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寶劍鋒從磨勵出 第128章 絕境逢生貴人助

文先生一和他說話,那兩個管教就不便推著張勝往前走了,張勝急迫地說:「文先生,我遇到一些麻煩……」

文先生目光一閃,笑吟吟地說:「那又如何?」

「整個看守所中,能救我的,唯有先生一人。」

文先生莞爾道:「如果有人想對你不利,可以對管教說。我也是犯人,泥菩薩過江自身難保,有什麼本事救你?」

「文先生,當著真人不說假話,我若給管教說了,估計死期就到了。在這混,就行守這的規矩。看守所當然不希望出事,警察不會不管,可那又如何?他們總不能一直給我安排單間住吧?我縱使逃過這一次,仍然有下一次,說不定會死得更慘。」

他這樣一說,兩個管教臉色很是尷尬,可是性命攸關,張勝已經顧忌不了那麼多了。警察不是他的私人保鏢,只要他還在牢里,危險隨時都有。潛伏在暗處的敵人還不知道有多少,起碼……比他還早進來的老刀絕不是唯一接受指令殺他的人。

任何一種環境,都有與之適應的獨特的規則,在牢里,真正能保護一個犯人的,只有牢里的犯人,只有犯人中的王者,這個王者就是眼前的文先生,憑他的能量,要消彌自己的威脅不過是舉手之勞。

所以張勝無暇顧及措辭,他搶上一步,急急又道:「唯有文先生開了金口,才能讓我擺脫麻煩,所以……厚顏請先生援手。」

換做以前的張勝,即便明知鋼刀臨頸,也必然溫溫吞吞忸忸怩怩,為了一點可笑的自尊放不下身架,等他猶豫再三終於下定決心時,只怕機會早已失去。如今的他,已經懂得分析利害,懂得當斷則斷,他不甘心就這麼不明不白地死在牢里,他必須要給自己尋找機會,哪怕是千分之一的機會,他也決不放棄。

如今的文先生就是他唯一的一根救命稻草,張勝如一個溺水的人,本能地就想抓住它。當年的韓信能受胯下之辱,他張勝有什麼身架可端,不能屈膝求人?

「哦?」文先生歪著頭想想,然後便笑:「好吧,就算如此。可是,我為什麼要給自己找麻煩呢?這世間一切都需要公平交易,才有人肯和你做生意。我幫你撿回一條命,你能給我什麼?」

張勝一愣,仔細一想,文先生的身家不知比他高了多少倍,金錢方面他就是把全部財產都拿出來,只怕也入不了人家的法眼。其他的無論是權力、地位皆遠遠不如。對文先生來說,或許他唯一需要別人給他的,就是只是自由。自己有那個能力么?

張勝前思後想,嗒然一嘆道:「沒有,我沒有可以和先生等價交換的東西。」

「那麼……對不起,我不能幫你!」

張勝沒有怨恚憤怒,只是黯然搖頭,無力地說:「打擾了。」

「不客氣」,文先生淺淺一笑,目光一定盯著張勝的神色變化,直到他被管教架起來帶走,才轉向桌子。

他拿起刀叉,才牛排上切了兩下,忽然若有所思地停了下來。

沉吟半晌,他端起了酒杯,杯中酒紅如血。

文先生輕輕搖杯,看著酒液蕩漾,許久許久,舉杯抿了一口,似笑非笑地說:「尺蠖之屈,以求信也;龍蛇之蟄,以存身也。與時屈伸,柔從若蒲葦,非懾怯也;剛強猛毅,靡所不信,非驕暴也。以義變應,知當曲直故也。這個小子,會是我需要的那個人嗎?」

※※※

一個勞動號凶神惡煞地盯著張勝,摩拳擦掌地問:「盧管,怎麼處置他,還是大掛嗎?」

盧管嘆了口氣,說:「算了,才剛出來幾天,再掛上人就廢了。關進『衛生間』吧。」

「好咧!」勞動號接過張勝,向裡邊拖去。

衛生間確確實實就是一個衛生間,同時它也是一間禁閉室。裡邊很小,比普通的衛生間三分之一還小,三面是牆,一面是門,腳下一個蹲便,人一進去轉個身都難。

牆上有鐵環,手銬子往上一銬,非坐非站,想直腰直不起來,想坐下屁股挨不著地。乍一看這刑罰遠比被人拳打腳踢一頓人道,可是想想只能這個姿勢得從早九點堅持到晚四點,換了誰都寧願被人狠揍一頓了。

兩個勞動號把張勝塞進去時很費了番功夫,等把他銬好再把門關上,兩個人也氣喘吁吁的。

門一關,裡邊就半點光線都沒有了,如墨的一片黑,只有腳底下傳出滴答滴答的聲音,那是蹲便里向下淌的水,這裡的水就是這個速度,永遠是用滴的。

在一片黑暗裡,張勝的大腦緊張地思索著:「到底是誰對我有如此刻骨的仇恨,非要置我於死地?」

回想自己的這一生,做個小工人時,一直是與世無爭,哥們兒倒結識了幾個,卻從沒有與人發生過紛爭,倒是最近這一兩年來,捲入了太多的利益糾葛,第一個得罪的人便是現在的開發區管委會副主任賈古文。

「會是賈古文嗎?」張勝在心裡問自己:「不,不會。從目前的情形看,張二蛋一案公開審理,說明賈古文所依附的政治力量已經佔了上風,一個政治上春風得意的人再怎麼恨自己,也不會冒這麼大風險來報復自己,使得陰招,下點絆子的可能性比較大。」

「那麼是楚文樓?」張勝搖了搖頭,再次推翻了自己的假設。他聽說過楚文樓後來的下場很慘,成了殘廢,養活自己都成問題,哪來這財力買兇殺人?

「那麼會是他嗎?不可能……我不能胡亂認人是朋友,也不能草木皆兵。他沒理由這麼做啊,為了這麼點事他怎麼可能雇兇殺人?可是除了他還能有誰呢?」

甄哥說的那句話在他耳邊響起:「不一定要你去和人結怨,有些人,只要你擋了他的財路,你對他有了威脅,他一樣會想法除掉你。」

「可是,我能對他有什麼威脅?為了一個頂多判五年的抽逃出資案就買兇殺人?這太荒唐了吧。不……也說不定……,我不能用普通人的思維去分析每一個人。身份地位不同,在乎的事情也就不同,思維方式也就不同。

比如那個文先生,他以前一定是個風雲一時的大人物,當他站在權力巔峰上的時候,如果有人威脅到了他的安全,哪怕後果只是讓他失去一年自由,他會不會甘心伏法?以他的權勢和能力,如果只要吩咐一聲就能辦到的事,他會不會禁受得住讓對方永遠消失的誘惑?

會的,一定會,哪怕證人不止一個,他也會想辦法把對方全部除掉。一個不大不小的官兒家的衙內,都能視人命如草芥,何況是在監獄裡猶能坐擁風雲、如王似侯的文先生。人命關天,那是對小民們說的。

可他……徐海生……他是由於這個原因?」

張勝的腦海里不期然地閃過一些畫面,那輛黑色的賓士車上疑似徐海生的人影,麥小齊用筷子插入喉嚨自殺的畫面,以及今天蝸牛手裡磨尖的飯勺柄,這些圖像慢慢重合到一起。

「難道真是他?」張勝忽然覺得背上有冷汗滲出來。

剛想到這裡時,門突然開了,牛管教雙手叉腰站在門口,腰裡別著根黑橡膠棒,挺胸腆肚像蛤蟆將軍似的瞪著他冷笑:「張勝,聽說裡邊有人想搞你?」

張勝鎮定了一下情緒,笑笑說:「管教,您套我話呢?」

牛管教眉毛一豎,剛想發火,張勝又道:「其實我不說,您心裡也跟明鏡兒似的,牢里有什麼風吹草動,怕是瞞不過您那一雙法眼。」

牛管聽了便嘿嘿地笑:「有人想讓你永遠閉嘴,那你就該跟政府好好合作,坦白交待,爭取早點出去或者勞動改造重新做人,你現在這樣子,我保得了你一時,保不了你一世啊。」

張勝愁眉苦臉地說:「管教,我冤吶,我是受人牽連啊,誰讓我和張二蛋走得近呢,我真的沒啥好交待的呀……」

牛管一聽不耐煩地說:「得了得了,少跟我裝六月飛雪的秦香蓮,你們進來的哪個不喊冤吶?」

張勝一本正經地糾正:「管教,那不是秦香蓮,那是竇娥。」

「嘿!你還有心思跟我貧是不?行了,雖說你是事出有因,可你踹了飯桶,這可是事實,死罪可免,活罪難饒。不認打,那你認罰得了。」

「怎麼罰啊管教?」

「單人囚室的1367號犯人患了慢性病,得需要調理休養,他是重犯,可不能長期住醫院裡頭,把你調過去護理他好了,老刀那兒你別擔心,所長正在想辦法把他調走。」

張勝一聽擔心地道:「關小號的,不是殺人犯吧?管教,有沒有生命危險?」

牛管教又氣又笑:「你哪來那麼多廢話,你當這是療養院啊?」他扭頭吩咐道:「把他弄出來,給我走!」

張勝剛被塞進去沒一會兒,腿剛蹲酸了,又被拽了出來,張勝被牛管教帶著往回走時,看著那路徑,心中忽然急促地跳動起來。

不出所料,他被帶到了文先生的門前,拉開門走進去,看到地上有一個鋪蓋卷,捆得結結實實的放在牆邊,文先生正在電腦上玩紙牌遊戲,看到他進來頭也沒回地說:「地方小,晚上就睡地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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