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卷 帝都亂象 第1046章 反客為主

武懿宗站在牆下,好不懊惱。

今日是安樂公府落成的好日子,安樂公主與駙馬大發請柬,宴請賓朋,慶賀喬遷之喜。

武懿宗也是受邀而來,因為時辰尚早,酒筵尚未開始,武懿宗便與武攸宜、武攸暨幾位同宗兄弟散步閑談,一邊欣賞安樂公主府的美景,一邊聊些事情,不意行至高牆下時,忽有一道水柱從天而降。

武懿宗堪堪被那道水流澆在頭上,今日萬里晴空,怎麼會突然天降大雨?武懿宗正覺奇怪,忽覺那水流有些溫熱,武懿宗急忙閃身抬頭,就見牆上有一道水流劃著一道彩虹般的弧線落下來,敢情有人站在牆頭撒尿,只把武懿宗氣的火冒三丈。

楊帆這座宅子,因為貼牆就是一道坡嶺,所以牆外高有丈二,牆內地面卻只比牆頭矮了不到兩尺,楊念祖和姐姐在玩捉迷藏,尋了一陣找不到姐姐,忽然有些尿急,便到牆邊撒尿。

小孩子淘氣,瞧那牆頭不高,一時玩興起來,便移動水龍射向牆外。誰料武懿宗與幾位同宗兄弟並肩而行,正走到牆下,被他澆個正著。

楊念祖聽到氣極敗壞的叫罵聲,趕緊趴在牆頭上探頭向下一看,卻見一個長鬍子瘦老頭兒吹鬍子瞪眼的,還不斷抹臉甩手,樣子十分滑稽,忍不住笑了起來。武懿宗更是氣極,戟指罵道:「你這小畜牲,居然還敢笑,本王擰了你的腦袋!」

楊念祖哪見過這麼兇惡的人,被他一罵,又恐嚇幾句,小嘴一扁,「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這時阿奴正好抱著楊吉急急趕到,楊吉年歲尚小,不能跑地亂跑,跟在哥哥屁股後面當跟屁蟲兒,可是只要被他看見哥哥到嶺上玩耍,就眼饞的不行,總是連蹦帶竄的示意娘親抱他來看。

阿奴拗不過他,每每抱著他追在念祖或思蓉後面,楊吉在一旁看哥哥姐姐躲貓貓,倒比遊戲其中的兩個人還要開心。這時聽見叫罵聲,阿奴連忙抱著楊吉走近,一見一個瘦小枯乾的老頭兒站在牆外,厲聲喝斥,把楊念祖都罵哭了,阿奴的俏臉登時沉了下來。

楊家這幾個女人都有些護短,何況這雙方一老一少,年紀實在不成比例。哪有這麼大歲數的人跟這麼小的孩子較真的。阿奴伸手拉過楊念祖,替他擦去眼淚,哄道:「念祖乖,不要哭啦,出了什麼事?」

楊念祖扁著小嘴,抽抽答答地道:「姨娘,人家也不知道,人家趴在牆頭上往下看,那老頭兒就開口罵人,樣子好凶……」

阿奴登時把柳眉一豎,狠狠地瞪了武懿宗一眼,喝斥道:「老東西,你白長了偌大的歲數,跟一個不懂事的小孩子抖什麼威風。」

阿奴回頭又對楊念祖道:「念祖不要哭,你是男孩子,膽子這麼小怎麼保護你阿姐和弟弟,聽姨娘的話,誰要是敢欺負你,你就用姨姨教你的功夫,狠狠扇他嘴巴子。」

武懿宗快氣瘋了,怒聲喝道:「你這婦人好不講道理,你問問你家那小畜牲究竟幹了什麼!」武懿宗氣極之下鬍子都直撅撅地抖起來,上面還掛著幾滴晶瑩的水珠。

阿奴一見他這副狼狽模樣,就已猜到了幾分,只是惱他偌大年紀卻跟一個不懂事的娃娃計較,說話還這麼難聽,才佯裝不知,趁機損他幾句。這時聽武懿宗口口聲聲說小畜牲,心中更惱,便居高臨下地向他一指,嬌斥道:「你這老畜牲怎麼不修口德?」

楊吉還不會說話呢,看見娘親大怒,也瞪圓了眼睛,露出一副很生氣的模樣,向武懿宗用力揮了揮拳頭以示恐嚇。

武攸宜大皺眉頭,如果是別的事,武家的人當然不能容人侮辱,可今天這事實在只能算是武懿宗倒霉,那孩子不過才幾歲年紀,怎麼計較?趕緊自認晦氣去清洗一下頭面就得了,這麼大發雷霆的跟婦人孩子罵架,有理也丟人吶。越有身份就得越有涵養不是,如今這般行徑與粗俗的市井匹夫有何不同。

武攸宜便出言勸道:「懿宗,小小頑童不明事理,你跟他計較什麼,趕緊去清洗一下頭面吧。」

武懿宗暴跳如雷地道:「小小頑童,本王自然不會跟他一般見識,可那婦人也是頑童么?小的做錯了事,大的也不懂規矩,老夫豈能善罷甘休,今日我還偏就要理論個清楚明白了,旁邊這戶是什麼人家?」

武懿宗並不知道安樂公主府旁邊就是他的老冤家楊帆的府邸,不過他知道能與公主府毗鄰,定也不是尋常人家,是以才問起這戶人家的身份。

他們在這牆上牆下的一吵,許多園中閒遊,觀賞公主新居的客人都圍攏過來,長安府令柳徇天看見武懿宗那副模樣,忍住笑道:「王爺,這是忠武將軍楊帆的府邸。」

武懿宗一聽楊帆,新仇舊恨勾上心頭,更加不依不饒了。阿奴也不是好惹的,聽他口口聲聲小畜牲,還罵到了楊帆頭上,登時火冒三丈,她把兒子往地上一戳,對楊念祖道:「念祖,你看著弟弟!」

阿奴說罷,一挽袖子,就要躍下去找那老頭兒算帳。小楊吉一落地,就蹣跚地揪住哥哥的衣襟,伸出小胖手幫他擦眼淚,楊念祖怕弟弟跌倒,忙把他摟在懷裡。這時,楊帆飛身趕到,急忙道:「阿奴,出了什麼事?」

阿奴正要躍下牆頭,聽見楊帆的聲音,這才頓住身形,氣鼓鼓地道:「你聽,隔壁人家那個瘋老頭兒口出不遜,罵的實在難聽。」

楊帆探頭往牆外一看,不禁笑了起來:「哎喲,武大將軍、武駙馬、柳府令,你們好啊,今兒這是什麼好日子,怎麼諸位都來啦?」

他是千騎營的將領,隸屬羽林衛,武攸宜是他本衙正印上官,所以要先打招呼,接著就是太平公主的駙馬武攸暨,武攸暨的娘子如今就在牆這邊呢,想不到這有名無實的駙馬爺居然出現在隔壁。至於河內王武懿宗,兩人是老冤家了,楊帆直接無視了。

武懿宗一聽他故意忽略了自己,心中更是大怒,厲聲喝道:「楊帆,你教的好兒子!竟然站在牆頭上撒尿,尿了本王一頭一臉,此事你怎麼說!」

武懿宗話音一落,身後便傳出一陣吃吃的竊笑聲,武懿宗怒而回頭,就見不少客人聞訊趕來,聚在那兒,一個個滿臉好奇,卻不知方才究竟是何人發笑。

楊帆看見他這副狼狽模樣,也有些想笑,他連忙忍住,喚過兒子,問道:「念祖,你真的在牆頭上撒尿了?」

楊念祖也知道闖禍了,低著頭,囁嚅地道:「是!不過……孩兒撒尿的時候不知道牆那邊有人呀。」

楊帆道:「有沒有人你這麼做都不對啊,那是別人家,不是咱們自己家,你看看,你都撒到人家頭上去了,這樣做是不對的。以後切切不可再犯這種錯誤,來,趕緊向這位老伯伯賠個不是!」

「哦!」

楊念祖乖乖上前,向牆頭下邊的武懿宗作了個長揖,稚聲稚氣地道:「小子無禮,得罪了老伯,這裡向您賠不是了,還請恕罪。」

武攸宜打個哈哈,忙打圓場道:「好啦好啦,小孩子哪有不淘氣的,其實河內王本也不想計較的,只是令公子淘氣,你那如夫人也有些護短,言語衝撞起來,河內王才大光其火。」

楊帆橫了阿奴一眼,斥道:「不像話!明明是咱們孩子做錯了事,向人道個歉不就完了么,你怎麼可以如此偏袒,這不教壞了孩子么?」

阿奴氣不過道:「奴家原也不想護短的,可這人偌大年紀,嘴巴還不乾不淨的,為老不尊。」

楊帆道:「那又怎樣,咱們孩子先做錯了事,難道還不讓人說么?因為人家言語不遜,你便言語不遜,那你和別人又有什麼區別?趕緊抱著孩子回去,晚上我再跟你算帳!」

阿奴被男人訓了一通,把小嘴一嘟,抱起楊吉就走。

武懿宗聽他訓老婆,怎麼聽怎麼不得勁兒,忍不住怒道:「怎麼著,你打算賠個不是就算完了?你兒子都敢騎到本王頭上拉屎撒尿了,你楊帆也太囂張了吧,這件事我絕不能就此善罷甘休。」

武攸暨皺起眉頭,低聲道:「懿宗,你想幹什麼,不要惹人笑話。」

「你別管,誰笑話?笑話誰?」

武懿宗早就想尋楊帆的晦氣,這下終於占著理了,他自然不肯輕易罷休。楊帆抱起楊念祖,一個飛身便輕盈地躍到牆下,身手俐落之極,若不是眼下這個場面,只怕圍觀者中便有不少人要叫出好來。

武懿宗曉得他的拳腳厲害,駭然後退兩步,色厲內茬地道:「你……你想幹什麼?」

楊帆誠懇地道:「犬子的確是做錯了事情,王爺位極人臣,受此侮辱,火冒三丈也是應該的。做錯了事就要有擔當,楊某已經讓犬子道過歉了,既然王爺覺得還不夠,那楊某就把犬子交給王爺了,願打願罵,悉聽尊便。」

武懿宗一呆,他沒想到楊帆竟給他來了這麼一手,這麼屁大的一個小娃娃,他……他怎麼打?怎麼罰?楊帆把孩子放下,向他拱了拱手,轉身就走,楊念祖心中害怕,急忙牽住他的衣襟,楚楚可憐地道:「爹爹!」

楊帆回過身,對他嚴肅地道:「平時爹爹都是怎麼教你的,你說,在這位伯伯頭上撒尿,是不是你的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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