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建康城內小藥師 第107章 賭氣

「……只帶他去過一次,後來再沒有和咱么一起去過……」

粗布衣衫的漢子春三站在順和堂內,小心地說道,再聽到一旁靈寶自始至終沒停的哭聲,更是焦躁不安。

「這麼說你們並不知道他這些日子常去賭場?」顧十八娘沉聲問道。

春三忙點點頭,臉上自責滿滿。

「小姐,我們要是早知道,哪裡能不勸著,大家日常也就是找個小場子玩個幾兩銀子圖個樂……」另個漢子忙說道,苦笑一下,「……咱們自然知道,指望著賭場上發財是不可能的……」

誰想到靈元這麼個精明的人怎麼就信了……

堂內一陣沉默,只有靈寶的哭聲更大。

「都怪我都怪我……」她掩面痛哭,「哥哥說要學著做生意,我就當真,我怕小姐你知道了心寒,會惱了哥哥忘恩負義……他日日在外不回來,我只當他真的去做生意……誰知道……」

顧十八娘閉上眼。

她知道靈元這孩子一直很要強,先是一心要報恩,接著又想自立,是她疏忽了,沒有早些明白他想要做一番事業的心思,早知如此,借他些錢去創業,也不至於讓他妄想靠著賭博發家。

靈元已經沒消息三天了,最後一個見到他的是春三,在一個賭場外。

「再去找些人,把整個建康的賭場都翻一遍,我就不信找不到他。」顧十八娘沉聲說道。

話音才落,先前派出的家院以及雇的閑漢回來了幾個,跑得氣喘吁吁的。

「小姐,打聽到了。」其中一個抹著汗說道。

「在哪?」顧十八娘和靈寶齊聲問道。

位於東劉巷子里的流雲堂是建康城最大的賭庄,此時天近正午,雖然裡面沒有夜晚那麼喧嘩,但也熱鬧得很,守門的打手們熬紅這眼,打著哈欠說笑。

在門邊的一個包廂里,卻並沒有外邊一般鬧哄哄地推牌擲色子。

一身褐色衣衫的顧十八娘安靜地坐在一邊,聽對面一個留著八字鬍的男人說話,靈寶站在一旁,神情恍惚。

「……真不知道是顧娘子你的人……」八字鬍面上帶著幾分歉意,「早知道那小兄弟是你的人,咱們必會出面打個圓場……」

賭場藥行,都是生意人,對於自己這個同一個階層的有名人物,大家都心裡有數,所以顧十八娘的名字對他們來說不算陌生,也知道她在藥行界有什麼影響力,因此流雲堂得堂主親自接見,聽聞她來找人,立刻吩咐手下人徹查,不到半日就問清了。

原來靈元的確來了這裡,三天里,跟人豪賭,最後自然輸光了。

「……不過小兄弟也是,任人打罵就是不說自己身家何處……」八字鬍看了顧十八娘一眼,說不上是嘆息還是佩服,「……其實也就區區千兩銀子,如果他說了,就是我們流雲堂替他出了也是出得起……」

他說著話搖頭,再一次表達歉意。

「您客氣了。」顧十八娘勉強一笑,起身謝禮。

室內一陣沉默,靈寶連哭得力氣都沒了,只默默流淚。

別說流雲堂出得起,她顧十八娘就出不起么?只不過他們誰都明白,靈元之所以咬緊牙關不說身家,就是不要人知道自己是順和堂的,他寧願被打死,也不會再去顧十八娘前面丟人。

有如此志氣,何必走這一步?

顧十八娘嘆了口氣。

「後來呢?」她穩住心神,接著問道。

「是這樣,咱們賭場規矩是不干涉賭客私事糾紛,那幾人打罵一頓,見始終問不出小兄弟的身家,又怕打死了更是得不償失,就……」他抬眼看了眼顧十八娘,停頓一下。

眼前這個小姑娘,清瘦纖弱,巴掌大的小臉上,卻始終面無表情,看不出喜怒,再跟一旁那個形神俱散的小姑娘一對比,更覺得不是同一個年紀的。

是因為不是血親關係才至與此,還是心思沉穩隱忍情緒至此?

「您請說。」顧十八娘頷首說道。

「將小兄弟賣了……」八字鬍說道。

「賣到哪裡去了?」顧十八娘問道。

八字鬍搖搖頭,「這個,恕在下不知,不過顧娘子放心,我已經派人打聽去了……也許尚未離開建康……」

靈寶聞言身形一晃,終於撐不住暈倒了。

顧十八娘閉了閉眼,似乎沒有察覺靈寶的暈倒。

「那些人是哪裡人?」她問道,聲音有些沙啞。

八字鬍有些為難,賭場規矩是不能干涉賭客私事,有仇也好有恩也好,決不能偏袒一方。

「我知道你們的規矩。」顧十八娘看出他的疑慮,說道:「放心,我不會打打殺殺讓貴堂難做。」

見她如此說,雖然規矩歸規矩,但關係還是歸關係,還是要靈活變通的,八字鬍一笑,便將那幾人的來歷詳細講了。

走出流雲堂,春三等人都很是難過,只有顧十八娘似乎沒什麼變化。

「將靈寶送回去……」她吩咐道,又加一句,「送我家去,讓夫人派人好好照看。」

家院應聲。

「你們也再去打聽打聽……」顧十八娘回過頭對垂頭喪氣的春三等人道。

「是。」幾人忙點頭應了,心裡的很是難過,都暗自悔恨那次不該帶靈元去賭錢,再不然不該合著幫他贏錢,如果不是那次贏錢,想必靈元也不會就此深陷。

「建康不大,找個人不難,小姐你也寬心……」春三幾人又忙安慰她。

建康不大,找個人的確不難,但想流雲堂那樣四通八達關係的堂主都含蓄地說不知道賣到哪裡去了,那就真的怕是不知道賣到哪裡去了……

顧十八娘只覺得一塊巨石壓在心口,堵得難受。

「嗯。」她點點頭,沒有多說話。

「小姐……」春三等人你看我我看你,又鼓起勇氣低聲道:「……靈元他這孩子就是倔了點……他還小……」

說這話看著眼前明顯比靈元還小的姑娘,再想想人家說的話做的事,頓時覺得更為尷尬,磕磕巴巴地要求情的話便說得更費勁。

「……還望小姐給他個機會……」幾人垂頭低聲道。

人家救了你的命,又給你們立足的機會,你卻不懂珍惜,想要自己脫開人家去做生意,最後自己害了自己,還要人家來救……

換作是他們,只怕也再不會用靈元這樣的人,更何況人家這個小姐又不是找不下夥計。

可憐靈寶……幾個漢子眼淚都要下來了。

「嗯。」顧十八娘依舊低聲短促道。

見她顯然不願多談,春三等人便低著頭忙告辭走了。

「小姐?」家僕在一旁請示。

顧十八娘回過神,「你們先帶靈寶回去,順便讓彭大夫去給她看看……我自己隨便走走……」

家僕忙應聲是,並不敢多問,才被買來不久的他們也知道,雖然眼前這個人是家裡的小姐,但在家裡的地位絕對是說一不二,完全就是一家之主。

看著馬車走遠了,顧十八娘才慢慢邁動腳步,她也不知道到哪裡去,就是想隨便走走,以疏解心內的悶氣。

她真的沒想到靈元會如此,賭錢?十賭九輸,這個道理就是她這個從來沒下過賭場的女人都知道,他怎麼就不知道了?

想要做生意掙錢?難道就不能跟她開口說?不就是本錢,難道她會捨不得給他?一直以來,她都說過不會把他們當僕從,他們是自由的,想走隨時都能走……

再退一步說,就是輸了,被逼得走投無路了,性命難道比臉面還要重要?竟然死不鬆口,不提順和堂,不提她顧十八娘,不來找她……寧願被人賣了,也不肯開口相求……

好吧,她不算他什麼人,那他就不想想,靈寶怎麼辦?

午後的春日暖洋洋地照在街道上,行人熙熙攘攘言笑歡歡,顧十八娘卻只覺得懷裡如同捂著一塊冰。

她心神恍惚沒有看路,猛地被人撞了下,不由一個趔趄。

男子的怪叫響起。

「吆,走路沒帶眼睛啊……是不是故意沾我們風流倜儻的劉少爺便宜呢……」一個頗熟悉的聲音陰陽怪氣地笑道。

顧十八娘抬頭看去,那聲音忽的戛然而止。

「……顧……顧娘子啊……啊……你沒事吧?有沒有撞到哪裡……」信朝凌調笑還掛在臉上,態度卻是大轉彎,恭敬的手忙腳亂,同時抬手打了那個捂著胳膊還要唉幺唉幺裝腔作勢的公子,「……眼長狗身上了,怎麼走路了!快給顧娘子道歉……」

「不是吧,凌少,一句話對兩個人說,哪有你這樣的……」公子又忙捂住另一個胳膊,跳腳喊道。

顧十八娘忽地忍不住笑了。

「顧娘子,您沒事吧?」信朝凌鬆了口氣,忙又問道。

顧十八娘已經收了笑,沒有說話,沖他點點頭舉步而行。

「你個重色輕友的……」身旁的公子抬手敲打信朝凌的頭,「……待會別想哥哥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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