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節 家世

仍然沒有回應,淡藍色的屏幕上空無一物,只有偶爾的磁場波動,在橢圓形的全息光幕邊緣帶起一道道微顫。

文岩一直沒有發回任何消息。

與古老的地球時代相比,宇宙時代的人類社會在通訊方面已經走得很遠。利用分子重組方式進行瞬間傳送的方式,使數千,乃至數萬光年的遙遠距離,可以被電波毫無限制的連通起來。相比在同一星球上以光纖進行傳導的普通傳訊不同,星球之間的遠程聯絡系統已經全面鋪開。當然,兩者之間所需的費用不同,民眾也可以自由選擇更加適合自己的聯絡工具。就具體形式來看,傳統行動電話和攜帶型電腦已經成為主流。雖然,它們早已不再使用電子聲訊,但人們依然將其統稱為「電話」。

文岩的電話號碼從未更換過。這裡所指的,並不是很多外界人士都知曉的辦公號碼,而是專供家族高級成員進行聯絡的內線。

望著平靜的藍色光幕,艾斯只覺得有種無法說出的恐懼。

父親……一定是遭遇了某種意外。

綁架、暗殺、重傷,甚至……可能已經死亡。

否則,他沒有理由,也絕不可能對家族內部聯絡信號置之不理。

「這……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艾斯只覺得大腦一片空白,背脊上猛然躥湧出密密麻麻的冷汗。他用力攥緊雙拳,努力控制住不斷顫抖的嘴唇,用連他自己聽了都覺得毛骨悚然的聲音自言自語:「必須報警,必須報告聯邦軍方,必須儘快聯絡上金字塔工業聯盟的其他理事。必須弄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他下意識地覺得——弟弟文祥與父親失蹤之間,肯定有著直接或者間接的關聯。否則,文祥在自己辦公室里肆無忌憚的言行舉動,根本就說不過去。

這很可能是一個陰謀——就算他沒有參與其中,至少也肯定知曉父親目前的下落。

「抓住他!必須從他身上問出結果——」

艾斯臉上的肌肉驟然縮緊,雙眼釋放出兇狠老辣的目光。

對於父親,他其實沒有太多感情。幼年時代的很多記憶,都保留在冷漠和平淡的印象當中。那個男人對母親和自己並不算好,充其量不過是提供了溫飽方面的物質供應。他彷彿是一塊堅硬冰冷的頑石,慈祥、和藹之類的詞語從未在他身上出現過。即便是在學校,艾斯往往也被老師和同學看做沒有父親的孩子。

成長,可以淡忘一些令人很不愉快的舊時畫面。何況,十五歲那年,母親臨死的時候曾經對自己說過:「無論那個男人曾經做過什麼,無論你有多麼恨他,無論他有多麼不稱職……你都必須牢牢記住——他,永遠都是你的父親。」

也就是從那個時候,艾斯被接迴文家城堡,成為這個沒有絲毫親情氣氛,冰冷、陰暗家族的一員。

也只有真正身處這種非正常的家庭環境,他才多少能夠理解,並且體會到父親的無奈與悲哀。

艾斯永遠不會忘記,十七歲生日那天,父親單獨對自己說過的那番話。

「在這種地方,『愛』這個字永遠都是超乎尋常,也許永遠不可能出現的怪物。呵呵!你可能覺得自己身處食人魔窟,每一個人都是想要把你撕碎,然後當做食物填飽肚子的妖魔。你可能無法理解我說的這些,但我很高興你能活到現在,能看到一個四肢健全的你站在我面前。我知道你恨我,可我毫無選擇。如果,我把你母親和你接到這個城堡,你們大概連一個星期也活不下去。哈哈哈哈……知道嗎?殺死一個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永遠不讓他出生。而阻止某種對自己產生威脅的可能,就是不惜一切代價,將它徹底杜絕,踩死、碾碎一切萌芽——」

那個被稱作「父親」的男人,他愛母親,也愛自己。他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和母親一直隱姓埋名在城堡外生活。如果不是母親突然病故……艾斯現在仍然還是一個普通人。

雖然沒有財產,沒有名分,沒有該死的繼承權。

但他很快樂,無拘無束,身邊也沒有致人死地的陰謀詭計。

這就是親情,不需要長篇累牘的繁雜敘述,只有當事人自己能夠體會。

「不管你遇到了什麼,我會救你……」

「哦?真的嗎?嘿嘿嘿嘿……你想要救誰?」

一陣充滿譏諷語調的嘲笑,將艾斯從憤怒和回憶當中拉回現實。這種如同毒蛇從身體爬過,在皮膚表面帶起不寒而慄冰涼與潮濕的聲音,來自身後。

艾斯猛然轉過身,只見文祥悄悄推開房門,站在距離自己大約五、六米遠的地方。他握著一支小巧輕便的「PPK87」型手槍,烏黑渾圓的槍口,正瞄準自己的眉心。

「現在就迫不及待想要殺了我?」

艾斯冷冷地睨視著他:「父親在哪兒?你對他做了什麼?」

文祥搖了搖頭,顯然不準備就這個問題作出回答。他握緊槍托,用同樣冰冷的語調說:「這不關你的事。」

「你似乎並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艾斯做了一次深呼吸,說:「殺了我,你一樣什麼也得不到。暗殺不可能解決你面臨的問題,即便幹掉我,你也無法取而代之。沒有人會支持你,你也永遠不可能成為第一順位繼承人。」

艾斯的眼睛清澈無比,顯得深不可測。這讓文祥感覺很不舒服。他臉上不斷閃現出惱怒和兇殘,思維情緒顯然正處於隨時可能爆發的邊緣。

「你這個該死的雜種——你根本就不配擁有『文』家的姓氏。你和你的賤貨母親一樣,都是骯髒角落裡的蛆蟲,糞坑裡連狗都不願意觸碰的屎——」

他舔了舔嘴唇,忽然毫無跡象的亂罵起來。

艾斯注視著他,平靜地說:「把槍放下。我會請求父親饒恕你的罪過。」

「饒恕?」

這句話對文祥產生了極其意外的刺激效果。他皺起眉頭,看了看錶情已經不再緊張的艾斯,非常古怪地「格格」笑了起來。

「你以為自己還是所謂的第一順位繼承人?你認為已經了解這些事情的全部?哈哈哈哈……你這個沒腦子的白痴,原來你什麼也不知道……好吧!我不應該玩弄一頭霧水的獵物,但你真的很蠢,比我想像中還要蠢……你覺得,我只是一個人?」

說著,他垂下握槍的右手,眼眸深處,滿是挑釁和戲謔的目光。同時,抬起左手,用力捏個響指。隨即,從敞開的房門外面,走進數十名身材魁梧高大,持有各種大口徑武器的黑衣人。

艾斯不由得睜大了眼睛,身體內部一直支撐他的信念,也在這一瞬間徹底崩塌。

「你應該認識這些人。」

文祥淡淡地說:「看清楚——他們都是你的貼身保鏢。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你值得相信的對象。現在,他們全都站在我這邊。還記得剛才我說過的那句話嗎?想要一個人對抗全部的……是你!」

艾斯獃獃地看著眼前這一幕,徹底陷入沉默。他感覺喉嚨里有東西卡著,劇烈跳動的心臟,如同打樁機一樣狠狠直撞肋骨。

「不……這,這不可能。」

他艱難地抬起頭,用急切而惶亂的目光直視對面的黑衣人:「布魯格、法斯……還有你,艾寇士,你們……為什麼要背叛我?」

對於手下,艾斯一向很寬容。

在所有家族成員當中,他的保鏢薪酬最高,待遇最好。

他曾經給過布魯格一大筆錢,用於支付其親人的醫藥欠款。

法斯好賭,不少欠款都是從艾斯手中額外支出。

至於艾寇士……上個月,艾斯剛剛充當過他與新婚妻子的證婚人。那個時候,他曾經發誓:「永遠效忠自己的老闆。」

「這究竟是為什麼?」

艾斯只覺得天旋地轉,無數問號充斥了整個大腦。他死死咬緊嘴唇,直至出血,又驟然放開,悲憤恨怒地連聲咆哮:「說——你們究竟是為了什麼?」

黑衣保鏢們都帶著墨鏡,無法透過眼鏡看穿他們的內心。

艾寇士握著一支MG34自動步槍,他的槍口一直低垂,始終沒有抬起對準艾斯。也許是被這種充斥著暴怒與彷徨的氣氛催促著,他略低下頭,朝前走了半步,用低沉而無奈的聲音說:「艾斯少爺,你……你說的不完全對。我們……我們沒有背叛。」

「那為什麼你們都站在那一邊?為什麼不把那個傢伙抓起來?」

艾斯感覺自己隨時可能喪失理智陷入瘋狂。

艾寇士張了張嘴,卻什麼也沒有說。站在旁邊的另外一名保鏢法斯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同樣充滿猶豫,卻明顯果斷得多的語氣回答:「艾斯少爺,這件事……不是我們的錯。很抱歉,我們無法執行您的命令。現在,我們只能聽從文祥少爺的指示。您知道,我們……我們都是僱傭兵。」

「你們是文氏家族僱傭的保鏢——」

艾斯雙眼已是通紅,他死死攥緊筋骨凸露的雙拳,如同餓獸一般嘶吼:「他不可能給你更高的開價,你們的合約也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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