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卷 隴右烽煙 第0226章 安排

鄯州此時也在舉行一場接風宴。

接風宴設在驛館。

由於南來北往的客商極多,所以這處驛館乾脆兼營了客棧,如此一來,不但不需要朝廷撥付多少建設資金,反而能大量牟利,如今這鄯州驛館華屋連片,僅宴客大廳就有上廳、下廳、正廳、別廳、東廳和西廳好幾處。

館驛內牆蔭竹桑,廳堂庭廊,還有一座方圓數畝的池子,可以泛舟,也可垂釣,閑來還可憑欄賞月,環境十分優雅。

因為這裡兼營客棧,接待各方客商,所以館驛劃分出了不同的區域,專門接待往來官員、信使的區域與其它區域用高牆隔開,配有專門的膳房、牲口廊、倉庫等等。

利用南北客商眾多,開設客棧牟利,以兼營旅館的方式彌補朝廷撥付資金的不足以養館驛,是婁師德的主意。

婁師德為官清廉,除了俸祿分文不取,這些年來,黑齒常之掌管清源軍的軍事和行政,他作為副手主管後勤和營田,可以說就是在管錢,但他身居陋室,連僕從都雇不起幾個,如今王孝傑和丘神績從洛陽趕來,讓他在自己家裡辦一場豪宴,他是置辦不起的。

好在這兩位朝廷大員來了,理應住在館驛之內,由館驛負責飲食和住宿,婁師德在此處宴請他們也算順理成章。實際上婁師德還是沾了他們的光,否則這位婁大將軍身為地方主官,是沒有道理跑到接待來往官員的館驛里蹭飯吃的。

婁師德與狄仁傑同歲,也是滿頭華髮的老人了,他身高八尺,方口博唇,一副心寬體胖的身材面相,實則此人也的確是極有涵養、極有度量的一個人物,「唾面自乾」這句成語,就來自婁師德。

婁師德一條腿有些殘疾,年輕的時候從軍作戰,右腿跟鍵被敵人的撓鉤割傷,後來傷雖養好,一條腿就有些行動不便了,再加上他年紀大了,身體又肥胖,所以接了丘神績和王孝傑進來,一同步入館驛,倒要二人放慢了腳步才能與他同行。

王孝傑也是邊軍將領出身,與婁師德是老相識,論資歷比他小得多,眼見婁公行走艱難,忙上前攙扶著他。

婁師德微笑道:「老夫老矣,有勞王將軍了。」

王孝傑恭敬地道:「婁公客氣了,婁公鎮守西陲,勞苦功高,孝傑一介晚輩,理當如此。」

走在另一側的丘神績瞟了婁師德一眼,淡淡地道:「婁公在西域營田十餘年,儲糧數萬斛,使得邊鎮兵士糧食充足,既免了朝廷轉運之苦,又為朝廷節省錢糧無數,聖上對此也是甚為讚許的。」

丘神績這句話貌似誇獎,實則暗示婁師德只是一個善於屯田經營的胥吏,于軍事上無所建樹。西域邊陲重地,不管你有什麼長處,最終還是要著落在軍事上,如果在軍事上無所成就,又怎有資格擔任一軍之長?

而婁師德此刻正是代理黑齒常之擔任清源軍經略大使、行軍大總管一職。

婁師德聽出了丘神績的弦外之音,卻只是淡淡一笑,並不辯解。

反倒是王孝傑為他不平,一旁說道:「丘將軍此言差矣,自永淳元年以來,婁公率兵與吐蕃交戰,八戰八捷,威鎮西陲。後來,因是黑齒常之做了清源軍經略大使,婁公為副使,主管輜重糧秣,這才少有機會出戰了。」

丘神績嘿嘿地笑了兩聲,瞟了一眼婁師德肥胖的身材和不靈便的腿腳,打個哈哈,以開玩笑的口吻道:「幸虧婁公從那以後再未率兵出征啊,否則這一世英名,呵呵……」

王孝傑大怒道:「大將之武功,是運籌帷幄,調度三軍的本領,難道丘將軍眼中,一軍統帥,憑仗的是陣前廝殺的個人武勇嗎?婁公在西域有八戰八捷之功,不知你丘將軍與吐蕃、突厥可曾有過一戰?」

婁師德把王孝傑的手往下壓了壓,咳嗽一聲道:「酒宴就設在此廳,二位將軍是奉密詔而來,不宜廣而告之,所以老夫未曾曉諭諸軍將領,今日只有老夫一人為兩位將軍接風洗塵,還請兩位將軍不要嫌棄冷清,呵呵,裡邊請!」

丘神績和王孝傑此來,實際是武則天派來摸底的。武則天派了兩撥人,一撥是丘神績和王孝傑,趕來隴右了解大唐軍隊在此的兵力、戰力、部署、糧秣、裝備等各個方面的實際情況,此謂知己。

另遣百騎中人,在當地斥候人馬的協同下,調查現由吐蕃控制區域的兵力、配備、道路、堡壘、部落以及各個部落的衝突矛盾,以便見機行事,離間分化,此所謂知彼。

武力是必須要用的,但是全憑武力是不可能擊敗在隴右地區武力比大唐更具優勢的突厥和吐蕃的,不管是前朝的楊堅還是本朝的李世民,能在西域取得輝煌戰績,都是巧妙利用了異族內部的矛盾,最後再輔之以武力而取得大捷。

所謂上兵伐謀,即是如此。

而武則天幾次發兵征討吐蕃,全是以武力硬碰硬的對撼,結果我方勞師遠征,對方以逸待勞,戰力絲毫不遜於我,兵力尚且佔據優勢,又出了個論欽陵這樣的絕世名將,大唐哪裡還有取勝的機會。

這一次武則天是痛定思痛,決定效仿楊堅和李世民所用過的辦法了。

在出兵這一點上,丘神績是與武則天有志一同的,因為他想趁機攫取隴右兵權。同時,他擔心過去一連串的敗績,再加上狄仁傑等朝中重臣的反對,武則天會迫於內部壓力和擔心再次遭受失敗而使出兵計畫夭折,所以他打算在隴右製造一場衝突。

他要給吐蕃人或者突厥人一個機會,讓他們繼續向東迫近,佔領一座唐軍要鎮,製造一場大血案,激起朝野憤慨,從而保證出兵西域成為必然。到那時,婁師德作為鎮守西域的一方主帥,必然要承擔失守的責任,被處死或流放,這兵權自然就交出來了。

而在此之前,他還需要利用婁師德,取得婁師德的信任,直到這隻替罪羊完成他的使命為止,畢竟這黑鍋還是要婁師德來背的,在此之前倒是不宜與他交惡。

想到這裡,丘神績忙又換了一副語氣,打個哈哈道:「王將軍何出此言,丘某隻是與婁公開個玩笑罷了。婁公用兵如神,丘某也是十分佩服的。」

丘神績說著,殷勤地扶住婁師德的另一邊,滿面春風地道:「婁公,請!」

……

水邊亭榭,絲竹悅耳。

兩位艷光四照的波斯胡姬在堂前翩翩起舞,充滿異域風情的舞蹈引人入勝,那裊娜誘人的身體不斷幻化出水一般柔婉曼妙的曲線,不止男人們看得目不轉睛,就連朵朵和七七都嘆為觀止。

小柒趴在朵朵懷裡,瞪著兩隻烏溜溜的大眼睛,似乎也看呆了。

兩個舞姬是波斯胡,棕眼高鼻,冰肌雪膚,五官眉眼嫣然嫵媚,煞是動人。

沈沐看得頻頻點頭,顏真浩撫須笑道:「這兩個胡姬,是早兩個月的時候,從一位大食商人那兒買下的。姿色殊麗,肢體妖嬈,尤其擅長歌舞,頗為識情知趣。公子遠來,旅途寂寞,我把她們送與公子吧,服侍枕席、研墨唱曲兒,解個煩悶。」

「哈哈……老顏啊,你實在太客氣了,那我可就不客氣嘍。」

沈沐哈哈一笑,剛剛笑納下來,忽然察覺兩道箭一般的目光倏然向自己射來,沈沐心中一驚,這才想起還帶了個醋罈子來,趕緊把話風一轉,很自然地改了口:「不過,沈沐年紀也不小啦,哪還有這等少年輕狂的興緻啊。這兩位舞姬,我打算轉贈於二郎,顏兄你可不要見怪啊。」

顏真浩笑道:「既然人已經送給了公子,自然由得公子安排。」

楊帆大窘,這兩位明艷妖嬈的波斯胡姬確實異常美麗,作為男人,看她們舞蹈,楊帆也是目不轉睛,但是對於這般把女人當成貨物一般送來送去的舉動,他可一點也不適應。再說,他此來西域是負有公事的,領兩個胡姬回去算是什麼事兒。

楊帆連連擺手道:「不可不可,沈兄還是留著自己享用吧。」

沈沐被七七姑娘一雙可以殺人的大眼睛瞪著,哪敢收下這兩個禍水,雖然有些肉疼,還是哈哈笑道:「你既稱為我兄,兄長所賜,你就不要推辭了。」

楊帆道:「不可不可……」

他一轉眼看到了張義,馬上說道:「我與張兄一見如故,初次相見,也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禮物奉贈,既然如此,我就借花獻佛,把這兩位舞姬轉贈於張兄吧。」

張義萬萬沒有想到這等艷福竟落到自己頭上,聞言精神大振,哈哈笑道:「如此,那我就愧受了!哈哈哈,張某與二郎雖是初次相見,確實情同意合,今後,你我就是一家兄弟!一家兄弟,哈哈!」

筵後,撤了酒席,又擺上各式飲料、乾果、蜜餞,大家或坐或走,各自聊天。沈沐向顏真浩遞了個眼色,兩個人肩並肩地沿著那池水緩步走去……

……

顏真浩與沈沐沿著池水慢慢地散著步。

池水上,幾對鴛鴦悠閑地遊動著。顏真浩對沈沐細細地說著,當他們繞著湖慢慢地走了三圈,再度回到廳榭旁時,顏真浩已經說到了尾聲:「公子放心吧,第一批糧食已經安全送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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