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萬里黃沙 第235章 棋逢對手,將遇良才

屈子祠內,眾人依次焚香而拜,瞻仰古人,靜默無語。

郭敬之微仰著下巴,擄著須髯輕聲吟道:「昭後成游,南土爰底。厥利惟何,逢彼白雉?慕王巧梅,夫何為周流?環理天下夫何索求?妖夫曳炫,何號於市?周幽誰誅,焉得夫褒姒?天命反側,何罰何佑?齊桓九會卒然身殺……」

秦霄聽得明白,他這是念誦的屈原《離騷?天問》里的段句,還真是別有一些用心:「周幽誰誅,焉得夫褒姒」,借古諷今,大概就是在罵,現在的李顯跟周幽王一個德性,韋後就是那禍國殃民的「褒姒」。這些話要是傳了出去,好歹可以拿他來問上一番罪。但他故意當著我說這些,無非也是在對我表示蔑視,罵我是逃兵、貪生怕死之輩……

秦霄不禁有些鬱悶和懊惱。有些話,跟這些人如何說得清楚?

眾人都聽了個清楚,心裡都明白郭敬之的用意,有意無意的瞟向秦霄。孤傲清高的張九齡恭恭敬敬跪拜了一陣站起身來,旁若無人的在一旁靜靜呆立仰望著屈原的雕像,輕聲吟唱道:「賈生流寓日。揚子寂寥時。在物多想背,難君獨見思。漁為江上曲,雪作鄂中詞。忽在兼金訊,長懷伐木詩。」

眾人一起輕贊:「好詩!」

張九齡微側一下頭:「諸公過獎……信手捏來,胡編之作,見笑。」

語氣淡淡,卻很是有些倨傲,還漫不經心的瞟了秦霄一眼,隨即又將眼神輕飄飄的挪到他處。

張旭呵呵一笑:「我就知道今日會有好詩作出來,這不紙筆都帶在身邊。趕緊寫下來……」

秦霄鬱悶的一想:都在做詩借諷我。可惡!要拼詩是么?你們用詩,我詩辭曲牌亂七八糟的全部一起上!我若拼不過你們,就不是21世紀的男人!

秦霄思索了一陣,清清喉嚨。將范仲淹的那首千古名辭《岳陽樓記》掐頭去尾盡揀精華地朗聲誦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是進亦憂。退亦憂。然則何時而樂?其必曰『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微斯人,吾誰與歸?」

幾句誦完,滿場皆靜,都不約而同的微微側目看著秦霄,將他從頭到腳的打量起來。秦霄心中一陣冷笑,視若無睹的屈膝下去,對著屈原像叩拜起來。

張旭乾咳一聲:「好一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記下了。記下了……」

眾人彷彿這才回過神來,紛紛贊道:「的確不錯,一定要記下來。」

秦霄略瞟了張九齡一眼,發現他還是之前的老樣子。穩如山靜如松,背剪著手入神地看著屈原像。似乎發生什麼事情都與他無關一般。

秦霄心裡暗道:張九齡這傢伙,還挺固執的……莫非硬是逼著我承認我是懦夫,他才甘心么?

薛訥出來打破場面的沉靜,隨和的說道:「楚大夫行吟濤畔、心憂天下投身成仁。今日我大唐盛世,猶須記得他的高尚情操以作自勉呀!諸位。我是個帶兵打仗的粗人,不太會做詩。不過,方才秦將軍所兒的辭句,當真是道盡了心扉,一腔熱血,悲天憫人,可作我等座右之銘哪。諸位以為呢?」

其他幾人紛紛點頭讚許,被貶後召回的張說嘆道:「的確不錯。『居廟堂之高則憂其民;處江湖之遠則憂其君』,恰似道盡我地心意。秦將軍,沒想到,我們還是惺惺同輩,難得,難得呀!」

秦霄站起身來,淡然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縱然是天下人都誤解於我,有張大人這句話,秦霄也足慰平生了。」

張說拱手一揖:「秦將軍太自謙了……老朽慚愧,慚愧!」

臉色已是有些發紅,其他如郭敬之等人,也紛紛拱手向秦霄賠禮,算是默認了之前對他的誤解。這算是表示道歉也好,表示敬意也罷,總之,秦霄算是將與這些人之間的距離拉得近了一些。

唯獨張九齡,一直臉上掛著淡然的微笑站在一邊,眼睛直盯著屈願像,連眼珠子都不曾轉動一下。

可是眾人卻奇怪地看到,張九齡的眼睛裡,居然一片淚眼朦朧,彷彿就要流下淚來,心中紛紛微微地驚愕。

秦霄心裡想道:小張這憤青,還當真是「憤」得厲害……不過,像他這樣崇尚古人之風,一腔熱血正氣的青年,也實在是不多了……

張旭過去輕捅了他一下:「幹嘛呢,又發獃了?」

張九齡微微的驚詫了一下,算是回過神來,連眨了幾下眼睛,轉過頭去用衣袖擦拭了一下,拱手賠禮道:「諸公莫怪,小生一時感懷,入了神,失禮失禮!」

郭敬之呵呵的笑道:「真是仁人士子,國士之風。九齡,你讓老夫似乎想到了年輕之時。那時候,我也與你一樣,常常為古人扼腕長嘆,淚流滿襟哪!」

張九齡長揖一禮:「失禮了!」

秦霄清楚地看到,張九齡看向自己的眼神里,總算是有了一些波瀾,不像當初那樣平淡無奇,像看石頭草木一樣了。

張旭今天興緻特別地好,跑到屈子祠外,在那石壁上提筆寫下了秦霄州才哦誦的那幾句詩文,得意的將筆一扔:「今天就寫到這裡了,不寫了。得句如此,夫復何求呀!」

郭敬之反覆看了幾眼,撫髯微笑道:「好句,好字!明日老夫就在這裡建一座擲筆閣,將張公子寫下的這幾句拓寫下來,銘刻成石碑,以供天下人前來瞻觀。」

秦霄不由得心頭大汗,上前說道:「郭大人,不必了吧?這樣一來,秦某可就嘩眾取寵了!」

「無妨無妨!」

郭敬之微笑道:「警句恆言。天下人共勉么。他日秦將軍若當真人如其言,這岳州城裡,也就多了一處名勝了。」

言下之意再也明顯不過了:你秦霄已經將話撂在這裡了,將來具體干出些什麼事情來。你自己看著辦。若是言行一致,那好。眾人一起來稱誦;要是口是心非干出壞事,那就是欺世盜名,將會受盡唾罵。

秦霄不由得有些惱火,更多的是無奈:眼下以我的情況,實在是沒法兒跟他們解釋太多。行,你們要迂腐,就迂腐著吧,立碑建亭搞些形式主義,愛咋整就咋整去。

一直沉默少語的王晙開口說道:「秦將軍破江南。攻玄武,斬二張,扶新帝,已是功德無量。受此碑亭。也不為過嘛。只是我一直沒有想到,立下這麼多赫赫奇功的武狀元。居然年方弱冠如此年輕,真是令人自慚不如呀!」

秦霄微微的笑了笑:「王將軍太過譽了,其實也只是做了一些分內之事罷了。」

心裡總算是有了一點點快慰:終於有人出來說句公道話了。王晙這幾句話雖然說得輕巧,但那隱含地意思無異於將張九齡和郭敬之拎出來教訓了一頓。大概意思是:人家秦霄是個干實事,有功績的人。總好過那些皓首窮經下筆千言,卻胸無實策身無寸功的純粹憤青。這不知道我這樣理解,算不算是有些偏頗了呢?呵!

其他幾人也都不是傻子,大致聽出了王晙話里的意思,尤其是郭敬之,馬上有些慚愧地笑道:「老夫也沒別的意思,如此好句么,當與世人共勉,僅此而已。」

張九齡則是正眼看了秦霄幾眼,繼續沉默不語。

尊卑有別,待秦霄等人出了屈子祠後,李仙惠等人才進去拜祭。眾人在外面稍等了片刻,見李仙惠他們出來,才不約而同地一起朝前緩步走去。

進了一趟屈子祠,秦霄和郭敬之等人之間的關係,總算是融洽了一些。尤其是跟王晙和薛訥,漸漸的有了一些投緣,此時走到一起,話語也多了起來。聊些軍事,說說當時起事時的戰況。二人漸漸的來了興緻,對秦霄窮問不舍。他們二人畢竟是軍人行伍出身,性格豁朗大度一些,與秦霄聊起來,很合脾胃。尤其是對秦霄訓練的那一支「特種營」非常的感興趣,大有一睹方休的架勢。

有薛訥和王晙在中間調和氣氛,張旭也不失時機的爆出幾條秦霄在江南時地「壯舉」和事迹,眾人看秦霄的眼神,也漸漸的緩和了許多,也親近了一些。

唯有張九齡,一直是那副旁若無人的樣子,似笑非笑地表情,只是靜靜的聽著眾人聊天,一言不發。

天色將晚,郭敬之就請秦霄一行,到刺史府做客,擺酒設宴為他揭風。秦霄叫來邢長風,叫他回驛站去給萬雷報個信,順道叫他們就在驛館安頓,交待了要注意地幾條軍紀。

薛訥看著邢長風遠去的背影,輕聲贊道:「秦將軍,你有一批好手下呀!我看這邢長風,對你是絕對的忠心不二,而且此人身手不弱,是個將才。」

秦霄不由得笑道:「薛將軍果然是大行家呀!此人名叫邢長風,原是長安縣捕頭,與我是生死相依的好兄弟。你就這樣晃一眼,就能看出他地身手和忠心?」

薛訥笑了笑:「我看他的眼神動作就知道了。我好歹也帶了近三十年兵了,閱人無數。像他這樣地人才,就是藏身在人群里,也一眼能看出來。」

秦霄和王晙不由得誇讚他厲害,秦霄說道:「此人,就是我訓練的那支特種營的統領。玄武門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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