,然後刊印出來。在沒有信息網路的情況下,沒有書商會全國鋪貨,所以像《演算法統宗》這樣的小眾書,大多只能在作者鄉梓才能找到。

徐元佐尚未放下筆,忽聽得外面吵吵嚷嚷。他走出門,卻見大門外已經聚攏了不少鄉鄰,有面熟的,有面生的,有面帶焦慮的,有幸災樂禍的。

「元佐啊,你是出息了啊。」一個年紀稍大中年男子站了出來,似乎有指責徐元佐的意思,但在徐元佐精光灼灼的雙目凝視之下,氣焰全消。

徐元佐上前一步,道:「諸位高鄰抬舉了。不知諸位這個時候前來寒舍,所為何事啊?」

「你下午出題為難我們,我們來要個說法。」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年站了出來,卻沒剛才那人那麼客氣。他一心想著徐元佐肯定不會收容他,何必再忍氣吞聲?

徐元佐看了他一眼,認出此人與自己也算同學,學習上還比他好呢。他道:「我刁難誰個了?三道題目不過是看看水準,即便全都做錯了的,我不也一樣收錄了?」

人群之中也有幾個得到風聲趕來報信的,因為晚了一步,也一樣被堵在了外面。聽徐元佐這麼一說,這些人當即出聲證明:「元佐哥哥說得不錯,我就沒做對一題,一樣叫我簽了契書。」

眾人頓時嘈嘈雜雜,各種議論。剛才氣勢洶洶之人,聞言左右旁顧,好像自己也是被人騙了。

那打頭的男子臉上更是掛不住,道:「元佐,你看這也是誤會。」

「有人徑直走了,難道我還去拉住他求他?」徐元佐一甩袖子,盯著那個帶頭來鬧的少年,壓低了聲音:「你是舒、舒振邦?」

舒振邦被徐元佐氣勢壓倒,退了一步,虛張聲勢道:「元佐,你倒還記得。」

「我當初只是不願跟你們廝混,浪費光陰,人卻還是會認的。」徐元佐負手而立,一副清冷孤高的模樣。

舒振邦後槽牙發癢,心中暗道:你當初是呆肥蠢笨,沒人願意跟你玩耍罷了!現在一朝發跡,就闊氣起來了!

「諸位若是沒什麼事,是不是該散了?」徐元佐一揮手:「有些人明早要出發了,也該早點休息,收拾好行李。」

已經投靠了徐元佐的少年聞言便要擠出人群,如此一來眾人自然鬆動,其他看熱鬧的人也紛紛退後,略帶失望。

「慢著!」舒振邦突然揚聲道:「元佐,咱們既是同窗,又是街坊。今日冤枉你的確是我等的過錯,你是君子有大量,能否再給我們一個機會。考試也行。」既然全都答錯都能錄取,考試自然也就沒什麼了。

他卻不知道徐元佐考知識只有三成,另外七成卻是在看人。這種心浮氣躁,不肯動腦,只會背後拉幫結派,說話陰陽怪氣……之人,徐元佐怎麼可能會看中?至於那些會被他蠱惑的傻子,連基本的是非辨別能力都沒有,簡直如同牲畜一般,還想得到提攜?

「願意去的,自己留下,找保人,繳五兩銀子的押金,明日可以跟我一起走。」徐元佐揚聲道。

徐良佐已經趴在了樓梯口,本想衝出去幫忙,卻被母親拉住了。他又見哥哥三言兩語震住這幫「壞人」,心中興奮,摩拳擦掌,只等正戰結束之後上去補刀。

「這些人,就不該給他們機會。」徐母也在一旁聽著,臉色發青。任誰看到自家大門被堵,心情都不會愉快。

舒振邦道:「元佐,這五兩銀子的押金是不是也太多了些?」

徐元佐在人群一掃,看到了秦鐵匠老婆果然混在其中,高聲道:「秦家大娘,你男人收學徒讓人押多少銀子?」

秦鐵匠老婆登時眼睛一亮。她本就喜歡眾人矚目的感覺,見有機會送到面前,心情大好,故意拿捏了一下,方才道:「人家可是足足給了三兩呢!」匠人手藝越好,押金就越高。

說是押金,其實一方面是怕學徒跑掉,甚至是偷了師父家東西跑掉。另一方面也是變相的學費和生活費。學徒吃住在師父家裡,難道還要師父養活他?

徐元佐望向舒振邦:「做學徒不給押金,還要東家養活你?」

「五兩……也太多了。」舒振邦皺眉:「為何下午那些人就不要?」

學徒給押金是常態,不要押金是新聞,所以下午徐元佐不提押金的事,早就成了朱里的大新聞。

「就憑他們叫我一聲『元佐哥哥』!」徐元佐眉毛一挑,擲地有聲:「他們當我哥哥,我就當他們弟弟,自家兄弟,我就當他們的保人!他們的押金,我包了!」

陸大有和顧水生得到消息晚了一步,又去呼朋喚友,到的晚了,正好聽到徐元佐站在台階上,慷慨激昂地發表這「兄弟論」。

「元佐哥哥仗義,你算什麼東西,也敢質問我家哥哥。」顧水生低聲道。

陸大有茫然地看著顧水生:「你說什麼?」

顧水生又低聲說了一遍,旋即道:「得有人喊這麼一嗓子,除了你我。」

陸大有頓時會意,悄悄鑽出人群,找了個從小到大的玩伴,嗓門之大足以排入朱里三甲,將顧水生的話傳給他。只是前面話頭過了,兩人只好繼續等著,只等舒振邦開口便吼住他。

「大家都是鄉鄰,元佐啊,你這也太厚此薄彼。」舒振邦在短暫的尷尬之後,並沒有發現人群外圍漸漸多了人馬。

他這話音剛落,就聽到有人高聲喊道:「那是元佐哥哥仗義,你算什麼東西,也敢質問我家哥哥!」

舒振邦聞聲大怒,心道:徐胖子壓我一頭也就罷了,誰都想來踩我一腳!他轉頭尋去,正要回罵,卻見灰濛濛天光之下,飛來一團黑漆漆的物事,也來不及細看到底是什麼,連忙脖頸一縮,卻還是被打了個正著。

頓時一股腥臭之氣直衝鼻腔,原來是只不知道穿了多久的爛鞋!

「怎麼打人!」舒振邦噁心欲吐,甩開爛鞋,一邊叫著一邊撩起袖管。

「你還想打人?」顧水生揚聲道:「揍他啊!」

十幾個眼看有大好前途等著自己的少年一擁而上,有攔在外面斷絕舒振邦支援的,也有圍成一圈對舒振邦拳打腳踢的。而那些被舒振邦蠱惑來的少年,聽聞交銀子就能跟著同去,自然不願上前幫忙。

更何況,那徐胖子正鷹視狼顧,死死盯著他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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