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節 截擊

AG64是一顆巨大的星球,它的體積足足超過地球三倍。這也意味著,除了新明斯克,在它廣袤的表面陸地上,還存在著其它的城市,以及散布在荒野和山脈之間,無法計數的工業平民聚居點。

即便是聯邦官方最具權威的中央情報總局,也無法拿出關於工業平民最準確的人口數據——留存在電腦里的相關檔案顯示,最近一次人口普查,已經是六十八年以前的事情。除了通過各大礦業公司收購資源,政府對於工業平民其實沒有任何興趣。這些被文明世界拋棄的同類每年都在生養,也隨時都可能因為各種意外亡故。紙面上「+1」或者「-1」,根本沒有任何意義。

無論聯邦還是泛聯合,對於工業平民的生活現狀,均不約而同採取了封閉式管理——除了飛船,工業平民居住的礦石星球也無法和宇宙網路進行連接。民主和封建兩種截然不同的統治,都不允許工業平民的生活狀態在公眾面前曝光。當然,偶爾也有那麼幾個勇敢的記者,會在憤怒和強烈責任心的驅使下,想要用紙筆作為武器,與強大的國家政權進行對抗。但這些人的下場通常都很凄慘。不是失蹤,就是在某個荒僻的陰暗角落裡,發現他們高度腐爛的屍體。

礦業公司是工業平民的直接觸及對象。但在國家機器的嚴格監控下,他們當中任何人都無法關於散布工業平民的信息。政府在這方面的控制力度,完全可以用「殘酷」來形容——除了死亡,就是流放。

望著眼前這些按照教師要求,正在接受形體訓練的女性平民,滿面平靜的趙毅,內心深處不由得湧起一股難以言語的激動。

她們都屬於自己。

當然,如果單純以性別作為區分方式,屬於自己的……還有「他們」。

這些人都是文明世界的棄民。從文明世界僱傭一萬人,年均薪酬開支將是一筆極其龐大的數字。而在這裡,在新明斯克,讓這些人絕對服從所需要花費的代價,僅僅只是一塊價值幾分錢的膠質麵包。

我能夠得到這個看似荒涼的世界。

不,確切地說,我正在擁有他們。

站在旁邊的馮談談滿面恭敬。他用最謙卑的口氣,發表自己看到和正在經歷這一切的感慨。

「閣下,只要願意,您完全可以成為一位國王,或者一位總統,甚至是……皇帝。」

……

黑暗,是覆蓋在宇宙身上的永恆基礎。無論在任何位置,任何角落,只要身處茫茫太空,肉眼首先接觸到的,就是無法望及遙遠深處的漆黑。

「我討厭宇宙。這簡直就是從魔鬼屁股里拉出來最骯髒的一坨屎——」

站在寬敞的艦橋舷窗旁邊,於健一邊在身上摸索著尋找香煙,一邊滿面憎惡地看著窗外,用說不清究竟是譏諷或者無奈的口氣,搖頭喃喃。

他一點兒也不喜歡自己的工作——作為一艘大型運輸貨輪的船長,於健的絕大部分時間,都必須在航行中度過。沒有漂亮妞,沒有燈紅酒綠的舞廳和D吧,也沒有男人都喜歡的狩獵和釣魚,只能不停地觀看影視錄像作為消遣。當然,有時候於健也會和船員聚在一起打打牌。這種小規模的賭博數額不大,最多也不過兩、三千聯邦標準貨幣。只是……輸贏帶來的刺激,很快就在於健身上消失。畢竟,對他而言,錢這種東西僅僅只是一個數字。在很少有機會登陸,或者根本就無法離開運輸船的情況下,鈔票存在的意義,等同於廢紙。

於健今年剛滿三十四歲。他從不在意自己的穿著,幾乎永遠都是一件敞開的藍色水手上衣。雖然擁有亞裔的黃色皮膚,眼睛卻是呈朦朧的暗灰。但即便是混血基因也無法改變人類的正常生理機能——他的外表比實際年齡看上去蒼老得多,頭髮也幾乎全禿。

他必須在這艘名為「快腿」的民用貨輪上繼續任職十六年,才能夠得到真正的自由。

這不是他的錯。事實上,從出生的那天開始,於健的命運就已經註定——為了償還家族為其在生活、學習、成長道路上已經支付過的種種費用,他必須在二十歲那年登上「快腿」號貨輪,先是船長助理,繼而晉陞正職,一直無償服務三十年,方可在五十周歲正式退休。

作為船長,於健在船員面前擁有發號施令的權力。但他沒有掌握自己命運的能力。與家族之間的契約永遠無法違背,更不可能解除——那些傢伙牢牢控制著自己的身份和出生證明文件,以及財產和傭金在支配權。於健唯一能做的,就是老老實實履行義務,成為一名盡職盡責的船長,默默忍受直到五十周歲,才能獲得真正意義上的自由。

他姓特恩布爾。

於健無時無刻不在詛咒這個該死的姓氏。他對自己的父母沒有絲毫愛意。因為……自己根本就是那個男人在酒後與妓女之間的產物。那個老雜種本該把精液射在牆上,或者直接衝進下水道。但於鍵卻偏偏在母體中孕育成形,而那個從未盡過母親職責的女人又太過貪婪,妄想用剛剛誕下的嬰兒作為籌碼,從特恩布爾家族勒索一大筆錢……當時尚在襁褓之中的於健,根本不明白那個時候究竟發生了什麼。他也只是在長大以後,才從旁人口中隱隱約約探知,好像是父親開槍射中了母親,而那個奄奄一息的女人在瀕死的剎那間,也突然爆發出難以想像的強大力量,如同瘋子般猛撲過來,一口咬掉了父親的生殖器。

對於這兩個人,於健充滿了憎恨。

儘管是一名棄兒,他卻只能默默承受被別人安排的命運——按照聯邦法律:被撫養者成年後,必須與監護人簽訂契約,以為其工作或者貨幣補償等方式,對撫養者支付足夠的報酬。作為擁有家族血統,卻永遠不可能被家族承認的外圍成員,於健被列為重點培養目標。也正因為如此,他才得以在成年後擔任「快腿」號貨輪的船長。

特恩布爾家族經營的商業範圍非常廣泛。他們需要一些「信得過」的人,幫助打理某些不能擺在明面上的「特殊生意」。像於健這種擁有本族血統的外圍成員,自然是最好的選擇。畢竟,無論從哪方面來看,他都要比外來僱傭者多少帶有幾分潛在的忠誠。

舷窗外的這片宇宙,是地球聯邦最繁茂的航道之一。這裡位於三顆移民星球的交界,每天往來的貨運飛船數量多達數十萬。除了正常的客運航班,大多都是積載沉重的貨輪。它們像蜜蜂一樣,不知疲倦的創造著利潤和財富,也見證著人類文明從宇宙黑暗中的興起。

「讓該死的文明見鬼去吧——」

於健使勁兒搖了搖頭,將下意識浮現在腦子裡,這段銘刻在星球航運中心紀念碑上的文字徹底驅除,沖著地面用力啐了口濃痰,把兇狠的目光重新轉向窗外,默默注視著黑暗深處那些如同寶石般的閃爍光點。

它們是遙遠的星球,或者是正在燃燒的氣體。儘管色彩絢麗斑斕,卻無法引起於健的絲毫興趣——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舷窗外左側大約四十五度的位置。

那是一艘通體漆黑的飛船。如果單純以長度和體積作為衡量標準,那麼它應該屬於中等偏下的一類。扁圓形的船首,粗大厚實的船身,以及緩慢的速度,都表明這是一艘貨輪。

大約半小時以前,它就一直尾隨在「快腿」號附近。那個時候,於健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對——這裡屬於主要航道區,沿途「快腿」號遭遇的各種飛船,大大小小也有上百艘之多。然而,極其古怪的是,從於健二十多分鐘前命令機艙加速之後,這艘飛船卻仍然保持著與「快腿」號完全同等的速度。

這不正常。

於健皺緊眉頭死死盯著這艘船。雖然感覺有些奇怪,但是他卻並未朝壞的方面多加考慮。畢竟,這裡屬於行政星域統轄範圍,根本不可能存在任何海盜活動的痕迹。

他很清楚,「快腿」號上運載的貨物,雖然以棉質品為主,卻也暗中夾帶了一些無法見光的「私貨」。具體是些什麼,於健自己也不清楚。他只知道,臨出發前,幾名從飛船貨艙里走出來的家族長輩臉上,滿是鄭重和嚴肅。

難道……外面這艘飛船,是聯邦刑警的緝私艦?

這個念頭剛剛在於健腦海里浮現,又被他迅速掐滅——警察不可能像影子一樣跟蹤自己這麼久。他太清楚那些身穿黑色制服,高高在上傢伙們的作風。聯邦太空緝私警察其實很懶,他們一旦出動,通常不會少於三艦聯編的小隊。絕不是像現在這樣,僅僅只有一艘沒有任何編號,也沒有政府標誌塗裝的飛船。

想到這裡,於健隨手拿起扣在旁邊牆壁上的通話裝置。他準備從休息室里叫幾個船員過來,順便用電子信號詢問一下,這艘一直尾隨自己的黑色貨輪,究竟想幹什麼?

每一艘飛船行進的航道,都必須經過電腦計算。從某種意義來說,航道相當於地球古文明時代的鐵道。沒有經過許可或者雙方聯絡的情況下,兩艘飛船保持過於接近的距離,其實非常危險。就好像高速公路上兩輛並列行駛的汽車,完全可能因為打滑、方向側偏等因素髮生碰撞。可是,就在於健即將用拇指按下通話鍵的剎那間,一直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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