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節 狠辣

「砰——」

粗暴的槍聲在聖布蘭克莊園上空久久回蕩,所有人眼睛裡都流露出難以置信的目光。他們獃獃站在原地,看著小女孩胸口被徹底炸裂,粉碎,在狂暴力量的推動下,朝後倒飛出五米多遠。彷彿一朵含苞未放的花,從枝莖上被野蠻折斷,像垃圾一樣無情拋棄在浮土上。

老福克斯從地上艱難地站直身體,朝著其餘的族人緩緩走去。這種簡單的動作,在人群當中立刻引起強烈反應。人們開始退縮,彷彿他的身上攜帶有瘟疫病毒。每一雙眼睛都釋放出驚恐,難以理解的顫抖,懼怕和悲哀。

「洛維斯,到爺爺這兒來……」

他呼喚著另外一個重孫輩的男孩。一邊朝前走,一邊抬高握在手裡的槍。

年齡,意味著經驗和閱歷。

老福克斯親眼看見過工業平民——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們已經不能算是人類。在飢餓的威脅下,同類是最好的食物來源。他們當中很少存在弱者,礦石星球其實就是叢林法則的上演劇場。

站在眼前的這些族人,都是老福克斯的至親。

他親眼看著他們長大,結婚,生子,看著他們每一個人成長。那些點滴微小的回憶,是世界上最甜蜜,也是任何文字都無法描述的幸福。老福克斯不願意內心深處最柔軟的東西被黑暗取代,也不願意自己的孩子成為食人種群的一員。他必須破壞這一切。否則……孩子,只會成為其他人嘴裡的食物。

「攔住他!快攔住他——」

黑衣男子從地上撿起文件,對著聞訊而來的警察大聲叫囂:「這傢伙瘋了。快,快攔住他——」

幾名警察以最快速度沖了過來,舉槍瞄準,聲色俱厲,也隱隱頗有些畏懼地連聲大喊:「立刻放下武器,雙手抱頭——」

老福克斯淡淡地笑著,臉上已經泛起了潮紅,眼神也有些散亂。他覺得自己正在迅速變得蒼老和虛弱,但他沒有停下腳步,仍然平舉槍口,朝著畏縮在人群中間的男孩慢慢走去。

「射擊——」

為首的警長不再猶豫,首先扣動扳機。子彈脫膛而出的瞬間,他也清楚看見老福克斯握槍的手一抖,也做出相同動作。立刻,兩顆帶著熾熱焰尾的彈頭從對立方向飛竄而出——一顆準確命中了老福克斯的胸口,另外一顆鑽進了被他瞄準的男孩頭部,整個頭顱被炸得粉碎,遍地都是鮮紅膩白的散碎血肉。

老福克斯仍然保持站姿。他臉上帶著微笑,身體朝後慢慢倒下。

「我毫無選擇……你們很快,很快就會明白,有些時候,死亡,其實比活著好……我的孩子……我,我……我愛你們。」

……

人口普查總署的會見室,是一個大約五平米左右的小房間。這裡的裝修格局顯然以監獄作為參照——一塊厚達數公分的防彈玻璃,將整個房間截成相互隔絕的兩部分。看得見對方,卻無法觸摸彼此,音響雖然原始,仍舊發揮著傳遞信息的重要功能。

亞度尼斯死死地盯著坐在面前的趙毅,他的眼睛裡釋放出狼一樣的光,兇狠而猙獰。

他一直在苦苦思索——究竟是誰在暗中策划了這場針對托德家族的陰謀?

想要查清楚這種事情幾乎沒有可能。老福克斯的發跡,以及托德家族的逐漸龐大過程中,總會或多或少與其他人產生糾紛、恩怨。即便是在商場上,覬覦或者敵視托德公司的對手也大有人在。如果亞度尼斯能夠拿出幾千萬或者上億,對所有懷疑對象仔細排查,也許不難從中找到蛛絲馬跡。然而,在當整個家族全部財產均被銀行沒收,負債纍纍的時候,根本沒有人會好心到免費為亞度尼斯去做這件事情。

如果不是家族成員被押上警車的時候,在人群里看見偶然頭部依然包紮著繃帶的查爾斯,亞度尼斯大概永遠不會把家族悲劇和趙毅這個名字聯繫在一起。

按照慣例,被剝奪公民權力,即將發往礦石星球成為工業平民的人,可以在登上飛船之前,提出一個在適當範圍內不太過分的要求。

作為對曾經居住過移民星球的眷戀,很多人都希望最後晚餐儘可能豐盛一些。當然,人口普查總署絕不可能提供昂貴的龍蝦或者鮑魚。不過,作為文明社會給予曾經成員的最後福利,餐桌上總會出現一些來自農墾星球的水果。

亞度尼斯要求見上趙毅一面。他的態度非常堅決,甚至像瘋子一樣用腦袋連連猛叩地面。這種可怕的自殘行為持續了兩個多鐘頭以後,人口普查總署的執行人員,終於向趙毅發出了詢問函件。

房間里死一樣的寂靜。誰也沒有說話,只是默默地望著對方。仇恨與冷漠對視,憤怒與平淡撞擊。

「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做的?」

大約五分鐘後,亞度尼斯首先提出困擾自己已久的問題。

趙毅緩緩地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絲毫沒有變化。

冷漠如冰的態度,立刻激起亞度尼斯心底沉埋的怒火。他從椅子上一躍而起,重重撲在厚重的防彈玻璃表面,雙手狠狠擂擊著,彷彿一頭狂怒的受傷餓獅,發出如雷般的咆哮。

「為什麼?你為什麼要這樣?」

「還記得你在聯大辦公室里,對我說過的那些話嗎?」

趙毅平靜地坐在椅子上,注視著神情如狂若瘋的亞度尼斯,聲音如流水般悅耳:「那個時候你曾經告訴過我——沒有資格與你談任何條件。除了賠償或者為托德家族免費服務五年,我不可能有第三種選擇。而且,一旦走出聯邦國立大學的校門,你保證我會死得很難看。呵呵……這個世界上不僅僅只有我一個四階異能者,這可是你的原話。」

這些話如同給了亞度尼斯當頭一擊。他臉上不斷湧出汗珠,早已被遺忘的恐嚇字句,像電影一樣清楚浮現在腦海里。他的雙手緊緊巴住玻璃壁面,身上的肌肉不由自主地抽搐,就連說話聲音也開始變得顫抖。

「我……你……我,我,我沒有……你……」

亞度尼斯感覺自己的舌頭忽然像石頭一樣僵硬,無法說出連貫的語句。腦袋裡的邏輯思維一片混亂,語無倫次勉強發出的單調音節,根本無法表達出任何意思。

他當然記得自己曾經對趙毅的威脅。

那個時候,這個年輕人不過是一隻手指隨便就能摁死的螞蟻。離開國立大學的亞度尼斯也聯繫了一名高級殺手,以八十萬聯邦元的價格,要求對方儘快狙殺目標。

「我的朋友被查爾斯用酒瓶打破了腦袋。因此,他必須付出整根鼻樑作為補償。」

趙毅把身體朝前挪了挪,隔著玻璃,認真地說:「你應該明白,年輕人之間經常會因為某些小事情,發生吵鬧或者爭鬥。這是我們之間的問題。我並不記恨查爾斯,也從未產生過要對他實施報復之類念頭。至於托德家族……我甚至根本就不認識你們,也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亞度尼斯眼中凶厲的目光減弱了許多。他覺得體內的力氣正在漸漸消失,熊熊燃燒的復仇烈焰也在迅速縮減。巴在玻璃上的雙手,無助而衰弱的慢慢下滑。他努力瞪大雙眼,想要保持原來的激憤狀態,卻感覺意識當中那股支撐自己站起來的力量,彷彿被黑洞徹底吞沒,再也不會出現。

「是你逼我這樣做的——」

趙毅面無表情地繼續尚未說完的話:「面對死亡,任何人都會作出反擊。第一次見到我的時候,你可能覺得自己高高在上,一個既無財產,又無背景的孤兒不可能對你產生威脅。用鈔票隨意剝奪其他人的生命,是專屬於你的專利。既然如此,那我就讓你親自體驗一下被別人握在掌中,隨時可能活活捏死的感覺。」

亞度尼斯茫然地看著趙毅,雙手慢慢伸向上方,似乎在摸索著什麼。他的臉色蒼白得可怕,衝動產生的潮紅早已無影無蹤。忽然,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在恐懼和死亡陰影的籠罩下,他的意志徹底崩潰了,語無倫次地嚎叫起來。

「求你!求求你放過我們。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情……任何事。」

看到亞度尼斯的反應,趙毅勾起嘴角,露出一絲冰冷的笑。寧定地看了看這個趴在地上像狗一樣的男人,他搖了搖頭,淡淡地說:「太遲了。」

說著,他從椅子上站起,轉身,走向房門,拉開,離去。

人口普查總署外的天空依然清朗,蔚藍的天幕下,飄浮著幾縷輕柔的雲朵。微涼的清風吹拂在臉上,舒爽而愜意。

趙毅走到停在附近平台的磁懸浮車前,拉開車門,側身坐進。他默默注視了正前方几秒鐘,對駕駛座上的斯坦利說:「我不想再聽到任何關於托德家族成員的消息。雖然,他們已經不再是公民,而是工業平民。」

「讓運送他們前往礦石星球的飛船撞上隕石。你覺得這個辦法怎麼樣?」

斯坦利顯然聽懂了趙毅話里潛藏的意思。他咧開嘴笑了笑,露出兩排潔白的牙齒,說:「如果覺得不太合適,還有很多其它的辦法。當然,你是老闆,你說了算。」

趙毅仰起頭,靠著柔軟的皮製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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