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共逐鹿 第三百一十八章 中原宗師,盡至關外

(這個大章節算是插敘,不妨礙下個章節繼續寫那場龍眼兒騎戰。)

祥符三年,在桃花盛開的春風裡,有個中年漢子騎著頭老驢過劍閣入西蜀,他裝模作樣地拎著一枝桃花,沿途路人尤其是年輕人,難免會心一笑,呦,又是一位仰慕劍神鄧太阿卓然風采的江湖人士啊。可是江湖傳言那位桃花劍神,不但在當今劍林如鶴立雞群,本人更是丰神玉朗,眼前這位大叔的相貌嘛,實在是有些上不得檯面。

貌不驚人的漢子悠悠然騎驢看那蜀國風光,走走停停,並不著急。之所以入蜀,是他在一棟熟悉酒樓收到了徒弟的一封信,信上說他喜歡上了一位女子,差不多到了談婚論嫁的火候,想著讓他這個做師父的當個媒人。徒弟還在信上多次提醒他千萬別邋裡邋遢就去西蜀,不說幫徒弟漲漲面子,畢竟江湖人信奉有其師必有其徒,若是師父不頂事,徒弟能好到哪裡去不是?所以師父你老人家千萬要把自己拾掇得清清爽爽,否則姑娘家裡人恐怕便不放心把閨女交到他手上。

漢子收到信後沒有像以往那般萬事不上心,是真正用了心的,跟酒樓掌柜借了三十兩銀子,置辦了兩套嶄新衣衫,這才從遙遠的東南劍州趕往西蜀。那封信是半年前就寄出,好在那個徒弟知道他這個師父常年漂泊不定,就把日子足足推移到了大半年後,信末尾還信誓旦旦說如果看到信晚了,也無妨,他這個徒弟耐心等著師父便是。

這個用過劍也鑄過劍唯獨不曾佩劍過的漢子,一路上都在猶豫要不要買把劍掛在腰間,因為徒弟信上說那位心儀女子出身西蜀江湖豪門,幫派上下從掌門到雜役弟子都用劍,連那一把把劍名都起得極有韻味,掌門的佩劍叫火燭,首席供奉的那把名劍更是在大器譜榜上有名的山魈,就連幾個關係熟稔的外門弟子,佩劍取名也一個比一個大氣磅礴,最重要的是掌門老來得女的千金小姐,也就是他徒弟瞧上眼的女子,佩劍恰好名叫桃花,緣分啊。

中年漢子到了益州,在州城內稍稍問路就找到了那個在西蜀道大名鼎鼎的幫派,劍雨樓,據說每逢大事盛事,劍雨樓所有劍客三百餘人,便會聯袂登上那棟高達六層的主樓,同時拋劍出樓,落劍如雨。雖說劍雨樓在整個離陽江湖名聲不顯,遠不如那個出了一位胭脂評美人謝謝的春帖草堂,但是在西蜀轄境內的確算是名列前茅的宗門,素有西蜀劍出雨樓一說,遙想當年,那位之後在徐家鐵騎面前誓死為國守城門的西蜀劍皇,便曾多次登上主樓,親口評點劍雨樓內傑出弟子的劍術高低。而那最高一樓內,也懸掛有自宗門建立起的歷代江湖劍道宗師畫像,以此勉勵門內弟子堅持不懈砥礪劍心,比如遠的有跟高樹露同一個時代的大奉劍仙嵇心定,近的有百年前的大魔頭劉松濤,最近十幾年還紛紛掛上了劍九黃、宋念卿、祁嘉節和柴青山等人的畫像,當然李淳罡更是天下劍士繞不開的一座巍峨高山,劍雨樓尤其推崇這位春秋劍甲,將其畫像懸掛在居中位置上,與呂祖並列。

劍雨樓門房一聽說遠方客人是找那個年輕人後,本就看他騎驢掛桃枝不順眼的年邁門房愈發不待見,在老人看來,那個年輕人不壞,劍術平平,不過眼光不差,跟幾位供奉紙上談兵的文斗也都僥倖贏了,可要說迎娶他們劍雨樓樓主的獨女,既無顯赫家世也無堅實的修為,不是痴人說夢是什麼。還真不是樓主刻意刁難那個外鄉小夥子,整個西蜀道江湖都曉得他們樓主早就發話了,他就這麼一個女兒,只要沒能躋身一品境,那就誰都別想當他的女婿。

老人終究是秉性良善之人,聽說中年漢子走了好幾千里路,就把實情竹筒倒豆子說出口,也給中年人指路,說那年輕人死皮賴臉在附近大街上租了棟小院子,隔三岔五就到這劍雨樓大門口逛盪,去年冬末西蜀難得有場小雪,那個年輕人還天未亮便拿著掃帚掃雪來著,結果差點挨了頓揍,下雪啊,這在西蜀是多稀罕的事情,人人恨不得積雪如山一般,結果給他那麼一掃,好些興緻匆匆跑出來賞街雪的弟子,徹底傻眼了,整條大街路上乾淨得令人髮指,門房說到這裡也是哭笑不得,氣哼哼說如果不是見那小夥子傻歸傻,好歹不似尋常市井地痞那般流里流氣,要不然連他都想揍一頓。

遠道而來的中年漢子聽著老人的絮絮叨叨,一手牽驢一手揉著下巴,似笑非笑。

門房老人總算想起問此人跟那個缺心眼的年輕人是什麼關係,漢子說是那傢伙的師父,老人呲牙咧嘴,剛起的談興頓時煙消雲散,趕緊揮揮手,示意這人去尋找他的徒弟。

夕陽西下,老人看著那個沒有騎乘毛驢的遠去背影,背影在街道上漸漸拉長,老人打心眼覺得這對師徒都是怪人,可細究下去,卻又說不出到底哪裡古怪。

中年人牽著捨不得騎的老夥計彎來繞去,好不容易才在一處陋巷找到那棟寒磣院子,站在門口,他突然有些愧疚,原來徒弟跟著自己走南闖北這麼多年,一直無所求,所以也無所得。

他叩響門扉,一個已經不適宜稱之為少年的年輕小夥子快步走出,看到師父這張熟悉臉孔,滿臉驚喜。中年人正要笑著說話,徒弟已經繞過他抱住老毛驢的腦袋,這讓自作多情的中年人有些受傷。

中年人這才發現院子里除了徒弟,還有個木釵布裙的少女,正拎著水勺給院子里牆角根處的一棵小樹澆水,看到中年人,靦腆一笑,有些手足無措。

徒弟跟那頭相依為命多年的老毛驢敘過舊,大大咧咧跟師父介紹道:「師父,這是阿草,是我在這裡的鄰居,這棵桃花還是她找來種下的,阿草爹娘也是很好相處的,他們家在街頭那邊開了家小粥鋪子。阿草平時也會去城裡鬧市處賣花,杏花,桃花,蘭花,都賣,師父你要是去了阿草她家,就能聞到滿滿一院子的花香……」

中年人聽著徒弟婆婆媽媽的碎碎念叨,沒來由有種欣慰,難怪當時分別後,這一年裡獨自行走江湖,總覺得少了點什麼,原來是耳邊少了這個徒弟的絮叨,反而不習慣了。

他多看了幾眼那個身材消瘦的貧家少女,她背對他們這對師徒,耳根子通紅。

他笑了笑,轉頭問道:「師父也給你喊來了,什麼時候登門?」

徒弟突然神色黯然,笑容牽強,「師父,對不住了,可能是讓你白跑一趟了。」

他皺起眉頭,柔聲道:「怎麼回事?」

徒弟撓了撓頭,尷尬道:「就那麼回事,師父你就別多問了。」

他笑問道:「是那女子的爹娘,聽雨樓樓主棒打鴛鴦?瞧不起你是個遊俠兒,所以仗勢欺人?」

不料徒弟搖了搖頭,「那位聽雨樓樓主倒也不是獨獨瞧不起我,他痴情於劍,行俠仗義,在西蜀道武林中有口皆碑,在他眼中只有二品小宗師的年輕江湖子弟,才算他女兒的良配。就是那女子的娘親和幾位兄長們有些不講理,說了些難聽的話,也做了些……總之就是不願意我繼續待在這座城裡。」

中年人笑道:「然後你就怕了?」

徒弟急忙道:「難能啊,只是後來那女子她自己心另有所屬,我總不能死皮賴臉糾纏她,男女之間,應當兩情相悅的道理,我還是懂的。」

那個木釵少女鼓起勇氣說道:「那群人曾經把……」

年輕人趕緊阻止少女的「告狀」,中年人臉色如常,只是剎那之間握住自己徒弟的手臂,「言語間中氣不足,我本來以為是你在西蜀水土不服,原來是受了內傷,四個月前,有人用劍連刺你膻中、巨闕、氣海三穴,好一個點到即止,看似傷痕不重,其實卻傷及本源,這般水準的劍客,想來在西蜀道也算成名已久的江湖人士了,把他的名字說來聽聽,讓師父親自跟他講講理。」

年輕人搖頭道:「師父,還是算了吧,我本來早就想離開這裡了,只是……只是怕師父到了西蜀找不到我,這才沒有離開。」

原本臉色並不顯怒容的中年人聽到這句話後,不知為何竟是驟然陰沉下來,好似被觸及了逆鱗,言語一直雲淡風輕的中年人,微微提高嗓音,略帶責怪意味:「你就沒有告訴他們,你師父姓什麼叫什麼?!」

年輕人愣了一下,低下頭道:「當時對方氣勢洶洶找上門來,打生打死的,徒弟不小心忘了。」

中年人冷哼一聲,「我看是不願意說出口吧?」

年輕人憨憨笑道:「說出去多丟人,白叫人知道師父你找了這麼個沒出息的徒弟,再說了,我真沒臉沒皮報上你的名號,誰信吶?」

中年人愕然。

他身為棄兒,自幼失去庇護,年少時便在那座鬼氣森森的劍山獨自求活,可謂歷經困苦至極,走出吳家劍冢之後,不管遇上什麼事情,都是視而不見袖手旁觀,在他看來,既然選擇了走入江湖,那就生死有命,遇上不平事而無法鳴不平,便容不得怨天尤人,要恨就恨自己技不如人。

所以武帝城王仙芝才有過那番一針見血的點評:此人劍心,可謂天真,最是契合天道,那麼手中有劍無劍皆無妨。

他突然想起很多往事,這個徒弟總是嫌棄他這個當師父的,行走江湖不夠宗師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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