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賀新涼 第一百五十三章 三國

周浚臣會有這般心思,並不奇怪,在他看來,北涼軍中的好手,小人屠已經叛離北涼就藩西蜀,做了逍遙快活的蜀王,袁白熊如今身為騎軍統帥,位高責重,多半不會跑來流民之地「殺雞牛刀」,聽說連老涼王那個槍仙師弟的貼身扈從韓嶗山,是做了陵州將軍還是副將來著?周浚臣想到這裡就有些兔死狐悲了,自個兒比起殿外的年輕藩王,下場不會好到哪裡去。那個年輕人隻身犯險,試圖拿出足夠誠意來招安青蒼,想法是不錯,未必沒有成功的可能,起碼他周浚臣自認就會被一州刺史或是將軍而心動。只是估摸著某個諜報環節出了致命紕漏,被北莽知曉了天機,否則涼州到青蒼這段短暫路途,不足以讓橘子州持節令跟柔然共主興師動眾到需要聯袂而來,關鍵是踩點踩得如此之准,想到這裡,周浚臣就有些苦中作樂,心想咱們青蒼的諜報是塊渣豆腐,你們財大氣粗的北涼好像也好不到哪裡去嘛。一想到跟堂堂北涼王成了難兄難弟,周浚臣糟糕陰鬱的心情略微明亮了幾分。

不過當青蒼之主看到大殿上發生的一幕,很快就一顆心沉到底,那張龍椅被少女餓狗刨簍般咬了許多口後,她便沒了興緻,站到慕容寶鼎身邊,拎著一隻織工精美的絲綢食囊,往嘴裡塞著一塊塊從北莽南朝鬧市購置而得的糕點吃食,小胖墩像個腦子有問題的財迷,在龍椅上摸爬滾打拿捏敲揉,兩眼放光,跳下龍椅後就想要扛走,重達千斤的龍椅哪裡那麼容易扛起,少年顯然相當惱火,背對周浚臣,肥肉微顫的他雙手攤開,猛然按在椅沿的兩顆龍首上,一張黃金燦燦的龍椅瞬間就如冰雪遭受烈火燒烤,以肉眼可及的驚人速度消融成一大灘金水,墊在台階上的名貴毯子被灼燒得火光耀耀,金水肆意流淌,小胖墩的靴子和褲腳都被焚燒殆盡,可他本身毫髮無傷,少年撲通一聲狠狠趴在地上,拘起一捧金水,眼神貪婪,金水流下玉璧台階的期間,原本要途徑少女和慕容寶鼎洪敬岩三人所站位置,不過少女冷哼一聲,然後以她為圓心,喧沸金水竟是眨眼過後就冰凍成了一圈金塊,少女身畔霧氣繚繞,透著股泛青的霜雪寒意,少女猶是氣憤不過,大概是惱怒那同齡死胖子的財迷心竅,無視腳下那股溫度不減的龍椅金液,徑直踩出一連串小碎步,一腳踏在少年的屁股上,踩得胖墩整個人都撲在滾燙金水中,少年轉頭瞪了她一眼,只是很快就把臉轉回,貼在地面上,雙手歡快地不斷把金水往腦袋上方摟,少女腮幫鼓鼓,嚼著有些生硬的糕點,一腳一腳踏在胖墩少年肥碩難看的屁股上,濺起金水無數,這些金水在半空中凝結成大小不一的黃金「冰塊」,墜入金水後復又銷融,看得周浚臣跟白日見鬼一般,臉色蒼白,北莽從哪裡覓得這麼一對水火怪胎?有慕容半面佛跟洪敬岩兩人就已經足以讓青蒼城翻天覆地,加上這麼一對來歷不明的精怪,別說小小青蒼,便是戒備森嚴的清涼山王府也能殺進殺出好幾趟了吧?

慕容寶鼎走下台階,來到周浚臣身邊,輕聲笑道:「要是北涼知道他們的新主子才世襲罔替沒幾天,就死在了你家裡,你怎麼辦?」

周浚臣心思急轉,用拗口難聽的北莽北地方言小心應對道:「持節令有地方收留小的?」

比周浚臣要矮上半個腦袋的橘子州持節令笑了笑,緩緩說道:「北莽是遠遠不如離陽中原富饒,可肥美草原也有不少,比起流民之地還是要更適宜居住的,本王的橘子州更是北莽少有的富庶之地,收留幾個周浚臣有什麼難。不過你周浚臣想要去北莽繼續過土皇帝的神仙日子,也不容易,關鍵就在於在龍王府帶領下,青蒼到底往北莽遷徙幾萬流民。本王這次南下,殺北涼王自然是頭等要務,不過你周浚臣要是能,給本王做出了錦上添花的功勞,本王也好跟你去女帝那般討要賞賜,說不定一枚紫金魚袋都有可能,想必你知道,紫金魚袋在整個北莽也不足六十,連手握柔然三鎮雄兵的洪敬岩也是近日才領到。」

周浚臣面有難色,治理流民之地難就難在這兒的難民,從來不推崇什麼禮義廉恥,尤其不知道「忠」字怎麼寫,在這裡別說兄弟反目成仇是常事,就是父子反目夫妻互殺都不稀奇,管束流民,只能以力服人,從來沒有以德服人的說法,誰的兵馬多,誰的甲胄鮮亮,誰就能在別人頭上拉屎撒尿。周浚臣的「轄境」以常駐兩萬人的青蒼古軍鎮為中心,龍王府周家的影響力出了城池就開始驟減,如果說明天傳出龍王府毀於一旦的消息,城外流民只要得知不至於兵荒馬亂大難臨頭,也就掏掏鼻屎繼續該做什麼做什麼,才懶得計較青蒼是姓周還是姓什麼。周浚臣除了自己手上不足兩千的「龍鱗軍」,哪怕是往常心腹將校掌握的四五千親兵,都實在沒有把握多帶出幾人趕赴北莽。對流民來說,人生在世,苦難日子就這樣了,再苦也苦不到哪裡去,習慣了做流民之地的井底之蛙,甚至都不願意往別處遊盪,故而流民之地的佛教傳播,遠比儒教道教更為深入廣泛,因為既然不能寄希望於今生富貴,那就乾脆多吃苦,這輩子把下輩子的苦難都吃到了盡頭,好盼著來生投胎個好人家。在橫禍遍地的流民之地,能夠做到孤身一人安穩遊盪的人物,不是什麼恃力凌人的武道高手,而是只有那些跟流民一樣窮得叮噹響的佛門苦行僧人了。

周浚臣沒敢當場拍胸脯給承諾,慕容寶鼎顯然對流民之地的獨有境況也知根知底,倒沒有如何為難周浚臣,輕聲笑道:「你有你的難處,本王能體諒。在尋常流民看來,便是去了北莽,就算一時的吃喝好了,保不齊哪天就要為北莽賣命,一旦涼莽大戰開啟,第一撥死人,死的就會是投誠的他們。換言之,你們假若依附北涼,也是一樣的道理,唯一不同,不過是死在北莽弓矢下還是死在北涼馬蹄下,既然如此,自然是還不如繼續躲在流民之地,北莽北涼,他們哪裡都不去,你們中原有個說法,好死不如賴活著,說的就是你們人人上馬可戰的十數萬流民了。」

周浚臣諂媚笑道:「持節令早已看透世事人情,若是北莽軍權盡在持節令之手,趙室朝廷就唯有俯首帖耳的命了。」

慕容寶鼎平淡道:「你雖是違心的溜須拍馬,不過還真說對了本王的心思,拓拔菩薩所謂的軍神,不過是將兵之才,中材而已,調兵遣將,董卓倒是更厲害些,可本事再高,混得再好,也不過是離陽徐驍的命數。可惜董卓起勢太晚了,排在他前頭的那幾位南朝大將軍都還撐得住好些年,董胖子未必能順利走到功高震主封無可封的那一天。」

周浚臣頭皮陣陣發麻,苦著臉低聲說道:「持節令不需要跟小的說這些天機,小的目光短淺,學識淺陋,反正也聽不懂。」

半張臉面猙獰恐怖的慕容寶鼎扯了扯嘴角,一隻手在周浚臣肩頭拍了拍,「放心,左右為難的流民之地,如今局勢很微妙,涼莽雙方的『得失』,都要按雙份來算,本王招徠了一個周浚臣,那麼北涼少了一個周浚臣不說,將來還要面對一個紫金魚袋在腰間的周將軍,這種婦孺都知曉利弊的買賣,本王不會糊塗到意氣用事。本王年輕時候是說過要將流民全部堆屍於清涼山的混賬話,那會兒年輕氣盛,從來不屑什麼大勢所趨,總是自以為可以獨自力挽狂瀾,吃了不少大虧啊。」

那雙少年少女不知何時跑到了兩人身邊,小胖墩的衣衫已經被金水毀去大半,就直接拿後背衣飾扒下做裙,系在腰間好歹勉強遮住了褲襠物件和白花花屁股,少年望向忌憚無比的周浚臣,笑嘻嘻問道:「這位官老爺,有錢財寶貝嗎?」

周浚臣臉龐僵硬地解下腰間那枚據說是從昆崙山頂破石而得的羊脂美玉,不曾想胸口沾滿金水的少年只瞥了眼,就大失所望,急匆匆問道:「得跟那張椅子一樣,金燦燦的,否則就不值錢了。」

周浚臣一臉無奈望向慕容寶鼎,後者視而不見,挪動腳步去跟洪敬岩竊竊私語。禍不單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姿色平平的少女也走到周浚臣身前,冷冷威脅道:「有吃的嗎?沒有的話,我就把你變成一座冰雕死屍!」

一個財迷,一個吃貨?

昨天還是青蒼名義上皇帝的周浚臣手足無措,就差沒對兩孩子求爺爺告奶奶別折磨他了。洪敬岩在跟慕容寶鼎言語的時候,「望向」那雙被北莽秘密奉為國寶的年輕男女,中原練氣士分南北,南方以南海孤島觀音宗為尊,北派則都集中在欽天監,任何一名權貴公卿膽敢私養一名練氣士,哪怕趙家天子以能容天下事著稱於世,也肯定是掉腦袋的死罪。李密弼曾經獲悉,北派攀附趙室的尋龍練氣士,這些年一直為天象高手柳蒿師所用,只是不知是為其破境入聖出力,還是在太安城打造了什麼陣法。北莽的練氣士不多,顛峰時大概也就百餘人,人數恐怕還比不上一個觀音宗,如今更是死得十去其九,這個悲劇緣於慕容寶鼎找尋到了那對親生兄妹,兩人姓氏分別賦以耶律慕容兩大國姓,一個叫耶律采陰,一個叫慕容采陽,是練氣士記載在秘籍上的「活人刀圭餌」,據傳兩者食之其一,或可入天庭,或可入地府。不過慕容寶鼎從來不信這一套,當時進獻給了他的姐姐北莽女帝,後者亦是對道教長生飛升之說嗤之以鼻,對於兄妹的歸屬,對弟弟笑言「天予不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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