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第252章 和談(四)

講禪結束,文益大師來到廂房,微笑著問孟昶:「小施主為何喜愛我這偏靜處?」

孟昶笑答:「愛由心生,無從尋跡。」

「飯菜清淡,是否可口?」文益又問。

孟昶仍舊笑答:「佛門境地,如此已很好。」

「謊話!」文益身後法燈大聲道。

「哈哈。」孟昶大笑,「難道我佛門境地可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法燈道:「你隨我來。」

孟昶望向文益,大師笑而不語,便跟在法燈身後。段思盈、留妍瞳忙緊緊跟上。

法燈將孟昶領至齋堂,眾僧正在吃齋,只有一側桌上擺有酒肉,無人動。

原來還真為我準備了好吃的,不錯,不錯。孟昶笑著走過去坐下,便欲拿筷食用,還招呼法燈,「大師,一起來!」

「貧僧不食。」法燈搖搖頭。

誰不知你又是喝酒又是吃肉,裝什麼啊。孟昶笑問:「酒肉穿腸過,大師為何今日不食呢?」

「因為有毒。」法燈淡淡道。

孟昶一下子扔掉筷子。段思盈銀針拿出,插入肉中一試,顏色烏黑,其毒無比。忙握軟劍,護在其前。留妍瞳也不含糊,雙劍出鞘,護在其後。

眾僧人停止了吃齋,吃驚望著。

文益走過來,仍面帶笑容,「看來是老衲多事,見施主前兩日飯菜吃得甚少,特讓廚房為施主準備這桌酒菜,卻險些害了施主。」

孟昶瞬間恢複平靜,示意兩位老婆收回兵器,然後笑問:「既然大師已知曉,為何還要讓我來此地?」

文益合掌道:「因為老衲不知如何處理此事?」

這時,李谷與杜逸風夫婦都已趕到,見此情景,吃驚不已,忙護在孟昶周圍。

法燈對眾僧大聲道:「佛祖慈悲為懷,你卻用此等卑劣惡毒手段,實在可惡!幸佛祖有眼,被我察覺。」原來法燈嘴饞,見有酒有肉,忍不住便要嘗上一嘗。他有自備銀筷,一夾肉,便見異樣,大驚,告知文益。

其實就演算法燈不發覺,也未必能害到孟昶。每次進食前,段思盈、留妍瞳都會用銀針試過。在成都宮中尚如此,更何況這是在金陵。孟昶方才突見酒肉,一時忘形,才差點誤食。

文益對眾僧道:「既然有人要害這位施主,如今他又在此,老衲便交與他處理。」

眾僧低頭不語。

「施主請吧。」文益向孟昶道,「包括老衲,皆聽你處置。」事情發生在寺內,他很自責。

孟昶笑笑,並不拒絕,朗聲對眾人道:「好。其實要找出兇手很容易,比如誰去過廚房,比如誰的櫥內多了銀兩,比如誰這兩日與外人有接觸。但我不屑去用,因為在佛祖面前,我情願相信他已有悔意。」

眾僧仍舊低頭不語。

「我只數三聲。」孟昶繼續道,「三聲過後,我便會按剛才的方法調查。一……」

無人認罪。

「二……」

「是我,是我,表弟。」一僧人站起道。正是孟昶那四位表兄弟之中的老大凈喜。

「不是他,是我。」另一位忙站起道,是那凈怒。

「你們?」孟昶很驚奇。

文益也很驚奇,因為他們是表兄弟呀。

兩人還在爭,「是我,是我。」

孟昶有些氣憤地道:「為何要害我?幕後主謀是誰?說。」

凈喜支吾說不出,凈怒道:「李景達。」

李璟的兄弟啊。鄂州、江州都被我大蜀所佔,南唐水軍損失慘重,應該不會錯。孟昶苦笑道:「他讓你放毒,你便放毒嗎?可別忘了你是佛家弟子,我是你表弟。」

凈怒合掌向文益道:「弟子有負師傅教誨,懇請伏法。」

文益搖頭道:「與我無關,施主做主。」

「那就請施主賜小僧一死。」凈怒轉而向孟昶道。

孟昶沒有理會他,問凈喜:「你為何要替他抵罪?莫非是同謀?」

凈喜苦笑道:「小僧昨日見凈怒與一香客在寂靜處接觸,晚些時間又見他放一包袱與櫥中。今日發生此事,應是他所為。他是我弟,我願為他抵罪。」

「我也是他弟呢。我們當年同往成都,一路艱辛,九死一生,他又為何為了些銀兩害我!」孟昶很生氣。

「凈怒,莫非你心不清靜,受到誘惑?」文益問道。

「弟子……」凈怒欲言又止。

「師傅,弟子聽到了他們的談話。」最小的凈樂突然道。

文益道:「實說。」

凈樂用稚嫩的聲音道:「那人威脅凈怒,若不聽從,便要派兵拆了清涼寺。」

文益搖頭道:「凈怒,寺在身外,法在心中。有寺與無寺有何兩樣呢?」

「凈怒已知錯。」他低頭道。

孟昶為難了。他不知該如何處理。

這時法燈突然說話,「施主,可否由貧僧來處理他們。」

這樣也好。孟昶答應:「有勞大師。」

法燈對凈喜道:「凈喜,你為親情而打誑語,有意庇護,當罰。就罰你戒律堂面壁思過三日。」

得當。眾人點頭。

他又轉而對凈樂道:「凈樂,你知實情,卻因親情而隱瞞不報,當罰。就罰你戒律堂面壁思過三日。」

得體。眾人心中稱讚。

最後是凈怒,「凈怒,你為親情收受錢財,又為親情投毒,以身警示,生死不懼,當獎。就獎你伺候主持身邊一年,以多受教誨。」

嘩然。這?這不明顯是非不分,有意袒護嗎?

段思盈與留妍瞳首先發難:「謀害我皇,當誅之。為何袒護?」

孟昶沒有說話。難道這裡面還有問題?望向法燈,希望得到解釋。

法燈問道:「施主,你可滿意我的處置?」

我滿意什麼啊。孟昶板著面孔道:「我想聽大師的解釋。」

法燈合掌道:「貧僧方才突然想起正是這凈怒對我言此處有肉。他明知我有銀筷,為何還要告知我呢?」

是啊,為什麼呢?

法燈隨意拿起雙筷子,夾起其他菜肴品嘗。眾人皆驚。

每道菜都嘗過,無事。法燈放下筷道:「既然要毒害施主,為何只放此一盤?」

孟昶搖頭。

「因為他要把所有的毒都放在一盤中,毒性大,我的銀筷才能有所顯示。」法燈解釋道。

還是不怎麼明白。孟昶依舊搖頭。

文益明白了,對凈怒道:「凈怒,你一為保寺廟不得不下毒,二為警示這位施主又故意泄露,難得呀。」

凈怒目含淚光,「其實弟子也有私心。他畢竟是弟子親人,弟子見他毫無防備,怕他被小人所害,才願以死告知他注意堤防。師傅,請原諒弟子不能陪你身旁了。」

「凈怒。」孟昶發現了問題,大叫聲撲了過去,扶住正在倒下的凈怒。

「切記: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凈怒含笑道。

杜逸風隨即到他跟前,連封他身上幾道大穴。很顯然,凈怒已服毒。

然而已經晚矣,凈怒帶笑斃命。

「凈怒。」凈喜、凈哀、凈樂三兄弟痛哭跪下。

「善哉,善哉!」看破生死的文益大師不禁閉目,以阻擋淚水的流出。

法燈長嘆聲:「是貧僧沒有早日看破,罪過,罪過。」

孟昶站起,淚水不斷湧出,惡狠狠地道:「李景達!」

夜深,清涼寺做起法事,火化凈怒屍骨,超度他的亡靈。

孟昶親自披麻戴孝,盤坐在地,雙目閃著火光,殺氣濃重。凈怒以死提醒自己危險的存在,讓他有些後悔自己來金陵的莽撞。自己太過於自信,總以為全局都在掌握中,而這往往會忽略致命的危險,釀成大禍。

他轉頭對杜逸風道:「師傅,告訴蟲哥,在寺外多布置人手。」

杜逸風點頭離開。

「施主不必過於自責,生死隨命。去歇息吧。」文益過來道。

孟昶搖搖頭,沒有離去,就這樣一直到天明。

在城門迎接的韓熙載看出孟昶的疲憊和濃重的表情,善意地問候:「孟使節昨夜沒有休息好?」

孟昶沒有答話,只顧前行。李穀道:「韓兄,難道你不知道?」

「李兄,這話什麼意思?」韓熙載不解。昨夜他考慮了一夜的和談對策,其實也沒休息。

李谷看出他的無辜,道:「韓兄很快便會知曉。」

聖德殿內的布置依舊,因李璟未到,馮延巳等大臣只有站立著。孟昶二話沒說往昨日之位一坐,李谷等人跟著依次坐下。

「魏大人,到你的位置。」孟昶的語氣象是要殺人。

魏岑渴求地望向馮延巳,卻見他閉上了雙目,只好戰戰兢兢地走過去坐在李谷旁。

「馮大人,怎麼沒見李景達?」孟昶突然發問。

馮延巳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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