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節 溫柔

它的動力室似乎遭到毀滅性的破壞。沒有燈光,沒有訊息,甚至就連引擎噴口也冷卻下來。相比之下,體積僅有它數十分之一的拖船,如同挑戰巨龍成功的勇士。黑色飛船就這樣被越拉越近,由外圍慢慢進入到艦隊護衛圈內部。遠遠看上去,彷彿一隻正被螞蟻用力拖動的巨大昆蟲。

薩爾森被兩名僱傭兵牢牢抓住胳膊,禁錮在距離指揮席大約十多米的位置。他靜靜地站著,靜靜地看著那艘被俘獲的飛船。旁人的歡呼和喜悅,對他沒有造成絲毫影響。他仍然瞪大雙眼,抿緊嘴唇,執拗地死死盯著屏幕。目光中充滿了憤怒、疑惑,以及毫不掩飾的恐懼。

「不,一定是什麼地方弄錯了……一定是這樣,一定是……」

他覺得口乾舌燥,大腦思維卻很清楚。也許是因為在「思維」方面投入了全部進化點,達到三級異能者標準的緣故,薩爾森總會產生一些看似條理不通,卻往往被證明是正確的念頭。就比如現在,甚至是在這次押運貨物出發前,他就已經預見到可能會遭遇危險。但具體的來源和方向……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楚。

大腦,是人類身上最為神秘的部位。古代歷史上曾經出現過的「預言家」這種職業,也許不僅僅只是故作玄虛。他們可能並不是後世人眼中的「騙子」、「妄議者」或者「陰謀家」,他們可能在某個時候,的確捕捉到從潛意識深處飛掠而過的那絲靈光。隱隱約約,無法捉摸,卻彷彿是在迷霧中被指引的大概方向。就如同現在的薩爾森,他的確感覺到死亡正在臨近,卻無法從周圍環境發現任何倪端,也沒有人相信他的話……這大概是世界上最令人痛苦,也最為抓狂的事情。

誰也沒有發現,就在距離艦隊兩千多米遠的一塊隕石上,正悄悄潛伏著一枚小型電子探測器。從其上端升起的圓形鏡頭,正將拍攝下來的畫面迅速分解為信號,同步傳輸到距此兩萬多公里的一片隕星帶。就在那些默默移動的冰塊和岩石中間,隱藏著兩艘體型狹長,關閉了所有燈光,彷彿幽靈一般的黑色戰艦。

劉楓站在巨大的電子屏幕面前,毫無表情地盯著探測器傳輸過來的畫面。當被俘獲飛船被拖入艦隊中央的時候,他如同岩石般冰冷堅硬的面孔,終於流露出一絲淡淡的微笑。

他沉默了幾秒鐘,呼吸均勻而寧靜,這是刻意控制著的結果——連劉楓自己也不清楚,如果在這一刻釋放出被壓抑的全部情感,會不會被強烈如颶風般的思維意識,活活衝擊至徹底瘋狂。

「引爆吧!」

說出這三個字的時候,他明顯感覺到自己的聲音有些顫抖,內心深處卻升騰起難以言語的亢奮與快感。

那些人,他們都是公民。他們可以擁有一切,得到一切。而我……卻必須依靠吃掉母親的屍體,像老鼠一樣蜷縮在陰暗的角落,才能從人肉狩獵者和餓鬼手中逃脫,成長。

我操你媽個逼——這不公平——不公平——

雪顏仍然按照相同的價格,繼續提供關於特恩布爾家族的情報。趙毅也從未想過要與「黑鷹」僱傭兵團正面交火。利用人心的貪婪,讓對方獲得一艘重傷,卻還保持完整的戰艦。這方法實施起來並不困難,推演成功率也超過百分之七十。而且,自己還不用損失人手,卻可以一次性摧毀特恩布爾家族的六艘貨輪。

就在劉楓重重摁下引爆電鈕前幾秒鐘,幾名滿懷興奮的僱傭兵,已經登上被俘獲的飛船。他們用熱能切割設備強行開啟貨艙大門。可是,當熱切貪婪的目光,與倉庫里擺放貨物接觸的一剎那,他們的臉上,立刻顯露出無比驚恐的表情。

「我……我的上帝。那是,是……是強效核能炸彈——」

一名傭兵語氣乾澀地說出這句話。未等他和旁邊的人做出反應,滾滾熱浪已經將他們徹底吞沒。身體只覺得瞬間被加熱,然後碳化,緊接著被徹底燒盡,隨著強烈的衝擊能量,在幾秒鐘內將整艘飛船解體。彷彿一頭從囚籠中脫困而出的魔鬼,伸展尖利的爪子,張大滿是獠牙的嘴,獰笑著朝聚集在周圍的傭兵艦隊狠撲過來,肆意吞噬這些落入陷阱的獵物。

戰艦,在巨大的能量衝擊波面前紛紛解體。人們滿面驚恐地望著屏幕和舷窗外洶湧而來的赤紅烈焰,發出無助的悲鳴和祈禱。電子頻道里充斥著無數慌亂的吼叫和哀求,「全速後退」、「開啟防護罩」、「救命」之類的話語,迅速被「沙沙」的電子盲音取代。

接二連三的爆炸,在太空中綻放出一朵朵美麗妖艷的花。望著戰艦舷窗外那片瘋狂湧來的死亡火焰,薩爾森忽然覺得渾身發冷,腦子也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清醒。那種感覺……自己不再是什麼高高在上的貴族,特恩布爾家族的一切也與自己無關。僅僅只是一個普通人類的身份,卻在此刻帶給薩爾森全新的感覺。他不用再把世界看得那樣清楚,也不會再承擔所謂的「責任」。輕鬆,恍然,卻帶有一點點難以割捨的遺憾。

「這……就是死亡的感覺嗎?」

微笑著,從口中喃喃出這句話的同時,薩爾森也張開雙臂,被呼嘯而來的火焰徹底吞沒。

……

幾天後,當趙毅從AG64號星球重新返回聯邦國立大學的時候,各種媒體和報刊上的頭條新聞,已經轉換成特恩布爾家族支付十倍賠償金的相關內容。

他們損失了一個家族繼承人,以及近五分之一的家族財產。卻仍然無法知曉,究竟是誰策划了這場針對特恩布爾的陰謀。

趙毅沒有對任何人提及自己的秘密——那樣做很蠢。除了把自己曝露在所謂的「民主陽光」下暴晒,失去好不容易建立起來的一切,再也不會有任何好處。

淡紅色的美麗晚霞,籠罩著傍晚時分的國立大學校區。柔和的微風吹拂著樹葉和花朵,帶起一片令人非常舒服的恬淡清香。不時有兩兩相依的學生從碎石步道上走過。在這個時候,學院小徑已經成為情侶約會的最佳場所。

張小嫻站在組合灶具前,她系著一條淡黃色的廚工圍裙,正在砧板上用菜刀仔細切著洗凈的青椒。旁邊的白瓷盤裡,還擺放著已經瀝干水的蘑菇和洋蔥。距離稍遠一些的燃氣灶眼上,燉著一鍋不斷噴吐氣泡的濃湯。醬紅色的沸騰汁液里,不斷翻滾著土豆塊和已經酥爛的牛肉。其間,還有一片片模糊的西紅柿,以及切成小塊的甜菜根。從湯里散發而出的香氣充斥了整個房間,令人食指大動,忍不住想要流口水。

住在單身宿舍里,每年都需要向院方交納一大筆昂貴的費用。但好處也非常明顯——這裡有著完整的廚用設備,可以滿足學生們在課餘時間的某些特殊愛好。當然,也可以通過提前體驗家庭生活的方式,增進彼此之間的感情。

「幫我切一下乳酪好嗎?」

張小嫻放下手裡的菜刀,拉開冰箱,取出一盒全脂乳酪,微笑著遞到趙毅面前。這東西是純粹的牧業產品,解凍之後,在室溫下幾乎和奶油一樣軟。融化後非常膩滑,口感極佳。

趙毅接過盒子,用小刀靈活地劃開封口,把凍硬的乳酪倒出來,切成小塊,浸泡在已經準備好的鹽水裡。做完這一切,他走到張小嫻身後,把雙手插進她的臂彎,將其整個人擁在懷中。

「我喜歡看你做飯的樣子。」

趙毅閉上雙眼,深嗅著從女孩髮際間傳來的香氣,一邊親吻,一邊認真地說:「現在的你,比上課的時候要溫柔得多。真的——」

今天的張小嫻系著文靜的馬尾辮,上身穿著一件淡藍色的緊身T恤。緊束的衣體,將她那高聳的乳房和纖細的腰肢襯托得異常明顯,胸脯傲然地向外挺著,甚至可以透過衣表的淺藍,看出裡面黑色胸罩的形狀和文飾。

她感覺到——趙毅的手,正在從腰部偷偷向上攀升著。手指,已經觸及自己胸罩的外圍。儘管動作很輕,幅度也很小,卻可以聽見從後腦方向傳來的緊促呼吸,感受到抱住自己那具強大軀體散發出來的強烈溫熱。

「如果你再這樣下去,再過兩個小時也沒辦法吃上晚餐。」

張小嫻卡住趙毅的左腕,轉過身,在趙毅已經漲紅的臉上飛快輕啄一口,雙手搭上他的肩膀,似笑非笑地看著這個應該屬於自己的男人。

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此刻,對於趙毅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從最初懷有另類目的的接近,到現在本能的偎依。這過程轉變得似乎有些快,卻很自然。怎麼說呢……只要腦子裡浮現出安東尼奧先生那張肥頭大耳的油臉,張小嫻就越來越難以控制自己的情緒。她覺得——只有眼前這個男人,才能帶給自己真正的安全。

這也許就是愛。

很多時候,張小嫻都會把自己幻想為等待羅密歐的朱麗葉,或者是苦苦依戀著齊格菲爾德的奧傑塔公主。她並不認為自己是灰姑娘,但自己卻被邪惡的巫師和咒語控制著,就像住在老鼠婆娘地洞里的拇指姑娘,已經被肥肥的鼴鼠看中,隨時可能被它迎娶。

「你會是我的王子嗎?」

望著趙毅帶有強烈雄性氣息的粗獷臉龐,張小嫻輕聲細語地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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