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部 第十四章 熱血與懲罰

西園事件爆發僅一天的時間,春江市委在應對群體性事件的措施可謂及時,成功平息圍觀群眾激憤的情緒,在疑犯投案的新聞播報之後,圍觀在西園賓館外的數千名群眾開始撤離,沒有演變成難以控制的惡性事件。相比鄰省某縣賓館少女離奇離死最後導致上萬名憤怒群眾縱火燒賓館的事件而言,春江市成功化解一次巨大的風波。

新聞發布會之後,餘光魁坐在市委辦公室里,通過電話給省里彙報事件處理後的結果,放下電話,手裡滲滿汗水,餘光魁拿手在衣襟上擦了擦,看著坐在對面沙發上的謝恭和,心裡又氣又恨,揮了揮手,說道:「張添投案自首,事情暫時平息下去,後續的案情審理,你代表市委追蹤一下,與沈氏集團的合作是政府那一塊的事情,等賀市長回來,你直接向賀市長彙報這件事吧。」

謝恭和見餘光魁急著撇清關係,心裡痛罵了一聲:餘光魁不可能看不出案件的疑點,看到疑點,卻不深究,既想享受與沈氏合作帶來的好處,又不想承擔其中的後果,真他媽的是只老狐狸。謝恭和沒有多說什麼,就離開餘光魁的辦公室。

※※※

羅一民與張涵聯繫不上萬小龍夫婦,這個時間也不可能聯繫得上。

春江市委的動作不可謂不及時。羅民、張涵滿心挫折與失落,這麼一來,媒體的嘴巴就給堵上,國內的媒體都是有主管單位的,沒有確切的證據,僅靠有限的疑點繼續追蹤此案,就要承擔太大的風險,就算付出極大的代價,真相也不大可能露出水面。

可以說,這件事在進入媒體的視野之前,就註定要從媒體里消失掉。

正義不過是權力鬥爭的陪襯物,林泉的話多精道啊!

不管怎麼說,能給他們幫助的,也只有林泉一人而已,羅民、張涵得知這個結果之後,首先想到回明城大酒店去找林泉。林泉還沒有離開春江市,羅民、張涵走進明城大酒的大堂跟方楠取得聯繫時,他正在讀《春江晚報》,頭版以紅榜報道沈氏集團與春江市政府簽訂聯合開發春江工業園區的新聞,沈氏集團將在五年時間內,向春江工業園區陸續投入五十億的資金。

春江市04年的工業總投資也不過十五億,相比之下,花季少女的性命真變的無關緊要了。林泉嘴角微微抽搐著,沉默著不說話。

不管是聯合投資名下的企業,還是西宅公益基金會,知道林泉的身份都是中層以上的行政管理人員。

經過短時間的接觸,張涵雖然不知道林泉的真實身份,也猜到這個三十歲左右的青年握有常人不及的權勢,靜聽著電梯緩慢上升的聲音,張涵注視著羅民,問他:「你的朋友是什麼人,小秘貌美如花,出行還有保鏢?」

羅民笑了笑,露出斷了半截的門牙,還沒有時間去補牙,看上去有些滑稽,說道:「我可沒資格交上這樣的朋友,他是我以前的老闆。」說話有些漏風,聲音都變了形。

「哦,什麼公司的,也是家族企業嗎,很少看到這麼年輕的大老闆?」

羅民猶豫了一會兒,真誠的說道:「公司不會跟這事件扯上聯繫,我從昨天起已經不是這家公司的工作人員了,所以不能隨便透露公司的事情。」

「這麼神秘?」

「也沒什麼神秘的,跟他的個人作風有關。」

「有錢人忌諱也多,林泉能猜到今天的結局,可見他也屬於那類人。」張涵不屑的說,林泉對整件事的反應,過於沉默、冷靜,讓人懷疑他身上已經沒有正義的細胞。

羅民跟林泉接觸的時間也多,知道他不會是這樣的人,或許對現實有更清醒的認識,所以表現出來難免讓人認為冷血了。

羅民笑了笑,沒有對張涵解釋什麼,有時候解釋是無力的,認識一個人非要長時間的接觸與認識不可,特別是林泉這樣深沉的讓人費解的人。

方楠站在過道上接羅民與張涵。

張涵說道:「一切讓林先生不幸言中了,真相也只有那些涉及此事的少數人才知道。」

方楠輕輕嘆了一口氣,沒有說什麼,將他們領到林泉的房間,林泉將手裡的報紙放下,走到客廳里,指著沙發,請羅民、張涵坐下來。

羅民將昨夜離開後發生的事情仔細說了一遍,張涵雖然對林泉的作法很不滿意,但是也知道目前只有林泉才能幫助他們,按下焦急火燎的情緒坐在那裡。

聽完羅民說完,林泉沉默了很久,才開口說話,聲音很緩:「法律講究的是證據,所維持的是證據支持的正義,春江市政府至少維持了表面的正義,這也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但是一些人肆無忌憚的利用手裡的權、錢妨礙的司法公正,林先生就坐視不理?」張涵咄咄逼人,眼睛發亮,就像一隻精力旺盛的小獸盯著林泉。

「你們決定追究到底?」

羅民說道:「我沒有大志向,也不知道什麼忍辱負重,我無法說服自己對這樣的事情坐視不理。」

「你們繼續追究下去,知道要對抗的是什麼人、勢力嗎?」

羅民點點頭,目光堅定。

林泉看著張涵一眼,問道:「張兆和律師是你的父親吧?」

張涵坦然迎上林泉的目光,說道:「我跟爸爸通過電話,發掘案情的真相,是律師的責任。」

「律師的責任不是維護委託人的權益嗎?」小姑娘的目光還真嚇人,林泉讓過她的目光,問道,「張兆和律師事務所,聽說維持經營都很困難……」

「這些不需要你來操心!」

林泉笑了笑,沒有理會張涵不善的語氣,側頭看著羅民,嚴肅的說:「你以後的行為都是個人行為,跟基金會、羅然縣政府沒有絲毫關係,你既然選擇了這條路,就要有準備承擔一切,生命受到威脅也在其內。」

說完這句話,林泉起身走回書房,將羅民、張涵留在客廳里。羅民雖然猜測到會是這個結果,還是掩飾不住的失望,卻也燃起他內心的鬥志。他們沒有逗留,跟方楠言別,就跟張涵走出明城大酒店。

羅民站在大街上,茫然四顧,倒不知道往哪裡走好?

張涵碰了碰羅民,說道:「現在也沒時間補牙,先跟我回律師事務所,讓大家一起分析案情,沈氏不可能做到滴水不漏。」

從慘案發生到現在,還不滿兩天,彷彿所有的路都給堵上,如今也只有跟張涵跟律師事務所請專業人士分析案情,看看能不能找到突破點。

※※※

張兆和律師事務所坐落在一條破落的巷子里,一棟獨立陳舊的四合院,是張兆和的祖產,現在是律師事務所的辦公地點,具備律師資格共有五人,不過助理卻只有兩人,可見事務所運營的窘迫。

西園賓館事件,短短兩天的時間,就有各種版本在市民間流傳,真相也就撲朔迷離,職業的敏感讓張兆和律師事務所的同仁都意識到這裡面有大問題,牽涉到大人物,早過了下班時間,還都留在事務所里等羅民、張涵過來講述案情。

羅民隨張涵到律師事務所,已經是晚上八點鐘了,兩人又冷又餓,狼狽的在眾人的環顧之下吃著泡麵。羅民門牙還沒補上,樣子更狼狽,就由張涵一邊吃面一邊含混的將事件說給大家聽。

張兆和只有五十三歲,兩鬢斑白,乃是長期過度疲勞的結果,身材不高,偏瘦,聽完女兒張涵詳細、完整的敘述,劍眉鎖著,眼睛漸漸聚起陰翳。

「林先生判斷很準確,對方有高人指點,這一招棄卒保帥,基本上將所有疑點都掩蓋掉了。可涉及高層的人物,以及進一步追究還有引起群體事件的風險,讓省里發函都不可能……」張兆和陷入沉思之中。

「現在我們該怎麼做,我不會坐視不理的。」羅民對法律事務不很精通,一腔熱血,卻無頭緒。

「只要死者的父母委聘事務所為訴訟代理人參加訴訟,我們就可以從案件的審查過程中發掘真相,這也是我們目前惟一能做的。」張涵說道。

張兆和點點頭,說道:「在你們過來之前,林先生給事務所來過電話,說事務所接手這樣的案件,無異於拿著麥桔桿跟巨人搏鬥。」張兆和停頓了一下,「不管多麼困難,哪怕真如林先生所說,拿著麥桔桿跟巨人搏鬥又何妨,有些事情必須有人去做。」

張涵聽到林泉要勸阻事務所不要接手西園賓館案件,對林泉的人品更看低了一些,不悅的看著羅民,問:「這個姓林的到底是何方神聖?」卻不曉得林泉是要試探一下張兆和本人的決心。

羅民正將麻辣牛肉麵的面泡灌進肚子里去,吱唔了兩聲,算是回應張涵的問話。

「林先生是章立律師事務所介紹的,章立律師事務所沒有提他的身份,你這次的業務費用也是章立律師事務所直接轉過來的。」張兆和解釋說。

「哦,」張涵恍然記起自己涉及此事,是給林泉請去保釋羅民的,「差點把這碴給忘了,這是我取得律師資格後的第一筆業務,業務費可不能少,多少?」

「法律服務時間兩個小時,每小時收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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