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第159章 五路出擊(四)

南漢大軍壓境的消息傳到桂州時,馬希隱與那位只識紙上談兵的名門之後許可諒正在喝酒與哭鼻子。

酒與哭常聯繫在一起,因為酒更讓人回憶,回憶又大多都是悲哀的。

這對大楚殘存的活寶面對強敵,還在悠閑著想著對策。

「這樣好了,咱倆都把想好的計策寫在手心。如何?」馬希隱道。

許可諒大笑道:「好。咱們也效仿三國的諸葛亮與周瑜。」你倆不覺得這樣模仿秀很可笑嗎?

寫好後,兩人張開手心,一看都是一個字。馬希隱是「降」,許可諒是「逃」。

不得不佩服二人的聰明才智,世上計策千萬,但都需要冒風險。只有這兩個風險最小。

「萬不能降。」許可諒道,「劉晟殺人不眨眼,降過去只有死路一條。只有逃才有生機,因為現在這塊地盤屬於南唐,跟我們無關。」

馬希隱想了好久,淚水又一次嘩啦啦地流出,哭道:「那好吧,咱們逃。可是逃哪呢?」

許可諒陪著他一起大哭道:「只有暫先到全州避難,靜觀其變再做決定。」

潘崇徹是個太監,但打起仗來從不「太監」,半途而廢。不費吹灰之力便接收了桂、宜、連、梧、嚴、富、昭、柳、向、龔等州,嶺南之地眨眼飄起南漢的大旗。

他沒滿足,馬不停蹄直撲全州。

滿足?一個太監是永遠無法得到滿足的。

王贇在得到辰州後,也未停留,仍以王逵、周行逢十人為先鋒,向敘州進發。

趙普接管辰州後,也隨即與張公鐸、奇可烏率兵一萬,直插溪州,去征服蠻族。

「快。行軍要快,轉移要快,變化要快。」趙普在不停講解自己的「滅蠻三字訣」。「准。準備找到他們老巢,給以準確打擊。狠。不給他們喘息機會,徹底毫無保留地將其征服。」

查文徽還在猶豫。馬希隱的求救信如雪片飄到長沙,每封信都在告訴他,又有一州失去。

「一個小小的閹人也敢猖狂?徐將軍、陸將軍,你二人哪位前去救援?」查文徽小心翼翼地問。這兩位爺可是長沙的地頭蛇,不能得罪。

兩人相互望了望後,徐威作為代表發言:「查大人,其他州都可丟,但這長沙不能丟。你也知道,邊將軍走後,能打仗的人就剩我倆。若我們離開,這長沙豈不很危險。我倆不能離開長沙,長沙也離不開我倆。查大人,大局為重啊!」

「難道長沙離得開我嗎?」查文徽沒好氣地說了句怨言。

「對啊。」陸孟俊道,「反正查大人在長沙也沒什麼用,就由你親自率兵去援救吧。說不定潘崇徹那太監聽到大人的威名,不戰而退了呢。」

「我……」查文徽不知該怎麼說。

徐威已接過話,「有道理。我看就這樣定了,查大人,祝你馬到成功,旗開得勝!」

與此同時,朗州的王全斌、李廷珪率兵不下三萬,開始向長沙移動。徐仲雅留守朗州坐鎮。

耶律德光的乾兒子趙延壽一路向前,一馬平川,一路順風,卻在貝州無奈地停下了腳步。五萬馬步兵竟然連個小小的貝州也破不了,原因很簡單,守貝州的人叫吳巒。

耶律德光認識吳巒。當年石敬瑭已把雲州割讓,但云州主事吳巒卻對城中將卒道:「我等皆屬禮儀之人,怎能向夷狄稱臣。」

契丹撤軍路過雲州時,吳巒率城中將卒拒守,拒不獻城。耶律德光指揮將士圍攻七日而不能下。後石敬瑭將吳巒召回京,雲州方歸契丹。

耶律德光率三萬契丹騎兵也到了貝州,聽說貝州管事的又是吳巒,不驚嘆道:「此人勇猛無比,意志堅決,貝州城難破。」

趙延壽冷笑道:「但很快便可破城。大王請看。」說完將封書信遞給耶律德光。

寫信的人叫邵珂,內容也很簡單。請契丹大軍從南門入城。

吳巒自守東門,而令牙將邵珂督兵守南門。

忠義之士的身邊往往會出小人或者叛徒,這是慣例。

吳巒,孟昶並不認識。可他聽到王昭遠說了當年雲州和今日貝州之事後,便想認識。王昭遠早先一步到了大晉。

符彥卿與武彰率領一萬輕騎快馬加鞭,再加上石重貴的通行證,即將到達澶州。石重貴親率大軍已在澶州準備與契丹決戰。

「貝州難逃破城厄運,只可惜了這麼一員虎將,一位忠義之士。」孟昶嘆道。

符彥卿武彰等人跟著點頭嘆息。

「他一定會死嗎?說不定能逃出來。」王昭遠道。

孟昶搖頭,「不會的,象他這種人讓他逃跑比死還難。」

王昭遠道:「我馬上去貝州,看看有沒有辦法。」

「盡量救出他。」孟昶叮囑道。

王昭遠馬上前往貝州,他知道孟昶看中的人都是有大用之人。早期的王全斌、符彥卿,後來的王贇、周行逢等。

「那我們呢?是不是前往澶州與大晉軍隊回合?」符彥卿問道。

孟昶望著他,「問我嗎?將軍,我是你手下普通一兵張三。」說完,起身離開,身後緊跟杜逸風、段無敵、唐天霸。

符彥卿苦笑不已,向武彰訴苦,「老弟,你說說,我該怎麼辦。」

武彰笑著安慰道:「老兄,公子他這是信任。知道你有指揮這支隊伍的能力,你就大膽指揮吧。咱們就當他不存在。」

「好。」符彥卿豪氣也上來了,「立刻傳令,快馬趕往澶州,讓大晉人民看看咱大蜀軍隊的威風。」

「什麼,奪下了辰州,正向我溪州進發?」溪州蠻族首領彭士然大怒,「立刻彙集所有隊伍,將他們打回去,滅滅他們的威風。」

在彭士然的指揮下,所屬部落、家族人馬匯聚溪州,浩浩蕩蕩足有兩萬,出了溪州,直面迎擊蜀軍。

「爹,還是我率兵前去吧。」兒子彭師蒿道。

彭師暠兒時曾被作為「人質」送往長沙,在那數年,學到了很多知識,長了很多見識。他本人力大無比,使一巨大弩弓,族內除了他,無人能拉開。

「你留在溪州,若爹有什麼意外,就由你統領全族。」彭士然很喜歡這個兒子。

聽到蠻族出動撲來的消息後,趙普馬上命令張公鐸率兵五千為前軍列陣迎敵,奇可烏則率五千藤甲兵為後軍。

蠻兵滿山遍野,呼喊著,揮舞著大刀長矛洪水野獸般沖了過來。

張公鐸直到敵人近在眼前,方才長刀一揮,大喝道:「陣型不得變,陣腳不得亂。殺啊!」五千蜀兵象柄閃光鋒利的劍刺進蠻兵之中。

野蠻和文明的差距在物質上最明顯,彭士然深深體會到。你看人家的刀,快而鋒;你看人家的長槍,尖而利;你看人家的盾,輕而實;你看人家的甲,薄而堅。你看咱們刀,一碰一個口子;你看咱們的矛,未碰便已斷裂;你看咱們的盾,舉起便能見到陽光;你看咱們的甲,哦,我們沒甲。

張公鐸並不想彭士然的認識如此淺薄,他要告訴對方;野蠻和文明的差距更主要是在大腦。

你人再多,卻像散沙,毫無力量;我人再少,卻握成個拳頭,聚成無間不摧的力量。

戰局形勢從一開始便不是平衡的,是一邊倒,一邊倒的屠殺。

蜀軍時而合圍,時而散擊,無情地奪去這群不怕死卻不得不死的蠻人生命。

彭士然慌張了。這還是我一直蔑視的漢族軍隊嗎?不對啊,以前的楚兵一見我的人嚇得連逃跑都尿著褲子。為什麼這支漢人軍隊如此不同?

這樣下去人會死光的,彭士然馬上意識到自己莽動帶來的惡果。「撤,快撤回溪州。」他狂喊著,自己已掉頭回跑。

彭士然不知道逃跑也是需要訓練的。我甚至可以負責任地告訴大家:逃跑的訓練很難,比進攻難多了。

蠻族隊伍中有人還在向前沖,有人在掉頭跑,有人站在原地四處張望,思考著人生。

趙普不用思考,他早有應變對策。大聲命令道:「奇可烏,緊緊追趕。張將軍,收拾殘局。」

奇可烏立刻率領他這支野蠻與文明結合的隊伍,追了上去。只向前追,不理會一路遺留的蠻兵。

張公鐸長刀揮舞,又砍下首級一個。「邊追邊殺,不留殘餘。」

洪水可以形容進攻的兇狠,也可以形容崩潰的無奈。在只顧奪路狂逃的蠻兵中,彭士然還在打著如意算盤:只要擺脫了追兵,回到溪州,城池的堅固,險要的地形,就會助我吃掉這股敵軍。

可是,可是為什麼擺脫不掉他們呢?彭士然很茫然。這支敵軍就象是粘在了他們屁股上,鍥而不捨地窮追。奔跑在這崎嶇不平的山路上,他們卻健步如飛,如履平地,竟絲毫不亞於整日在山地奔跑的蠻人。

他們到底是什麼人?彭士然有種想哭的感覺。

趙普不想哭,當然也不想笑。太多的屍體讓他不忍再屠殺,他大聲命令:「凡扔下武器逃跑者,不殺!凡投降者,不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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