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京都風雨幾人歸 第339章 挺損的募捐

薛破夜此時就在盧府之中,在大院子西角的雅廳里,他背負雙手,透過半開的窗戶,望著滿院子的人,看著那些商戶們神情各異的表現。

他自然也看到了喬老太爺和方孝湖,看到了他們虛與委蛇的短短交談。

雅廳內爐火旺盛,宛如夏日,說不出的溫暖舒服,而何儒會正捻著鬍鬚,就站在他旁邊,看著那些財大氣粗的商戶們坐在露天的寒冬里,何儒會的心裡竟然有一絲興奮,對於侍郎大人的招數,他真的有些欽佩了。

「方夫人拿了多少出來?」許久,薛破夜才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眼睛,淡淡地問道。

何儒會立刻走到廳內的桌邊,取過一本冊子,打開了第一頁,奉給薛破夜,薛破夜接了過來,這本冊子嶄新乾淨,只寫了短短一行字。

「杭州,盧天定,捐銀一萬兩,收訖!」

何儒會摸著鬍鬚道:「下官親自和方夫人談了一番,她自願捐出一萬兩。」

一萬兩雖說在盧家算不上太大的數量,但是拿在任何地方,都不是一個小數目。

只是戶部侍郎薛大人看到這一行字,眉頭卻皺了起來,很不悅地看著何儒會,緩緩道:「何大人,你是杭州的父母官,該當知道杭州的商情,也該知道盧家的財勢,這一萬兩銀子對於盧家來說,連個屁也算不上,這不等於是讓盧家放一個屁便將咱們打發了嗎?這次募捐,你也知道,是朝廷有了些難題,皇帝陛下夙夜憂嘆,我等做臣子的要為聖上分憂,這屁大的銀子收上來,那豈不更給聖上添堵。」說到這裡,薛破夜很不客氣地將冊子扔在了地上,驚得何儒會跪倒在地,連連叩頭:「下官知罪,下官知罪!」

薛破夜抬了抬手,語重心長地道:「何大人先請起來!」見何儒會戰戰兢兢起來,才道;「何大人,你知道,本官不是對你有什麼意見。只是今日我們募捐,召集了江南上得了檯面的商戶,無一不是家資百萬,這杭州之首是盧家,如果連他們家也只是拿出區區萬兩銀子,那麼其他的商戶豈會多拿?盧家是我們的標杆,是我們第一個募捐的對像,連他們都拿不下,你我這趟差事就算辦砸了。」

何儒會終於明白了薛大人的意思,垂首道:「下官明白了,下官明白了。侯爺,下官願將功補過,再去和方夫人談一談。」

薛破夜露出微笑道:「有何大人出馬,必定是手到擒來的。」

何儒會行了一禮,正要轉身出去,薛破夜忽然問道:「何大人,你知道該談什麼數嗎?」

何儒會忙道:「請侯爺示下!」

薛破夜微一沉吟,伸出了一隻手,微笑道:「對於盧家來說,這可不是難事。」何儒會看著薛破夜的五根指頭,心中微微吃驚,這募捐五萬兩,還真不是小數目,夠盧家喝一壺,當即恭敬地領命下去。

一陣寒風透過半開的窗戶鑽進來,卻沒有破壞屋子裡的溫暖,薛破夜端起桌上的香茶,很痛快地一口喝盡,吩咐門邊的羽林衛道:「諸位富爺都渴了,吩咐下去,每人上一杯茶。」

……

……

商人們一杯接一杯地喝茶,寒氣的侵襲讓他們不得不以熱茶的溫度來提高身體的熱量,有些人已經凍的直哆嗦,直後悔穿少了衣裳。

喬老太爺年歲雖然大了,但是好在準備充分,穿得很是厚實,再加上羽林衛送來的熱爐子,倒是不怎麼寒冷。

「侍郎大人是不是已經到了?」方孝湖瞧見羽林衛給喬老太爺送暖爐,心中立刻明白了一些事兒,忍不住冷冷地問道。

羽林衛是皇家親兵,即使是一個小兵,也不可能將一個商人放在眼裡,淡淡道:「大人還在處理公務,諸位稍等片刻吧。」

「等到什麼時候?」立刻有人叫了起來。

「不錯,侍郎大人總該露面吧,讓大傢伙待在院子里,豈不要凍死人?」

「說白了,不就是募捐的事兒嗎?這募捐就募捐,該辦事兒就辦事兒,總不能這樣耗著啊?」

被寒氣凍得實難忍受的商戶們大爆不滿,這些人平日過得都是錦衣玉食的生活,連睡覺都有人掀被,拉屎都有人沖馬桶,哪裡受得了這樣的罪。

羽林衛丟下一句「是大人的事重要還是你們的事重要?」,便迅速離去。

喬老太爺臉上露出微笑,抿了一口酒,自顧自地靠著大椅子哼起歌來,若是有人聽得清,就能聽出老太爺哼的是薛破夜創造出來的「杭調」,那些流行歌曲而已。

有些商人實在坐不住,只能站起身來,在原地活動,讓身上的血液循環起來,也好增加一些熱量。

有些商人本想召喚下人找些暖爐自來,可是顧目四盼,卻是哪裡能夠見到一個下人,反是隱隱約約瞅見不少官兵隱在四周的角落裡,中間甚至摻雜了皇家禁衛軍的羽林衛。

「難道想逼我們?」一些商人立時警覺起來。

薛破夜並沒有等太久,何儒會便匆匆回來,稟道:「稟侯爺,下官再三勸說,方夫人最終願意拿出五萬兩銀子捐給朝廷。」

薛破夜上前拍了拍他肩膀,微笑道:「我說過,何大人出馬,沒有辦不成的事兒。」

何儒會臉色很難看,但還是勉強笑著,忽然跪下道:「下官……下官懇求大人一件事。」

薛破夜在椅子上坐下,悠然道:「何大人有什麼困難,儘管說出來,本官若是能辦,自會鼎力相助。」

何儒會忙道:「日後……日後若是太子爺追……追究下來,還……還望大人為下官說幾句好話……!」他一臉的擔憂,臉上的肌肉甚至有些抽搐。

薛破夜只瞧了他一眼,就明白其中的事兒,這次派他去向方夫人「商議」捐銀事項,定是得罪了方夫人,而何儒會顯然是擔心太子東山再起,到時候追罪下來,小小的杭州知府可是吃罪不起。

薛破夜更明白,何儒會這是破釜沉舟投在了自己的門下,所以才會如此忌憚皇太子。

「何大人,你怎麼勸說方夫人的?」薛破夜笑眯眯地湊近問道:「那女人可是精明得很,就這麼容易拿出五萬兩銀子?」

何儒會眼中划過狠厲之色,恭敬道:「稟侯爺,下官也沒做什麼,一開始那娘們還搬出理由推三阻四,後來下官直接告訴她,如今太……太子爺沒空管這裡,她若拿不出五萬兩,我便會讓她損失五十萬兩,那娘們這才……嘿嘿,這才同意拿出銀子。」

民不與官斗,而商人更是賤民,方家沒有靠山,自然害怕官府的威脅。

薛破夜和何儒會四目相對,忽然,兩人都哈哈笑了起來,笑得很陰森。

「權勢真是好東西!」薛破夜由衷地想著。

……

商人們終於等到了官府的人,可惜侍郎大人還沒有出來,出來的只是杭州府尹何儒會,一看就是貪婪成性的何儒會。

「諸位久等,諸位久等!」何儒會笑盈盈地抱著拳,看起來極為和善:「薛大人正在處理要務,本官得薛大人差遣,前來招呼諸位,諸位辛苦了。」

在官差搬來的椅子上大大咧咧坐下,何儒會扭了一下自己的大屁股,讓自己坐的更舒服一些,才緩緩道;「諸位也都知道,戶部侍郎薛大人此次專程前來杭州,乃是為了募捐一事。如今天災甚多,聖上體恤黎民,日夜不眠,我等子民,自當要為聖上分憂解苦,諸位說是不是?」

商人們面面相覷,卻沒有誰想做出頭鳥答應一聲。

何儒會嘿嘿笑了兩聲,繼續道:「說起來,諸位能夠財源廣進,無非是國泰民安才有這樣的機遇,俗話說得好,『無國何來家』,諸位深受國恩,家資殷實,取出幾分捐給國庫,想也不是難事吧?」晃了晃手中的冊子,高聲道:「這是募捐冊,諸位所捐的銀子都會一一記錄上去,日後論功,就全憑這冊子所記了。」說完,翻開了第一頁,高聲念道:「杭州,盧天定,五萬兩,收訖!」

他話聲剛落,四周一片驚呼,雖然大家都想到今日會出血,但是無非想著最多捐出幾千兩銀子而已,誰曾想這第一把火就是五萬兩。

一片議論聲響起。

喬太爺雖然八風不動,依舊保持著笑呵呵的臉孔,但是方孝湖已經皺起了眉頭,那眼眸里滿是怨恨之色。

議論聲中,方孝湖輕輕咳嗽兩聲,就見他身後一名揚州商戶已經豁然站起,高聲道:「何大人,大楚開國至今,從無這樣的募捐先例,這次募捐,即使聖上的意思,草民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自古至今,所謂的捐銀,總該是自願的吧,要捐多少,也是全憑各人的決定,這次募捐總不會有什麼額度吧?」

何儒會淡淡道:「即是募捐,自然是全憑你們自己的意思,捐多捐少,我們這些辦差的也是管不上的。」

那商戶立刻道:「也就是說,我即使捐上一兩銀子,官府也不會多說什麼了?」

何儒會冷冷看了那商戶一眼,點頭道:「說的不錯,嘿嘿,閣下就捐一兩銀子試試看吧。」他忽然站起身來,拍了拍手,從旁立刻轉出數名差官,抬著大桌子擺在正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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