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宿安府外顧大家 第228章 乍起

東宮內,黃內侍只把那小太監問得不能再問。

「還有什麼?」

「顧娘子還做了什麼?」

只問得小太監都要哭出來,「爺爺,真沒了……孩兒也沒敢耽擱太久……看到的也就這麼多……」

「什麼叫耽擱!」黃內侍哼了聲,用浮塵拍了拍他的頭,「沒造化的……我看你這輩子也就這點出息了……誰讓你這麼急巴巴地回來……」

小太監苦著臉,揉著頭,「爺爺,不是您常說,咱們可不敢在宮外久待,更何況那可是刑部那些人的地盤……」

「去去去……」黃內侍甩了甩浮塵,「該聽話的時候不聽,不該聽的時候瞎聽……滾滾……」

小太監被罵得一頭霧水,迷惑不解地告退了。

黃內侍這才殿內走去,透過一層薄紗幔帳,可以看到文郡王坐在桌案前看那永遠堆積如山的奏摺。

黃內侍沒敢去打擾,就在外邊垂手立著,才站住,就聽內里文郡王說了聲茶。

可真是一刻也等不得……黃內侍心裡說道,低著頭掩下唇邊的笑意,斟了熱茶,疾步而進。

文郡王吃了一口,便放在一旁接著看奏摺,黃內侍卻並沒有退出去的意思,反而笑眯眯地開口說話了,什麼顧娘子那個意外啊那個驚喜啊那個感動啊,還掉眼淚呢,說著自己也掉眼淚,感嘆可是受了罪了,病了連葯都沒得吃,也不敢說,要不是殿下您有心還不知道要怎麼熬下去……

文郡王拿著奏摺的手慢慢放下。

「她把被褥放起來了?並沒有用?」他開口問道。

「是啊,顧娘子那麼聰明,肯定知道是殿下您的心意……捨不得用……」黃內侍忙抹了眼淚,笑著說道。

文郡王沒有再說話,微微有些走神,愣了一刻,將視線再次轉到奏摺上。

黃內侍知道什麼時候該說話,什麼時候不該說話,這一次沒有再絮叨,安靜地侍立在一旁,卻見文郡王又將手裡的奏摺放下了,起身向外走去。

「出去走走……」他口中說道,說著話已經到了門口,視線掃過,殿外春陽暖暖,和風煦煦。

「總悶著,倒辜負了這大好的春日。」他緩緩說道。

以前就不覺得辜負了?黃內侍忍著笑心裡嘀咕一句,拿著黑錦緞披風給他披上。

「是暖和多了,可是風還有些涼……」他笑著說道,一面主動引路,「殿下,池裡新放了一些錦鯉,咱們瞧瞧去……」

文郡王點點頭,漫步向西而去。

東宮是從皇宮隔斷過來的,建於皇家園林邊上,風景秀美,勝在自然。

主僕二人一路走來,黃內侍說說笑笑指指點點,文郡王卻似是心不在焉。

倚在欄杆,吩咐兩個宮女去逗魚,黃內侍讓說得就要冒煙的嗓子歇息一刻。

「你說,她是捨不得?」一路行來的文郡王開口說了第一句話,他站在白玉欄杆前,目光越過波光粼粼的湖面,面上帶著幾分悵然,濃眉微微的簇起。

黃內侍還是頭一次見他這般神情,一時忘了接話。

「也許,是嚇到了吧,她這個人……」文郡王又微微一笑,似是自言自語道,待說了這個嘴邊的笑意便是一滯,視線微垂,幾不可聞地嘆了口氣。

一旁的黃內侍已經被認識以來,太子面上頭一次浮現的這麼多情緒驚傻了,一句話也接不上來。

回過神來後,黃內侍便慢慢地後退一步,垂下頭,這等少年青澀情懷,人這一輩子都會有,不管窮的富的賤的貴的……

黃內侍忽地眼圈有些發紅,他望著腳下的地面,恍惚看到一個扎著小辮子穿著碎花衣的小姑娘從發黃的記憶里跑出來,脆脆地喊著二牛哥哥,遞給他一個嫩柳編的帽子……

春光流逝,轉眼已是滿目翠綠,京城一處宅院中,藤蔓尚未葳蕤的藤蘿架下,坐著四五個人,皆穿著家常袍子,面前擺著香氣淡淡的翠茗。

但每個人的面上卻沒有半點賞春品茶的輕鬆隨意,所有人的視線都落在當中的一個葛衣老者身上。

他的年紀六十左右,慈眉善目中帶著久經官場的威嚴。

「顧含之的摺子已經遞上去一些時日了,現在是我們動手的時候了……」他緩緩說道。

聽到他這句話,在座的幾人面上都浮現幾分激動。

「老師,我們這就上書彈劾朱黨這些人!」

「我早就寫好摺子了就等老師您一句話……」

「再不能讓朱黨如此囂張下去……」

幾人紛紛說道,更有人眼圈發紅,只有坐在角落裡的顧漁沒有說話,而是慢慢地品茶,似乎沒有聽到他們的話。

「不是彈劾朱家……」老者沉聲說道。

這話讓群情激動人們又泄氣了。

「老師,是不是還是沒有罪證?存之不是獻上證據了嗎?」

「那些證據陛下看了,不是也沒說什麼嗎?看來還是不夠……」

顧漁低聲笑了,引來大家的視線。

「證據不是夠不夠,而是陛下想不想看的問題……」他笑道。

這些人都是在於朱黨歷次清洗中倖存下來的,自然一點即通,都輕輕嘆了口氣。

「所以,這次我們不能彈劾他們……否則,適得其反……」老者緩緩搖頭說道。

「那老師您讓我們彈劾誰?」大家問道。

老者微微一笑,「我,以及關在牢里的顧含之。」

「啊?」眾人面露驚訝,「彈劾老師您?」

「對,彈劾我,彈劾顧海,誰也不許說朱家一句不好,也不許提朱黨一字之患,總之彈劾我和顧含之越多越好,說得越厲害越好……」老者神色凝重,略有些渾濁的眼中閃過一道亮光,「要讓陛下看看,這朝堂是誰家的朝堂……」

眾人沉思一刻,面色解恍然明了。

「可是,老師,朱黨那些人以前彈劾您的摺子也不少啊……」有人還是輕聲疑問。

「那是以前……現在……能遮天的傘已經破了……」老者微微一笑,看著滿目翠綠,「這一次,是我們能出口氣的時候了……這一天……老朽已經等了好久好久了……」

他說這話,聲音漸漸低沉,鼻音濃濃,為了這一天,路上已經鋪了太多人的血……

這一天終於還是等到了。

平陽侯走進院子,揉了揉眼。

「怎麼了?」接出來的夫人關切地問道,看著神色有些焦躁的丈夫。

「最近……真是事事不順啊……」由侍女服侍換了家常衣,平陽侯坐下來,重重吐了口氣,似乎要舒盡心中悶氣,「這眼皮也跳得厲害……」

「朝堂上的煩心事本來就多,侯爺你又不是不知道……」夫人滿不在意地說道。

「可是……」平陽侯閉上眼,伸手輕輕揉著額頭,緩緩說道:「這半年來,格外的……嗯……」

他停頓一下,似乎在尋找一個合適的字眼。

「……怪異……」

「怪異?」夫人問道。

「你看……」平陽侯在椅子上換個姿勢,「前一段被關在牢里的顧海不老實,竟然逮住監察史上死諫……」

「這有什麼怪的,不過是要死的螞蚱了瞎蹦躂吧……」夫人嗤聲笑了笑,「再說,摺子不是被陛下壓下了,理都沒理……」

「不過,後來彈劾顧海的摺子滿天飛……」平陽侯接著說道。

「那還不是大家聞風而動嘛,這有什麼好奇怪的……侯爺,我這個婦人家都見怪不怪了,你還大驚小怪的……」夫人笑道。

「不止彈劾顧海,還有康太宰大人……」平陽侯並沒介意夫人的不敬,接著說道,與其說給夫人聽,不如說是自言自語。

「那個康大人啊?就是一個三旨相公,當年靠著朱春明坐到太宰的位子上,就是個擺設,裝聾作啞的,那邊的人沒把他當回事,這邊的人看他不順眼,如今自然要拿他開刀,兩邊誰都不會讓他好過的……」夫人撇撇嘴說道:「這個還用想啊,我說侯爺……」

「可是,陛下也將這些摺子壓下了……」平陽侯根本沒理會夫人的打斷,繼續說道,眉頭皺起來,「而且,還通過太子殿下的口,訓斥了這些上摺子的人,說他們無所事事……」

「太子……」夫人聽到這個字眼,立刻坐正身子,這些朝堂的事她沒興趣,想到自己最關切的事,「侯爺,你問了沒,這到底怎麼回事?大婚的日子怎麼還沒定?那些入選的其他人可都進東宮這麼久了……」

「急什麼?咱們燕燕是太子妃,跟那些奴婢一般的比什麼……」平陽侯瞪了她一眼,說道。

「咱們燕燕都已經急病了……我能不急嗎?」夫人也急了,站起身說道。

「好了好了,告訴你,定了,十月十八……」平陽侯這才說道。

夫人聞言大喜,「果真?」

「果真,我哄你做什麼。」平陽侯說道:「先別嚷嚷,也就這幾天,禮部昭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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