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共逐鹿 第九章 戰馬昵稱,鐵鏽叮咚

一標五十騎,在涼莽邊境草原上疾馳向重兵把守的一座牧場,北涼重視馬政的程度舉世無雙,這一標人人佩刀負弩,戰馬已是匹匹甲等,顯然是一等一的精銳戰力,無它,他們便是北涼的游弩手。

北莽八十種馬欄子,除去董卓用無數黃金白銀餵養出來的烏鴉欄子,就再沒有游弩手放在眼中的敵對斥候,這並非游弩手一味自負,而是用無數場短兵相接的血腥接觸戰慢慢積攢出來的自信,至於又算是游弩騎中頭等雄壯的白馬斥候,直白說來,那就是隨便拎出一騎,尋常邊軍的都尉見著了,那都得老老實實繞道讓路,而且心服口服!

這一標小雪營游弩手舊部,剛剛積攢下足夠戰功,得以全部躋身白馬斥候,因此被北涼都護褚祿山特賜准許前往纖離牧場揀選戰馬,這五十騎如果不配驕傲,天底下誰配在他們面前驕傲?此標在去年那場把南朝打成篩子的奔襲戰中,為八千龍象軍跟大雪龍騎軍開道,拔除北莽烽燧十餘座,斬首不下兩百人,五十名深入腹地的斥候最終只剩下四人!分別是標長李翰林,副標陸斗和李十月,伍長方虎頭。

四十六名新騎,大多是老斥候出身,但也有從涼州邊軍中抽調到小雪營的好手,就像標中最年輕的伍長,同時也是年紀最小的游弩手,綽號跳蚤的一個娃娃臉少年,曾經就是一名龍象軍騎卒,親身參加過葫蘆口戰役,殺敵四人,這不算太過驚世駭俗,可殺馬十八匹,讓時候詳細記載軍功的記錄官都咋舌,這個祖代都是邊關牧民的少年也讓人哭笑不得,不要軍功,就蹲在戰死的心愛坐騎旁邊哀嚎,把當時途徑的袁左宗跟騎軍副統帥何仲忽都給驚動,何老將軍蹲在這個孩子身邊耐著性子勸慰半天,屁用沒有,氣得老將軍一巴掌拍在這兔崽子腦袋上,氣咻咻讓貼身扈從牽來一匹才騎乘沒半旬的神駿,少年沒跟何統領客氣什麼,不情不願收下了,還一副我收下是給你面子啊的混賬態度,如果不是袁左宗拖走,脾氣暴躁的何統領就要伸腳去踹這個小王八蛋。

這一標都不喊少年姓名,反正兩匹戰馬就叫小跳蚤大跳蚤,都習慣喊他跳蚤,別人要是敢摸一下如今的大跳蚤,少年伍長保管跟你拚命,比摸了他媳婦還大動肝火,這可不是玩笑,他剛成為游弩手的時候,伍長洪潤就吃過苦頭,結果被身手靈活如野猿的少年硬生生揍成豬頭,少年的武藝沒有章法,都是不知道從哪裡學到手的野路子,尤其是馬術,精湛嫻熟到能躺在狂奔中的馬背上睡覺,他們這一標,也就標長李翰林可以摸上一摸大跳蚤,若說打架,其實重瞳子陸斗也能隨便掀翻少年,可扛不住這愣小子屢戰屢敗,能跟你糾纏幾天幾夜,陸斗又不好真打死這個死心眼的孩子,加上他也沒興緻去逗弄這名手下,到頭來,只剩下李翰林可以「一親芳澤」。

已經臨近北涼數一數二的纖離牧場,空中瀰漫著濃郁的馬糞氣息,五十騎幾乎同時用力嗅了嗅,滿臉陶醉,很多漢子在青樓勾欄趴在細皮嫩肉的娘們身上,也不見得如此舒坦。少年伍長站在那匹大跳蚤的馬背上,就跟雙腳牢牢釘入馬背一般,環視四周,迅速做了個小雪營游弩手獨有的手勢,收到「敵情」的副標李十月笑罵道:「跳蚤,想打仗想瘋了,連女人滋味都沒嘗過,你好好一個精力旺盛的小夥子,上次標長好不容易帶咱們開葷,到了青樓,兄弟們叫一個都嫌少,生怕墜了標長大人的威風,你看方虎頭,就喊了三個姐姐,一點都不擔心咱們家大業大的李大人錢囊不夠鼓,你倒好,蹲在房門口,說是給咱們望風,你丟人不丟人?」

生得凶神惡煞性子卻極其溫和的方虎頭嘿嘿一笑,摸了摸嘴唇,有些得意。

跳蚤撇嘴不屑道:「什麼姐姐,喊姨嬸都喊小了,以前老伍長都說老牛吃嫩草,方虎頭倒好,嫩牛吃老草,白瞎了,這跟馬駒啃草根有啥兩樣,還說我?我還覺得丟人呢!」

方虎頭呲牙咧嘴。

李翰林輕聲笑道:「那座青樓在涼州邊塞還算湊合,不過比起我家鄉陵州那邊,確實差了十萬八千里,以後只要有機會,我帶你們去陵州那兒『騎馬』去,豐腴的,清瘦的,高挑的,嬌小的,下巴尖尖的,屁股翹翹的,胸脯大大的,應有盡有。」

騎馬是北涼邊軍的術語,李翰林身後四十多騎都是垂涎三尺的嘴臉,還有李十月這般直接就抹嘴擦口水的,只有少年白眼道:「你們瞎鬼混,別帶上我。我有大跳蚤就行了。以後真有對眼喜歡的姑娘,我是要跟她拜堂成婚的。」

一個盤膝坐在馬背上的光頭騎卒嘴裡叼了根甘甜草莖,笑道:「跳蚤啊,你該不會是喜歡大老爺們吧,你看我咋樣?哥哥我兩百斤重的漢子,要肌肉有肌肉,要體力有體力,要槍術有槍術,你要是萬一試過不中意,可以退貨嘛。」

跳蚤雖然是個雛兒,但從軍多年,什麼亂七八糟的葷腥言語沒聽過,斜眼了一下那顆大光頭,「謝拱,你乖乖騎你屁股下的那匹母馬去吧,難怪每天晚上都聽你的小棗在馬廄嘶喊,你悠著點,善待戰馬是咱們北涼鐵律,萬一小棗被你謝拱真給拱壞了,咱們標長也罩不住你。」

李十月方虎頭這幫糙漢子一起哈哈大笑,謝拱也不以為意,搖晃著那顆光頭自顧自笑,還不忘彎腰拍了拍坐騎的背脊,這個曾經用手指把北莽斥候眼珠子摳出來吃掉的漢子,用異常溫柔的嗓音說道:「小棗啊,別跟咱們伍長一般見識。官大欺負人,么的道理好講。」

這一標游弩手原本沒有給戰馬取綽號的習慣,只是少年給一標五十匹戰馬都取了個,比如謝拱的小棗,還有方虎頭的大圓,李十月的梅兒,還有康真的老丈人,等等,沒誰能逃過一劫,久而久之,所有人也就默認。

跳蚤突然喊道:「標長!」

李十月白眼道:「就你小子屎尿多,大的還是小的?你就不能再忍忍,就這麼幾步路就到纖離馬場了。」

少年破天荒難為情道:「小的。」

李翰林打了個響指,五十人一瞬間人馬分離,然後站成一排,把北涼刀扯向身後,然後齊刷刷解開褲腰帶,而五十匹戰馬幾乎同時停下馬蹄,各自調轉馬頭,緩緩停在主人身後。

北涼三十萬鐵騎,戰馬就是他們真正相依為命的媳婦。

而且比真的媳婦要聽話太多,更是不離不棄。

有多少北涼鐵騎戰死沙場,又有多少戰馬在主人死後,絕食而亡?!

「標長,聽說上回你跟陸副標李副標去北莽烽燧那邊,一路往北殺過去,就喜歡把蠻子頭顱當尿壺?」

「瞎扯蛋。」

「標長你還客氣謙虛個鎚子哦,小雪營兄弟們都這麼說,連都統都沒否認。陸副標,你說是不是?」

「勺子,你還是太年少無知啊,你問陸木頭有卵用,問我英明神武玉樹臨風的李副標李大人才行嘛,我跟你說實話啊……」

「李副標李副標,你尿褲子了。」

「啊?你娘的!敢騙老子,勺子行啊,才去青樓開過葷,就敢拿你的副標大人開涮了?接招!」

「日你仙人板板啊,李副標,你老人家行不行啊,你尿我一身做啥子哦,你倒是尿勺子去啊……」

「行了行了,收功!老規矩,誰尿得最遠,誰的戰馬第一個入廄吃草。今天是誰?」

「李標長!」

「對,絕對是李標長你,這一泡尿,絕對能澆到北莽了!」

「就是就是,撒尿也能撒出風情萬種的,除了李標長還能有誰?誰,不要臉就自己站出來!老子第一個抽他!」

「娘的,別人溜須拍馬也就忍了,明明是你高長虹尿得最遠,好歹也是個伍長,有點出息行不行!李標長,這種王八蛋就算尿得最遠,也只能當作墊底的貨色,所以還是你第一,板上釘釘的!」

重瞳子陸斗撫額,攤上這麼一幫不要臉的下屬,真是頭疼。

標長李翰林板著臉,一本正經點了點頭,系好褲腰帶,翻身上馬。

短暫的嬉笑打鬧過後,五十名白馬斥候全部重新上馬,再沒有人弔兒郎當站著坐著趴著躺著,全部挺直腰桿,五十騎依次「闖入」纖離牧場柵門,僅僅五十人五十刀五十弩,但是那股子誰擋路誰死的跋扈氣焰,就在這種沉默肅殺的策馬突入中,展現得淋漓盡致。

馬場箭樓士卒怔怔望著這寥寥五十騎,心神搖曳,臉上有著發自肺腑的崇拜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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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登上洛虎丘之巔的烽燧台,有老太師孫希濟,依舊穩居天下武評第四的青衫文士曹長卿,背負紫檀劍匣的姜泥,還有十數位從紅鹿洞走出的西楚遺民,多為追隨父輩退隱山林多年的功勛之後,正值青壯年紀,很難想像正是這一撥年輕人即將成為支撐起西楚復國大業的頂樑柱,其中年紀最小的一位,尚未及冠,背有四柄長劍,是西楚碩果僅存的劍道大宗師呂丹田之孫,叫呂思楚,他這趟下山,更多是行走江湖,沒誰想著他摻和復國一事,只是少年在紅鹿洞跟李淳罡相處過一段時日,只是當時不知那插秧的羊皮裘老頭兒便是劍神,追悔莫及,然後這次就偷溜下山,非要掙取些名聲才願意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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