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卷 大法官 第0405章 理所當然的排擠

大周延載元年秋,楊帆正式成為秋官郎中。暑夏方去,清秋才至,天清水清風也清,楊帆頂著一天秋色,裹著一身秋風,神情氣爽地踏進了秋官衙門,亦即刑部正堂。

楊帆昨日已經去過吏部,領了制書任命後到刑部來報備過,所以算是已經報到過了,今天卻是第一天正式上任,拜見主官。

大周刑部沿用唐制,設刑部尚書一人,侍郎一人,掌天下刑法、徒隸、句復、關禁。刑部下設四司,一曰刑部司,二曰都官司,三曰比部司,四曰司門司,統由刑部尚書和刑部侍郎總領。

四司之中,刑部司是刑部本司,號稱小刑部,這是刑部里真正執掌刑法的所在。以前楊明笙在任時,擔任的就是刑部郎中一職。當時的刑部尚書是張楚金,也是大唐三法司中一個極厲害的法官,其下侍郎就是周興,再次就是郎中楊明笙。

如今刑部尚書空缺,刑部侍郎為崔元綜。刑部司應設郎中兩人,員外郎兩人,主事四人,令史十九人,書令史三十八人,亭長六人,掌固十人。其他三司因為不及刑部司重要,也沒有那麼多的事務,設的官員就相對少一些,比如郎中和員外郎就各只一人。

楊帆沒有到任前,刑部司左郎中一職也是空缺的,只有右郎中陳東在任,左在右上,楊帆到了,便要壓陳東一頭。再者,刑部尚書是正三品,刑部侍郎是正四品下,刑部郎中本應是「從五品上」,而楊帆是以「正五品上」的級別調過來的,比陳郎中也要大上三級,理所當然地做了他的上司。

刑部大堂設在第一進院落,各司衙門設在第二進院落,四司各據一個大跨院,每個跨院內再依官職大小,依次分配官員們的籤押房。而刑部侍郎和刑部尚書的辦事房則設在第三進院落里。

如今崔元綜是以刑部侍郎代理尚書一職,所以他一個人就獨佔了第三進院落。楊帆到任後,首先要拜見的就是這位刑部侍郎,如今秋官衙門真正的主事人崔元綜。

楊帆以前他在宮中做郎將時,雖然每日都看見那滿朝朱紫進進出出,卻也只是瞧個熱鬧,頂多對這些官員有些臉熟兒,卻談不上熟悉,更難以把他們的名字和他們的相貌對上號,如今還是頭一遭仔細見過這位秋官侍郎。

崔元綜的辦事房很大,高架寬閣,但是裡邊沒有書畫字貼、盆栽畫屏一類的東西,整個房間非常素雅,貼牆立著的也不是博古架一類的賞玩裝飾之物,而是一排排的書架,上面密密麻麻地堆滿了線裝書。

從一個房間的布置,大致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性格。從這一塵不染、闊而不空,沒有一處凌亂的房間布置,就可以看出崔元綜性情的嚴謹,此人辦事一定喜歡一絲不苟。

這樣一個執掌天下刑法、辦事一絲不苟的法官,照理說應該是神情嚴肅、不怒自威,縱然不像楊明笙那樣兩道深深的法令紋微微出現,便叫人惴惴不安,也該充滿威嚴的氣度,但是真正與這人面對面地坐著,哪怕對方一身公服,依舊叫人感覺不出一點官威。

崔元綜的相貌很憨厚,膚色像楊帆一樣,微微顯得黎黑且有些粗糙,微圓的臉龐,沒什麼稜角的五官,一對肥厚的嘴唇,一隻有些肉頭的矮鼻子,頜下一部鬍鬚雖然修剪得很整齊,卻也並不厚重濃厚,稀疏的鬍鬚很難顯出尊貴的氣質。

以他的相貌,如果給他換上一身尋常老農的衣衫,行走在田間地頭,是看不出與那些田間勞作的百姓有什麼區別的。就是這樣一個人,卻是出身於鄭州崔氏,當今世上可傲視王侯的五姓七望中清河崔氏的支房子弟。

正所謂無欲則剛,以前楊帆只是把把作官當成一個接近仇家的途徑,這官做的好不好,他根本不在意。可如今不同,這就是他的事業,貿然把他調到一個全然陌生的司法衙門,他心中豈能沒有一點忐忑。

別看他在家裡同小蠻嘻笑打鬧,彷彿對這新官上任混不在意,其實他只是不想小蠻為他擔心。如今見了崔元綜一副好脾氣的模樣,楊帆便暗暗鬆了口氣,一個好說話的上官總是好相處的。

崔元綜看著他的眼神有些古怪,彷彿對他聞名已久,乍然一見,很有些好奇與玩味,楊帆注意到了他的眼神,直覺地以為這是因為太平公主的緣故,畢竟他的這件風流韻事已是傳得滿城皆知。

但是仔細看去,楊帆從崔元綜的目光中看不出一點暖昧、羨慕又或者鄙夷,崔侍郎的目光有種探索的味道,他的眼神里似乎包含著什麼秘密,但是絕對與什麼坊間喜聞樂見的風流韻事無關。

崔元綜很快就收斂了古怪的眼神兒,同他認真攀談起來。楊帆這時才領教了什麼叫人不可貌相。有關他的履歷,崔元綜竟然已經全部了解過了,而且如數家珍,甚至比楊帆本人還熟悉。

一旦談到公事,他的語鋒也變得凌厲起來,沒有一句閑話,每一個問題似乎都是深思熟慮、環環相扣的,不知不覺間便叫你的思路順著他的想法而動,而且完全生不起一點反抗的念頭。

楊帆不禁暗暗心折,此人不愧是浸淫官場數十年的大人物,雖然遠不及御史台那位暴發戶似的來中丞飛揚跋扈,卻是鋒芒內斂,城府頗深。崔元綜向楊帆詢問了一些自己需要了解的事情之後,便肅然道:「陛下已召見過本官,談到過你,陛下對你期許甚深!」

楊帆聽他提到皇帝,微微欠了欠身。

崔元綜又道:「自我秋官衙門的張楚金、周興先後犯案,本衙元氣大傷,許多職位迄今還空缺著,人手嚴重不足,積案疊壓,不及處理,如今有你來協助本官,本官也甚為高興,希望楊郎中在任上能克盡職守,勤於政事,廉潔奉公!」

楊帆道:「下官謹遵侍郎教誨!」

崔元綜點點頭,又道:「本衙下設刑部司、都官司、比部司、司門司四司。各司的郎中、員外郎、主事們,以後都是要常與你打交道的,本官已召集他們來,你們且見上一見,彼此熟悉一下!」

楊帆忙起身道:「多謝侍郎提攜!」

崔元綜向堂前侍候的一名公人道:「喚陳東他們進來!」

片刻功夫,事先已得崔元綜傳喚,候在門下的四司郎中、員外郎、主事們紛紛走進大堂。崔元綜站起身來逐一介紹,諸如司刑右郎中陳東,都官郎中孫宇軒、比部郎中皮二丁,司門郎中嚴瀟君,司刑員外郎左元慶、曹其根等。

光是這些各司主事官員就有四個郎中、八個員外郎,更不要說那十六個主事了,楊帆聽崔元綜介紹著,勉強記住了他所負責的司刑司的幾位官員,其他各司官員的名字都不管了,只是昏頭脹腦地先拱手見禮便是。

這些官員們見了楊帆一個個笑容可掬的,對他熱情之至,尤其是四司的幾位郎中,與楊帆把臂攀談,笑語風生,大堂上頓時熱鬧起來。

司刑右郎中陳東三十四五歲年績,微微有些發福的中等身材,方面大耳,一臉的福相。因為他是與楊帆共同執掌刑部司的,彼此關係最近,再加上四司之中以刑部司為首,他在同僚中的地位也最高,所以說笑尤其大聲。

「楊郎中的大名,我等是早就聽說過了,今後能與楊郎中同衙共事,陳某深感榮幸啊。楊郎中今天剛剛上任,還有各種規章制度、條例流程要熟悉一下,那就過兩日吧,過兩日本官作東,有請各位同僚一同赴宴,為咱們楊郎中辦一席接風酒。」

陳東笑吟吟地說著,又對崔元綜拱了拱手,說道:「還望侍郎也能賞光啊!」

崔元綜微微一笑,捋須道:「老夫不好酒,也不喜談笑,拋開公事時便是悶葫蘆一個,去了豈不叫你們掃興?本官就不參加了,你等同僚若是願意熱鬧一下,盡由著你們去,只是且莫喝多了,影響了次日辦公!」

眾官員大笑,連稱「不敢」,崔元綜笑了笑,又道:「好啦,叫你們過來,彼此見個面,先認識一下,以後打交道的時間還長得很呢。大家也都見過了,這就散了吧。陳郎中,你與楊郎中回刑部司,叫本司的令史、書令史、亭長、掌固等先與楊郎中見過了。司內一應事務,也由你來向楊郎中交待一下!」

陳東連聲道:「責無旁貸!責無旁貸!侍郎且忙著,我等這就退下了!」

眾人向崔侍郎致了禮,簇擁著楊帆出了辦事廳,到了廊下,眾官員滿面春風地同楊帆告一聲罪,便各自散去,由司刑右郎中陳東和司刑員外郎左元慶、曹其根以及四位主事陪著楊帆回了刑部司。

整個秋官衙門沿中軸線共建有三進大院落,三進院落的中心點各有一套主體建築群,分別是秋官衙門的大堂、二堂和三堂,各司的辦事機構則分別安排在左右跨院兒。刑部司是刑部最核心的部門,職權最重,人員配備也最多最全,所以擁有二進院落里最大的建築群。

從側門兒進去,裡邊又是大院套小院的無數院落,這裡分別是各位員外郎、主事、令史、書令史等官員的辦公所在。正中間有一個大院落,就是左右司刑郎中的籤押房。

進了朱漆大門,迎面就見對面整面牆上一副完整的浮雕壁畫,畫中是一隻祥雲繚繞下的奇獸,形似麒麟,體壯如牛,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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