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卷 眉間黛 第1002章 青梅煮酒論英雄

蒙蒙煙雨中,一艘無篷船和一般烏篷船,一前一後,彷彿兩條自由自在的小魚兒般盪開漣漪叢生的水面,向湖邊盪去。

無篷船的船夫脫下了上衣,露出一身黑黝黝的腱子肉,用力擰著衣服的水,阿卜杜拉趴在船舷邊,奄奄一息地嘟囔道:「你們中原男人,真是開不起玩笑……」

楊帆毫無反省之意,哼道:「你入鄉而不隨俗,該當有些懲罰。」

古竹婷為楊帆撐著傘,抿著小嘴兒,笑眯眯的煞是可愛。

阿郎為她出頭,那是在乎她,並不是每一個女人都會被她的男人如此重視的,在如今這個朝代,姬妾可以用來饋贈他人或者拿來款待客人,有名份的妾室雖不致遭此待遇,卻也不會得到主人應有的尊重。

阿卜杜拉是沈沐手下大將,而楊帆和楊帆是重要的合作夥伴,如今阿卜杜拉只是言語間有所傾慕,並沒說什麼不堪的言語,就受到楊帆這樣的懲罰,古竹婷心裡頭可是甜蜜的很呢。

岸邊正有人等候著,略略一掃便不下數十人,俱都牽著馬韁,蓑衣笠帽,身形站的筆直。其中有阿卜杜拉的幾名隨身武士、有沈沐派來迎接楊帆的高手,任威等幾名楊帆的親隨也等在那裡。

楊帆皺了皺眉頭道:「沈沐怎麼挑了這麼個壞天氣會面?」

阿卜杜拉從船上爬起來,抱著雙臂,臉色有些發青,他不怎麼怕熱,卻很怕冷。湖水裡浸了這一趟,可把他凍壞了。阿卜杜拉瑟縮著道:「哪是特意挑了這麼一個日子,碰巧今天就下雨了。」

楊帆微微笑了笑。尖尖的船頭既將碰上木製的碼頭時,船夫把竹篙輕輕一點,小船魚兒一般把尾一擺,便以側舷輕輕擦靠到了岸上,停的非常穩。

後邊替楊帆駕著另一條船的阿拔斯雖會撐船,技藝卻很一般,到了岸邊不知擺盪,船尖筆直地撞向岸去,把他自己閃了個踉蹌。

楊帆現在的情形,已經可以步行、小跑,早起時做些不太剛猛的動作練練武藝也完全沒有問題,所以已經可以乘馬而行,但沈沐還是給他派來了馬車。

四匹馬拉著的一輛輕油車,十分寬大,阿卜杜拉手忙腳亂地爬上車,對楊帆牙齒打戰地道:「請稍等,我換身衣服。」過了一會兒,一團濕答答的衣服拋了出來,隨即阿卜杜拉從車廂中挺胸腆肚地走出來,那隻落湯雞又變得人模狗樣了。

阿卜杜拉把楊帆請上了車,楊帆甫一登車就感覺車子不似它外觀所表現的那麼輕巧,輕輕在壁上一扣,聽那聲音果然是內夾鐵板的。

車輪轆轆,在數十騎士的護送下駛出了隆慶坊。古竹婷取出一方絲帕,替楊帆沾了雨水的臉頰輕輕拭了拭,楊帆聽著淋漓的雨聲,對阿卜杜拉道:「沈兄有話要講,何不來我湖心島,這樣的天氣,去『長安居』作甚。」

阿卜杜拉道:「沈沐說你那島上太素了,他如今日子不好過啊,這也算是公私兩便吧。」

楊帆奇怪地對古竹婷道:「咱們平素吃的食物很素么?」

古竹婷也茫然不解,阿卜杜拉苦笑兩聲,卻並沒再解釋。

洛陽如意坊里,字型大小最老規模最大的一家青樓就叫如意樓,與該坊同名。長安平康坊里字型大小最老規模最大的一家青樓卻叫長安居,與該城同名。

到了長安居前,車馬停下,古竹婷撐著傘先盈盈地走了出去,美目一掃,只見數十名騎士早就下了馬,他們的站位看似隨便散亂,其實已經將任何可能存在的偷襲死角都已封鎖住。

古竹婷猶不放心,還是仔細觀察了一下,這才彎腰掀起車簾,柔聲道:「阿郎,可以出來了。」這車前帘子也是以五金之絲織成,不止能防箭矢,連火都能防,看似柔軟,實則極為沉重,古竹婷挽起來卻不費什麼力氣。

楊帆點點頭,舉步走了出去,楊帆以前還不曾來過這裡,如今一看這「長安居」,不由欣然讚歎。

白牆黛瓦、飛檐斗拱,比起洛陽的如意坊來似乎少了幾分脂粉氣,可是看著卻極為大氣,若非早知長安平康坊就如洛陽如意坊一般,乃是煙花聚集之地,楊帆真要以為這是規模宏大的一家書院了。

門樓磚雕精細,兩旁有對聯一副,中間三個大字,赫然是「長安居」,任威已經放好腳踏,楊帆無暇細看便信步走了下去。阿卜杜拉隨後出來,他的小隨從阿拔斯急忙殷勤地上前攙扶。

這「長安居」作為此間最大的一處青樓,生意本極紅火,不過現在是白天,又下著雨,客人想必不多,楊帆站在門下不見有客人出入,連迎客的夥計都未見一個。及至走進去,依舊不見有人走動,楊帆這才明白,這處青樓今日怕是被沈沐包了。

「長安居」里這邊一叢鮮花、那邊一片修竹,柳下有棋台琴案,水邊有石桌小几,庭院深深,環境優雅。阿卜杜拉引著楊帆穿過一處葫蘆門,穿過花架,又是一道九曲長廊,長廊下有樓里姑娘閒遊看雨。

見他們過來,姑娘們笑靨如花,斂衽施禮,卻沒有一擁而上、撓首弄姿的模樣,令人如沐春風,十分自在。長廊盡頭,有一幢精緻的二層綉樓,阿卜杜拉向楊帆示意了一下,楊帆扭頭對古竹婷和任威等人囑咐道:「你們候在樓下!」

上青樓赴宴,他就不好帶著任威等人上去了,身後站著幾個赳赳武夫算什麼,又不是找人打架談判。古竹婷現在還是他的貼身護衛,而且是女兒身,上樓原也不妨,但楊帆已把她當成自己的女人,帶她上去便更覺不妥了。

楊帆心思細膩,古竹婷知他心意,乖乖答應一聲,便收了雨傘與任威等人進了樓。

楊帆拾階而上,沿著雕花扶欄一上樓,便見眼前偌大一間廳堂,廳中布置花團錦簇,偏偏並不顯得奢華俗氣,而是一種恰如其分的華美。

沈沐坐在一張几案後面,左右各有一位美人兒,雙目之瞳如碧玉炅炅,兩鬢秀髮似黃金拳拳,赫然是兩個極其妖嬈貌美的胡姬。兩個胡姬一個挾菜、一個喂酒,沈沐的一雙手只管在兩個美人兒身上忙碌著,卻是喝酒吃菜兩不耽擱。

楊帆失笑道:「沈兄左擁右抱,美人佐酒,好不愜意!」

沈沐哈哈一笑,放開雙手,一雙眼睛微醺,卻仍不失精明,他對楊帆笑道:「你我辛苦一番,所為何來?如今大功告成,正該好好享受。來來來,快請坐。」

楊帆聽他說「大功告成」,心中便是一動,他在沈沐對面的几案後緩緩落坐,這才問道:「他們肯讓步了?」

沈沐微笑道:「不錯!昨日,鄭宇陪著鄭家老太公來見過我。」

沈沐說著在兩個胡姬豐滿的翹臀上拍了拍,示意她們兩個退下。

那兩個美貌胡姬被他擺弄的俏頰嫣紅春情上臉,顯然是動了情慾,原以為馬上就要與他胡天黑地一番,不想楊帆一來,這位看似多情實則無情的客人馬上就把她們趕出去了,兩女藍汪汪的大眼睛瞟向楊帆時,不免就有了一絲幽怨。

楊帆被她們看的頭皮發麻:「我跟沈沐又不是香火兄弟、旱路英雄,你們這麼看著我幹嗎?」

兩個胡姬姍姍地退下,廳上頓時一空,楊帆這才發現阿卜杜拉並沒有跟上來,剛才一到樓口他就止住了腳步,如今樓上只有他和沈沐二個人了。

四壁帷幔被風輕輕拂動著,帶入絲絲春雨的潮氣,讓人不免產生幾分蕭索的味道,可沈沐看起來卻興緻勃高。他又喝了口酒,這才道:「繼嗣堂如今已在你我二人掌握之中,這件事發生的時候,他們其實就已經失去了跟我們決裂的勇氣。

何況,我們還給了他們希望。他們縱然心有不甘卻也清楚,選擇與我們合作,遠比跟我們決裂的損失要小,而且,我們雖然坑了他們一道,但是要跟他們合作卻是誠心誠意的,這一點他們也明白。

如果這還不能讓他們甘心讓步的話,二張執掌文教的風聲一傳出去,他們就不能不認真考慮了,呵呵,我們雖然損失不起,但我們豁得出去,他們損失的起,可他們不敢拿幾十年上百年的沉淪做代價,這就叫光腳的不怕穿靴的。」

「的確是個好消息!」楊帆欣然微笑起來,斟滿一杯龍膏酒,向沈沐一舉。

雖然他早知道和解是世家最明智的選擇,可是一日得不到準確的消息,他終究放心不下,這幾天他買房置地、遊山玩水,似乎已經沒有任何顧忌,其實不無故意作態的想法,直到此時,他繃緊的心弦才真的放鬆下來。

沈沐微笑著舉起杯,與他遙遙一碰,一飲而盡,又凝視著他道:「接下來,二郎如何打算?」

二人之間早已有過許多交流,又共同做了這樣一件大事,已經不需要婉轉或者試探,因此沈沐開門見山,直截了當。

二人如今的情形就如同選擇了同進同退共同戰鬥的兩個盟國,對於如何瓜分勝利果實,那是在戰勝之前就已決定了的,不需要就此再進行磋商。但是戰勝之後對外要採取什麼策略,卻是不能事先商定的。

因為勝就是勝,敗就是敗,敗則一敗塗地,勝則攫取權力,沒什麼好講的。但是仗會打到什麼程度,會造成多大損失,最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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