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孤身赴北莽 第二十三章 有女口銜驪珠

魚龍幫那三位哥們就整不明白了,怎麼好事都給姓徐的大包大攬,倒馬關那會兒貂覆額的腴美人差點要強搶這個小白臉,沒入城時平白無故得了一枚蛇游壁,這才入城多長時間,就給一個胸前雙峰能悶死漢子的娘們調戲了,人比人氣死人,三人猛翻白眼,眼神如刀子丟向姓徐的,一來二去,反而不再被雁回關的惡名給嚇到,讓生怕三人露餡的劉妮容如釋重負,按照公孫楊所說去揀選了幾家生意火爆的鋪子,補充了乾糧與飲水,井水貴如油都不足以形容這裡的水價,簡直是一兩水一兩銀,若非公孫楊提醒在先,面對那個拿勺子蹲在井旁一副愛買不買架勢的商家,劉妮容真想轉身就走,聽到那人滿嘴葷話說給摸一下手就送一勺水後,她差點沒抽劍捅過去,只好遠離幾步,乾脆讓姓徐的與這些流氓打交道。

劉妮容撫了撫急劇起伏的胸脯,下意識往下一瞧,以前不覺得,可比起方才那個不害臊的女子,自己這裡似乎真的不大啊。

正恍惚間,肩膀被人一拍,彷彿已經撞破羞人心事的劉妮容臉頰緋紅,臉色卻故作猙獰,顯得十分彆扭,她看到姓徐的拎著盛放有一小汪井水的葫蘆瓢站在眼前,劉妮容皺了皺眉頭,姓徐的笑道:「放心,這是我請你喝的,騙那賣井水的你是我妹,回頭答應介紹給他,這一大勺水本來賣給生人三兩銀子,現在只要半吊錢,反正是借你的人情,喝起來不需要有什麼負擔吧?」

劉妮容猶豫了一下,擠出一個笑臉道:「算了,還是裝入水囊吧。」

徐鳳年望著這個嘴唇已經乾澀到滲血的年輕女子,好氣又好笑道:「說好了是送你喝的,我拿你人情佔便宜,那是因為我無賴,你怎的也學起我來了?喝不喝?不喝我就自己喝了!」

劉妮容接過葫蘆瓢,抬在空中,唇不沾瓢,一縷沁涼井水緩緩倒入嘴中,泛起一股從頭到腳的舒爽涼意,停歇慢飲幾次,還剩下一半,姓徐的見她為難,二話不說接過去就仰頭灌入腹中,一拍肚皮,心滿意足地轉身去還掉葫蘆瓢,還不忘與那賊眉鼠眼的守井賣水人竊竊私語幾句,劉妮容明知道兩人註定沒嘀咕什麼好話,竟是生氣不起來,暗暗罵自己劉妮容你的骨氣呢,就值半瓢水嗎?!

三名魚龍幫青壯扛了二十來只水囊,還有一大袋子乾糧以及醬牛肉之類的熟食,徐鳳年除了腰間懸春雷,兩手空空,難免又要被白眼憤恨,走在劉妮容身邊,笑道:「不當家不知油鹽貴了吧,光是買水就花了八十多兩銀子,有何感想?」

劉妮容拿手指潤了潤乾裂的唇角,默不作聲。

臨近城門時,離與公孫楊約定的一個時辰還有略有盈餘,徐鳳年突然止步道:「我可能要在雁回關逗留一兩天,但肯定不會耽誤在留下城的生意,就不送劉小姐出城了。」

劉妮容側身看著徐鳳年,平靜問道:「如果出了任何意外,我找誰去說理?如何回去見我爺爺?還有那四具此時還在運往陵州途中的棺材?到時候我有資格去靈堂上香嗎?」

徐鳳年眉頭微微皺起,正在醞釀措辭,劉妮容長呼出一口氣,輕聲道:「我出完氣了,徐公子大人有大量,別跟小女子一般見識。你自己小心便是。」

徐鳳年欲言又止,最終只是揮揮手,轉身走回城中。來到一座瓮城外圍的茶攤子坐下,水是簡簡單單的井水,茶葉也是廉價茶葉的茶渣子,雁回關里的熟面孔,掏腰包買水並不誇張,尤其是紮下根的居民,汲取井水自然不要什麼錢,不過一碗茶卻也要賣半吊錢,歸根結底,還是不管好茶壞茶,能夠從江南或者西蜀走茶馬古道千里迢迢販運到雁回關,哪怕是擱在離陽王朝南方入不了席的茶渣子,也委實不算便宜,徐鳳年身上本來有三百來兩銀子,後來趁火打劫搜刮到二百多兩銀票,幾碗茶還是喝得起的,靜等滾燙茶水變溫熱,喝了一口,望向不合兩朝軍制的瓮城,徐鳳年的眉宇間陰沉沉,一路行來,期間還在牆角根蹲了半天,發現內牆磚砌的排水槽都透著一絲不苟的嚴謹,當初建造如此,如今保養亦是。

緩緩收回視線,徐鳳年準備晚些時候再繞城走上兩圈,再說了,到了這座霜重鼓沉聲不起的雁回關,再往北去,就是真正到了北莽。酒肆老闆是個中年漢子,看徐鳳年的模樣,不像缺錢的,就厚著臉皮說自家紅燒牛肉是如何地道,徐鳳年笑著答應下來。

夕陽西下,頭頂有南雁北飛,一盤熱騰騰的燒肉端上桌子,徐鳳年夾了一筷子,不出意外,是就地取材的野牛肉,當然比不得黃牛肉鮮美,不過又賣茶又掌勺的老闆有些機智,拿一種冬雪反茂綽號春不老的蔬菜腌制,放入牛肉,比什麼香料都來得熨帖,這一大盤牛肉賣相不俗,滋味也讓人舌下生津,徐鳳年乾脆讓老闆把茶換成酒,再讓他去隔壁賣餅攤子買了兩大塊,這一頓吃得舒坦。

徐鳳年抬起頭,看到一名風塵僕僕的老儒生,身材矮小,背負著一隻與體型嚴重不符的竹編大書箱,身形還算矯健,聞到酒香餅香牛肉香,食指大動,一屁股重重坐下,摘下書箱隨意放在腳下,揉了揉肩膀,朝店老闆招手道:「麻煩給我來一份與這位公子一模一樣的伙食。」

店老闆看人下碟的本事早已練就得爐火純青,一臉不樂意,只是沒有挪動腳步,還算給老儒生留了顏面,沒有直接開口詢問你老帶夠銀子沒,上了年紀的老書生也不以為意,拿出一隻棉布錢囊,手指蘸了蘸口水,掏出碎銀和銅錢,分作兩堆,一堆推向店老闆,後者看人偶有失誤,看錢卻一直火眼金睛得很,往桌面一抹,將碎銀和銅錢摟進袖中,笑逐顏開,趕緊拎出酒水,扯開嗓子讓隔壁攤子弄兩大餅過來,說是錢先欠著,然後忙活紅燒牛肉去了,沒多時就給老書生端來如出一轍的春不老牛肉。

滿頭白髮的老書生拍了拍袖管上得灰塵,揚起無數,一手拿著大餅,一手提筷夾菜,酒碗放在身前,低頭就可以喝到,就著酒肉吃著餅,已經很忙了,老書生還是不肯消停,說這牛肉補氣血,裨益氣盤,說這春不老可明目除煩,解毒清熱。嘮嘮叨叨個不停,偏生這迂腐老儒吃得極慢,附近幾桌茶客本就眼饞老傢伙的大快朵頤,受不了這份呱噪,紛紛丟錢走人,讓巴不得顧客流走起來的老闆瞧著很是開心。

徐鳳年再如何細嚼慢咽,也吃完停下筷子,跟茶肆老闆問道:「城內有沒有做弓的店,最好是老字號的鋪子。」

雁回關就這麼大的地兒,賣茶老闆在這裡住了五六年,閉著眼睛都能走下來,正給自己打賞了半碗酒的他笑呵呵答覆道:「有啊,怎麼沒有,離著就隔著兩條街,老頭兒姓張,弓長張,他那兒隨便拎出一張弓胚子都能讓人紅眼,代代相傳,傳了十幾代的手藝了,聽說以前還是東越還是西蜀那邊的皇室大造匠哩,老張來咱們雁回關算早的,他兒媳婦是本地人,小孫子就是在這裡生下來的,還是我婆娘去接生。公子能挽弓?不過醜話說前頭,老張脾氣古怪,鋪子前頭懸著一張兩石弓,拉不滿就不讓進門,公子臂力一般的話,就別去自取其辱了。」

徐鳳年哦了一聲,「兩石弓,拉不開。」

徐鳳年遺憾問道:「有沒有不需要挽弓就能進去買弓胎的鋪子?太好的弓,也買不起。」

見那老頭仍然念叨不休,徐鳳年忍不住笑道:「老先生,你彎腰看一看書袋掉了沒。」

老儒生沒搭理這句調侃,依舊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徐鳳年付了完全相同數額的銀錢,起身離開。方才見儒生將一囊銀錢做半分,徐鳳年吃飯時就在算計老闆會喊什麼價,算來算去,一壺糙烈的燕尾酒,一盤春不老紅燒肉,連那碗茶渣子在茶馬古道走上一遭後的溢價都算在內,再加上雁回關針對生面孔的宰客力度,發現老頭兒不但是個喜歡掉書袋的話癆,竟然還是個打得一副好算盤的老書生。

店老闆咬著一塊碎銀,看到銀子上的牙印,臉上笑出花來。以往賣茶,利薄如紙,大多數都是賣給知根知底的街坊鄰居,下不了狠手,今天兩盤肉兩壺酒掙了好些銀子,晚上回去與家裡黃臉婆邀功一番,興許能讓那長得皮糙卻有碩大屁股的懶貨婆娘出些氣力,叫她乖乖坐在上頭,能好好拿兩瓣肥腴大磨盤磨上一磨,尋常行房,這個娘們只是死挺挺躺在那兒,大字趴開,他好不容易有了些快意,驟然聽到她打雷一般的呼嚕聲,掃興至極。都說福無雙至,今天老天爺開眼了,才走了一位口音駁雜的佩刀公子,老儒生還沒走,就又來了一大窩貴氣男女,七八人,其中一名佩劍女子的姿容讓店老闆差點把眼珠子都瞪出來,店老闆算是南唐遺民,舉家逃亡到這座後娘養的雁回關,父輩早已含恨過世,他也早忘了什麼家祭無忘告乃翁,上香時多半心不在焉說上幾句保佑生意興旺的瑣碎,懶得再提什麼春秋什麼南唐,而他也已經多年沒有想起那南方濕潤氣候下的蓮塘,雨後天晴,有一株青蓮亭亭玉立,眼前女子,實在長得讓人感到自慚形穢,甚至生不起歹念,在雁回關看魚龍混雜人來人往,如此絕色,還真是頭一回遇到。

心情大好的茶肆老闆熱絡吆喝起來,聽到一名氣態儒雅的中年黃衣劍士只要了八碗茶,他也不介意,秀色可餐,能湊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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